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系列：一個公主的太監藍顏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帝念章懿太后不及享天下養，故擇其兄子李瑋使尚主。瑋樸陋，與主積不相能。主中夜扣皇城門入訴，瑋皇懼自劾。諫官王陶論宮門夜開，乞繩治護衛，御史又共論主第內臣多不謹，帝為黜都監梁懷一輩十餘人。——《宋史·公主傳》

譯文：

宋仁宗顧念章懿太后沒有來得及享受天下的奉養，所以挑選章懿太后哥哥的兒子李瑋，讓公主下嫁。李瑋粗俗鄙陋，和公主長期不和睦。公主半夜叩開皇城大門，入內哭訴，李瑋惶恐不安，彈劾自己。諫官王陶議論夜裡打開宮門，要求懲治護衛，御史又彈劾公主府太監不謹言慎行，宋仁宗貶斥都監梁懷等十多個人。

壹

宋仁宗嘉祐六年，也就是公元1061年，一起宮廷醜聞鬧得沸沸揚揚。

這起醜聞的主角是一個難得一見、空前絕後的組合——公主和太監。

公主是宋仁宗的長女兗國公主，太監是公主府太監總管梁懷吉。

公主娓娓訴說，太監細細傾聽，太監成了公主的藍顏。

公主芳心一縷，太監有心無力，兩人之間上演了一場柏拉圖式的愛情。

貳

梁懷吉的官職不大，只不過是公主府的太監總管，所以上不了專門寫太監的《宦者傳》，寫皇帝的「本紀」和其他相關人物的傳記也也沒有出現他的名字。

好不容易在《公主傳》中找到了名字，還漏了一個「吉」字，寫成了「梁懷」。據推測，有關的歷史資料可能是在宋徽宗趙佶當政後整理的，所以為了避諱，省去了「吉」字。

總算在司馬光所著的《涑水記聞》中找到了相關的文字，最終確認了梁懷吉的名字。

這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但小人物上演了一出轟轟烈烈、令人扼腕的愛情傳說。

叄

野史中說兗國公主名叫趙徽柔，這裡為了敘述方便，借用一下。

宋仁宗有三個兒子、十三個女兒，能逃脫夭折命運的只有四個女兒，趙徽柔是最大的一個。

趙徽柔對父親十分孝順，父女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趙徽柔是個聰明姑娘，典型的貴族范。

