佤族獵人頭殘忍而又悲催,六十年前被叫停
「獵人頭」是早年佤族人的一種祭祀活動,這一天要砍一個活人頭回來做供奉。標準是男性、年輕健壯、長相英俊,最好是有絡腮鬍子面相又白的那種美男子。
我在雲南西盟佤族自治縣旅行時遇到當地民俗學者三木最先生,他告訴我「獵人頭」血祭是古代遺傳下來的一種祭祀風俗,據說當時種穀物收成不好,想盡各種辦法穀物也生長不出來,後來有人告訴佤族人要用人頭祭祀神靈才成。於是他們真的用人頭祭祀,結果這一年風調雨順,莊稼真的長勢良好,獲得了大豐收。
於是佤族人便開始信奉人頭血祭對於穀神的重要,每當播種季節就要砍人頭來祭祀了。在祭祀點設有「人頭樁」,用來擺放祭祀的人頭,據說解放後某部門清點人頭樁,竟有170多個人頭曾做祭祀用。
剛開始用人頭祭祀是有人獻身的,願意把自己的頭顱獻給神靈,為族群和百姓造福。後來自願獻頭的人少了,就使用戰爭中的俘虜。再後來沒有戰爭,也沒有了俘虜,就用「獵人頭」的辦法,出去殺一個人,然後把人頭帶回來...
關於人頭祭祀的起源現在無法說清,但我國在1958年將這野蠻而又殘酷的方法徹底禁止了,「人頭祭祀」改成了動物頭顱,現在瓦族山寨會看到很多懸掛的牛頭,掛在家裡顯示富裕,如果掛在祭祀點則是奉獻給神靈的。
而有些景點雖然還會看到一些「人頭樁」,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基本是給遊人看的表演性質了。
五月初我又來到了雲南的另外一個滄源佤族自治縣勐角鄉翁丁村,這裡被國家地理譽為「中國最後一個原始部落」,這裡距離緬甸只有二三十公里,是一座古老的佤族部落村寨。
我住進了村寨邊上開客棧的小黑家,同他們同吃、同住,共同生活了四天,不僅熟悉了全家人,就連四歲的孩子都同我纏在一起,把我當成了家人,天天晚上給我跳佤族舞蹈。
我問起了佤族人頭祭祀的事,小黑說他的爺爺就是因為「獵人頭」才跑到他們村裡的...
爺爺已經過世了,他來自緬甸佤邦,是在解放初期逃入中國的。
佤邦是個比較特殊的地區(緬甸第二特區),歷史上一直屬於中國,但在清朝被英國殖民政府搶走劃給了緬甸,但佤邦不認可自己的緬甸人身份,不僅保持著高度自治,擁有自己的軍隊與財政,還在使用著漢語、漢字,同我國佤族地區保持密切聯繫。
佤邦絕大部分是佤族人,同中國的佤族屬於同一民族,來往密切。我在翁丁期間,一些當地佤族人依然堅稱佤邦是佤邦,緬甸是緬甸,雖然佤邦從中國分出去了,他們並不認可就歸了緬甸,他們認為佤邦是獨立的。
小黑的爺爺就是來自佤邦境內的一處村寨。小黑說爺爺家過去還是富裕的,那個時候中國很窮,遠不及對面的佤邦和緬甸富裕,中國人都是往外跑,很少有人往中國跑的。
那時佤邦也是實行「獵人頭」血祭的,事先要占卜由誰去外面砍人頭,結果抽到了爺爺和他的哥哥兩兄弟身上。
「獵人頭」其實就是殺人啊,然後砍下他的頭帶回來。獵人頭也是有標準的,不能砍同族人,最好是傣族和漢族。要健壯英俊的男人,最好有絡腮鬍子、面相白的才是極品...
這一年小黑的爺爺16歲,哥哥18歲,兩人膽怯了。
雖然佤族人傳統的教育「獵人頭」是偉大、光榮、正確的事,殺人者是英雄,沒有什麼不妥,但人性與理智讓他們兄弟下不去手。另一種道德和良知提醒他們殺人是不對的,是無法面對的。
但如果他們不能獵回人頭,按習俗就要用他們的人頭祭祀。兩兄弟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決定逃走...
