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Airbnb民宿遇攝像頭窺私，共享經濟的信任基礎還在嗎？

近日，浙江一網友「芭芭辣辣」在微博爆料了自己和男友在台灣入住Airbnb民宿，卻在卧室和衛生間發現針孔攝像頭、被侵犯隱私的遭遇。此次事件暴露了Airbnb這類共享平台在光鮮表面背後所隱藏的缺乏監管、逃避責任、遇事不作為等現實問題。作為房屋共享經濟的代表，安全與信任本應是一切的基礎。當信任感被打破，人們還能毫無忌憚地使用Airbnb嗎？

因為一直關注互聯網方向的內容，我對Airbnb這家公司的感情總是很複雜。

一方面，他們和Uber所引領的共享經濟的確與之前工業化千篇一律的住宿與出行服務不同，它更靈活、更自由、充滿了想像力，這些是你在連鎖酒店和計程車里很難有的獨特經歷。Uber公司創始人及前CEO特拉維斯·卡蘭尼克（Travis Kalanick）就說道：「共享經濟……使我們更有能力控制在何時、何地工作以及工作多長時間。這一轉變可能給予人們更大靈活性和更多自由，並使他們更好地控制自身生活、工作以及收入。」

另一方面，也正是由於這種自由與靈活，它在管理、安全以及規範化運營等方面也相對缺失。和那些已有的模式化商業運營相比，更多要依靠個人之間的信任。

而這種缺乏法律與制度保護、完全由個體之間形成的信任感一旦被打破，就很難挽回。

8月10日，微博ID為「芭芭辣辣」的網友在新浪微博上發出了一條名為「震驚！大陸人通過Airbnb訂台灣名宿，竟然在卧室和衛生間都發現針孔攝像頭！ 」的長微博，其中控訴了他們在台灣地區高雄市入住Airbnb民宿被侵犯隱私的遭遇。

具體情節如下：今年過年期間，小張和小許這對情侶決定去台灣玩，2月1號晚上，他們在高雄市入住了之前在Airbnb上訂的民宿，311元人民幣。然而，由於注意到房間里有多個煙感器的奇怪現象，小張開始懷疑裡面裝有針孔攝像頭，仔細查看之後果然在浴室和卧室的煙感器內分別發現了兩個攝像頭。隨後他們選擇報警，但由於當地警方的怠慢以及Airbnb平台的不作為，事情到現在都沒有得到解決，於是在8月18日案件開庭前，小張和小許決定在社交平台上曝光這件事。

煙感器內的針孔攝像頭

「我們決定在開庭之前曝光這件事，第一是因為Airbnb讓我們窩火了半年了；第二是我們希望這件事情能引起社會上的重視」，小許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說道。儘管離事發已經過去了半年多時間，在電話中，小許的聲音聽上去仍然有壓不住的憤怒。

兩大控訴對象

顯然，在這件事上，小張和小許要控訴的對象有兩個，分別是房東Tony以及Airbnb這個民俗出租平台。

做了三年房東，不知道有多少受害者

事發之前，這對情侶還不知道房主「Tony」的真名叫什麼。這個看上去「有些傲慢」的中年男子從2014年開始在Airbnb上運營自己的民俗，在小張和小許入住之前，他已經收穫了23條評價，其中大多為溢美之詞，這也讓他在平台上的綜合評分有四星半。然而沒有人知道他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在自己的民宿中安裝了攝像頭，要不是遇到了這對大陸去的情侶，也許他的偷窺行為還能持續下去。

住客對民宿的評價

面對證據，這位Tony表示自己是「為了向Airbnb舉證客人在房間內抽煙，所以才安裝攝像頭」，而他也在「妨害秘密罪」這項罪名上認罪了。根據台灣地區《中華民國刑法》第315-1條，有下列行為之一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新台幣三十萬元以下罰金：無故利用工具或設備窺視、竊聽他人非公開之活動、言論、談話或身體隱私部位者；無故以錄音、照相、錄影或電磁紀錄竊錄他人非公開之活動、言論、談話或身體隱私部位者。因此，Tony可能要受到的懲罰看上去並不太重。

「因為警方介入的太晚了，所以找不到更多的證據」，小許說道，「其實我相信如果能第一時間扣押並檢查他的手機及電腦，肯定能發現相應的證據。」根據小許在帖子中透露的信息，在當天凌晨4點錄完口供之後，台灣警方就釋放了Tony，而沒有人知道他用這一晚上的時間做了哪些事。「警方十天以後才去檢查他的電腦和手機，我認為這非常拖沓案情。」這也導致在追究Tony是否有「意圖散布、播送、販賣」等行為上，檢方處於了不利的地位。而如果能追究他在這一塊的罪行，對他的懲罰可以上升到「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萬元新台幣以下罰金」。

警局錄口供、列印視頻畫面

當然，小張和小許的訴求並不在金錢上，目前他們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投入了十萬元，同時日常的生活也受到了蠻大的影響。儘管他們申請了300萬新台幣（約為66萬人民幣）的民事賠償金額，但「可能最終也就是個精神勝利。」同時，由於房東Tony在這個過程中利用法律的漏洞，不斷變賣轉移自己的資產，把自己那間房子都給賣了，所以「他有沒有可執行的財力都要打個問號」，小許說道。

但就是因為Tony拒不認錯的態度，這對情侶說什麼「也要爭這口氣」，「就是死磕到底」，小張說道。問及他們的心理底線，這對情侶認為不能只是以罰金了事，也應該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缺位的Airbnb