但是作為公主，很多事情，比如婚姻，是沒有自主權的，哪怕皇帝老爹再疼愛。

之前，宋朝的公主有著下嫁武將家族的傳統，但是趙徽柔是個例外。

正是這個例外，導致了一場杯具。

肆

宋朝的野史演義中有一個「狸貓換太子」的著名橋段，這個太子指的就是宋仁宗。雖說是野史演義，但宋仁宗的的的確確是等到當上皇帝後才知道親媽是誰的。

但是親媽已經死了，子欲養而親不在，宋仁宗就把自己的親舅舅當成了報恩的對象。

不但封官發錢，還把自己的寶貝女兒趙徽柔嫁給了舅舅的兒子李瑋。

這是亂倫啊！李瑋是宋仁宗的表弟，趙徽柔其實是嫁給了自己的表叔。

不僅如此，李瑋家一直是小門小戶，突然冒出個皇帝靠山，妥妥的暴發戶。

一個是真貴族，一個是暴發戶，要和睦相處，難度係數不是一般的高。

伍

事態的發展果然不出所料。

公主看不起駙馬，駙馬冷落公主，公主與婆婆關係惡劣。細究起來，難以分判責任究竟在哪一方，只能說一句老話：門不當，戶不對。

公主趙徽柔完全和她的表叔兼丈夫沒有共同語言，甚至有野史說，兩人結婚三年都沒有同房。

公主對李瑋暴發戶的嘴臉種種看不慣，對李瑋附庸風雅的半吊子腔調很是反感。

鬱悶的趙徽柔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向人訴說，結果找到了梁懷吉這個傾聽者。

梁懷吉在公主出嫁之前就是服侍趙徽柔的太監，公主嫁人之後，梁懷吉就從皇宮裡來到公主府，是公主府的太監總管。

梁懷吉看著公主長大，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遠遠的看著，默默的祝福。

出嫁之後，趙徽柔開朗的性格變得陰鬱，梁懷吉遠遠的看著，默默的擔心。

終於有一天，趙徽柔對著梁懷吉訴說自己的不開心，梁懷吉默默的聽著，不時說幾句勸解的話。

雖然不能解決什麼問題，但訴說本來就是一種宣洩。

於是，這樣的傾訴越來越頻繁，梁懷吉的藍顏地位也越來越凸顯，或許在兩人心中，另一種感情也在潛滋暗長。

陸

嘉祐六年，也就是公元1061年。

這年二月份的某個夜晚，趙徽柔與梁懷吉又做到了一起，喝幾杯小酒，說說開心的或者不開心的事情。

屋外，李瑋的媽媽偷窺中發出了聲響，趙徽柔大怒，婆媳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面對出身市井的婆婆，知書達理的趙徽柔在打嘴仗上完全不是對手。

激憤之下，公主跑回皇宮，回娘家了。

時值深夜，皇宮的大門早就關上了。這大門也不是說開就開的，但是公主一再要求之下，驚動了爸爸宋仁宗，皇帝下命令打開大門，接納了受了委屈的寶貝女兒。

李瑋得到消息，很是害怕，第二天立即主動自我批評，但是大臣們的著眼點卻並不在公主和駙馬的夫妻關係上。

一場風波在迅速醞釀。

柒

以言論自由而著稱的北宋士大夫們紛紛上陣。

皇宮半夜開門，有問題！公主和太監，有問題！

砸缸的司馬光也摻合進來，洋洋洒洒寫出《論公主內宅狀》及《正家札子》兩篇「雄文」，高舉祖宗家法的大旗，逼迫皇帝懲罰自己的女兒。

一邊是抽抽噎噎的女兒，一邊是氣勢洶洶的文官，宋仁宗左右為難之下，拿出了各打五十大板的處理辦法。

公主降級，長住皇宮，駙馬貶官，外地任職。

太監梁懷吉被發配到洛陽看守皇家陵墓。

但是，婚姻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趙徽柔眼看著唯一的精神夥伴被迫離開，不肯對生活妥協的她又開始怒懟老爸。

據《涑水記聞》，「公主恚懟，或欲自縊，或欲赴井，或縱火欲焚第舍」，尋死覓活的公主終於迫使老爸召回了梁懷吉，但是，趙徽柔和梁懷吉再也不可能相處在一起了。

從此，皇宮裡多了兩個不能相見只能思念的怨侶。

八年後，趙徽柔在宮中去世，年僅33歲。而他的藍顏梁懷吉則從此沒了消息。

捌

平心而論，趙徽柔和梁懷吉之間即使有愛情，也是更多在精神層面的，所謂的皇室醜聞更多地是齷齪士大夫們的捕風捉影。

這些人動不動就把家法、規矩拿出來說事，卻沒有人去關心公主的感受。

在這次皇室醜聞之後，一個名叫崔白的宮廷畫家創作了一幅《雙喜圖》，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了對趙徽柔和梁懷吉的同情。這幅畫目前存放於台北，是台北故宮博物院的鎮館之寶。

《雙喜圖》描畫的是一派霜葉飄零的蕭索秋色，畫面上一隻山喜鵲棲於枯木之巔，朝樹下闖入的野兔鳴叫示威，另一隻山喜鵲騰空前來助陣，野兔回首佇足觀望，鵲兔高下對峙，靈動之極。

兩隻山喜鵲寓意趙徽柔和梁懷吉，野兔寓意李瑋，三個角色都表現出驚惶的神色，寓意這是一出三個人的杯具。

玖

《人類簡史》說，所謂法律、規矩、意識形態，這些都是人臆想出來的東西。

但就是這些東西，時時刻刻在壓制著純真的人性，千百年來，從未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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