他們拿出家裡的銀子,然後逃出家門。跑了一段路,兩人覺得在一起不妥,萬一被抓回就都完了,他們決定分開跑。
哥哥向南,跑緬甸;弟弟往北,奔中國。分開時,哥哥把家裡帶出的銀子都給了弟弟...
自此,兄弟天各一方,平生再沒有相見,也沒有彼此的任何音訊...
弟弟向北跑,越過邊境來到了翁丁,實在跑不動了。
一戶人家正在耕田,趕著牛在田裡忙活。他過去討點吃的。
他說自己什麼農活都會幹,可否留下來?農人讓他犁了一圈地,當即決定留下他,而且一留就是大半年。接著他被村寨另一戶人家看中了,要招他做上門女婿。
這戶人家就是奶奶家,小黑說奶奶的爸爸除了看中他老實厚道,有一手好農活外,還知道他身上帶了很多的銀子...
但奶奶並不認可,嫌他不夠英俊健壯,奶奶年輕時很漂亮,今年八十五歲了,還是可以看出當年的風采。
雖然心裡不願意,但家長的意願不可違背,奶奶最後還是「迎娶」爺爺進家門了。
但爺爺並沒有因為被收留、有了家庭就心安了,他一直是生活在恐懼中,他怕家鄉人找他、追殺他,他不敢自己外出,去趟縣城也是戰戰兢兢,不敢久留。
爺爺不敢回老家,但爺爺的媽媽卻一直在找他。有一天有人告訴爺爺一個老媽媽在邊境的一個寨子里尋找自己的兩個兒子,生病快不行。聽描述爺爺斷定是自己的母親。
爺爺趕過去,但媽媽已經逝去了,並讓路人草草的埋葬了。爺爺帶回幾件遺物,但值錢的東西,包括一隻漂亮的銀質煙袋都給人拿走了。。。
失去母親的爺爺更加沉默了,除了埋頭幹活就是發獃。這時國家出現困難,人們吃不飽飯了,飢餓中很多人跑到了緬甸討生活。爺爺也帶著奶奶,還有一些親戚也跑到了緬甸,一方面為了活著,另一方面尋找哥哥。
最後並沒有找到哥哥,大伙兒還花光了他所有的銀子。國內的情況開始好轉了,他們又回來了。自此爺爺沒有了期盼,每天只是埋頭幹活。
小黑說:爺爺是外鄉人,在一個家族群體為主的村寨里顯得非常的孤單和無助,加上他內心對於被追殺的恐懼,一生都不見他快樂。
然而最難熬的是貧窮,小黑說他幾乎沒有看過爺爺有蓋過被子,平時就睡在火塘的邊上。沒有見過他穿過新衣服、穿過新鞋子...
但爺爺每天都要田裡幹活到很晚才回來,我去過小黑家兩公里以外山坳里的一塊田地,不僅路遠還要跨過一條湍急的溪流。有幾次過了晚上十點爺爺還沒有回來,小黑不放心去接,出了村口還不見,走了一公里路還沒有,直到前面隱約看到爺爺的身影,他才放心。
說道這裡,小黑潸然落淚。爺爺一生沒有過好日子,經常吃不飽,挨餓的。
小黑長大後去山東打工,幾年後翁丁村開發旅遊,他家的房子剛好在村口,就回來辦起家庭客棧,生意也越來越好。
但爺爺不在了,他沒有等到今天,不曾享受現在的溫飽與安寧,爺爺的一生是在恐懼、勞作、貧窮中度過的。「獵人頭」對於我們是傳說、是故事,但對爺爺是一個完整的悲劇。
「獵人頭」據說佤邦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也停止了。這一血腥祭祀究竟能起到什麼作用不想探尋,但它的起源對於某些個人和家庭卻是災難的降臨。而在人類歷史進程中,不僅僅是佤族還有很多民族,甚至我們漢族的祖祖先也曾有過這一野蠻習俗,只有當人類的文明走過,血腥才得以停止。
小黑爺爺的個人悲劇其實是人類歷史進程的悲劇。小黑爺爺的逃離是一種無奈、一種善良;更是一種抗爭、一種吶喊。
小黑爺爺是一個偉大的人物!
此篇為《2016年滇行記》系列文章之四。2016年4-5月作者遊走雲南西雙版納、普洱、臨滄、寶山、文山、大理、麗江等地區,歷時4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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