本來小張和小許對Airbnb的態度還可以，他們之前也曾經在旅行中使用過Airbnb。但這一次的意外可能使得他們以後再也不會使用它了。

由於人在台灣不方便，所以小張和小許在事情發生之初就想尋求Airbnb的幫助，「在內地還方便，但台灣這邊找律師也一頭霧水，所以想在這方面尋求他們的幫助。但他們一直是郵件溝通，效率很低，所以我們想尋求面對面溝通」，小張對我說道。

然而Airbnb堅持索要相關證據，但一方面證據本身在警方手裡，這對情侶手中也不多；另一方面，證據外流也可能妨礙司法公正。所以他們只是把當時的報案三聯單發了過去，但Airbnb仍然索要更多的相關證據。

這種矛盾沒能使問題得到解決，而更大的矛盾來自後續的溝通。小張和小許先嘗試與國內的Airbnb團隊溝通，但Airbnb方面回復稱「這個事情只有新加坡團隊處理」，而在和新加坡團隊的電話溝通中，由於雙方語言交流上有障礙，「新加坡人普通話也不好」，所以小張和小許堅持要通過面對面的方式解決問題。於是雙方就僵持到了這裡。

昨天（8月11日），Airbnb在其官方微博上發布了一則道歉聲明，表示：「非常抱歉看到我們平台上的用戶受到隱私侵犯的遭遇，我們已經立即將該房東移出Airbnb愛彼迎社區，並且為這位房客提供全額退款。」但小許對此並不滿意，她一方面認為這則道歉信「沒有艾特她」，沒有直接的道歉；另一方面退款也是直接通過支付寶打過來的，「都不能拒收。」

有媒體想要就這個事件採訪Airbnb方面也遭到了拒絕。顯然，雙方在如何處理這件事上仍存在很大的分歧。小張和小許則很堅決地表示「向所有受害者道歉是最基本的」、「其他一切都是見面溝通後再議」。

Airbnb的矛盾

目前，Airbnb的規模已遍布191個國家的65000多座城市，用戶超過了1.5億人。對很多自由出行的旅行者來說，它都已經成為了出行時住宿的第一選擇。即使是在本刊編輯部內，也有不少Airbnb的擁躉。然而，如同經常被拿來作比較的Uber一樣，Airbnb也一直飽受爭議的困擾，除了房客的安全問題之外，種族歧視和房屋損毀問題都是困擾它已久的老問題了。

去年六月，Airbnb 移除了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的一戶房屋，因為該房東對著一位已經預定了其房間的客人發表了一連串種族歧視的語言。「種族歧視是不可接受的，而它就在我們的眼前，這需要我們一起努力去完成消滅它的使命」，Airbnb 的發言人在郵件中這樣說道。根據哈佛大學的一項研究也表明，當用戶在預訂Airbnb 房間時，如果你的名字看上去像是一個黑人，那你預訂的成功率將會下降 16%。

如果說種族歧視離我們還比較遠，那「毀房」問題就切切實實是中國民宿短租市場的一大難題。去年12月，就有上海網友發帖稱「上戲學生用Airbnb毀了我整個家」，裡面房主出租給房客的房屋遭到了房客的肆意破壞。而不管房主最終是否獲得了相應的經濟賠償，房主本人都是最大受害者，畢竟誰都不想自家房子遭到損毀。

房屋出租前後

不管是從房主還是房客的角度看，缺乏監管與逃避責任都是Airbnb 這類共享平台的最大問題。僅以用戶身份為例，Airbnb在其網站上說道：「在互聯網上核實用戶有困難，我們不對確認任何會員的身份承擔任何責任。」這表示你完全可以編造一個虛假身份在Airbnb上租房子。同時，他們在免責聲明中也表示「如您選擇使用愛彼迎平台或集體內容，您將被視為自願做出選擇並應自行承擔風險。」

此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有Airbnb員工表示「Airbnb在中國遇到的問題，主要是客訴問題，因為訂單量太大」。這一方面體現出了Airbnb在中國的客戶服務能力不足，另一方面也體現出了他們的確在日常運營中存在不少問題。至於為什麼仍然實行這種寬鬆政策，也許是為了提倡自由的風格，也許是因為加強監管的成本太高、對用戶積極性有傷害，總而言之，他們一直堅信這一商業規則：在既定的市場中，用戶評論將驅逐那些壞房主和壞房客。而那些少數的受害者就被無情地忽視了。

當我問小張他為什麼會在這件事上堅持這麼久時，小張回答我說：「就是因為當時很害怕，當時的恐懼所帶來的刺激，所以一直咬著這個事情不放。」

也許正是因為之前像小張和小許這樣的「執拗」的人太少了，所以這些大公司總是想以「拖延戰術」解決問題，小張也說Airbnb就是「一直在消耗他們的耐心」。

在日常宣傳中，Airbnb總是用感性的方式去觸碰用戶想要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心。打開Airbnb的服務，房屋出租只是他們一部分的服務內容，他們現在正大力推廣其「體驗」類的服務。

「在里斯本, 你花37美元，Naky將帶你和同伴們在市區遊玩四小時，通過非洲移民的眼睛看城市。您將探索非洲大陸對城市的影響，並訪問非洲移民的聚居區，看看他們如何生活，工作和娛樂。Naky最初來自多哥，熱愛歷史。」

看看這段廣告語多麼吸引人，而且我絲毫不懷疑它的真實性。但在這些光鮮的內容背後，安全與信任才應該是一切的基礎。Airbnb的創始人兼CEO布萊恩·切斯基（Brian Chesky）曾經在演講中表示「我們要在全球社區中重新建立人們之間的信任」。現在來看，如果他們仍然用這種服務態度對待用戶，那小張和小許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而人與人之間信任的建立恐怕也將受到更大的考驗，畢竟在此之後，你還能毫無忌憚地使用Airbnb嗎？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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