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紅塵三千(27)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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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腳的困惑及粉墨登場
那天後來,高璟問錢麗雯怎麼會變化那麼大。錢麗雯說姬汀香很「神」,她的想法只說到一半就開始了動作,邊說邊弄,等她再一照鏡子,自己都差點兒沒認出自己來。當時嚇了一大跳……她說姬汀香似乎什麼都懂,審美、色彩、髮型、衣料、飾品、時尚元素、服裝搭配,等等等等,好像無所不知;美容室壁櫃就像就專為等她來似的,隨便拿出什麼都那麼合身合意……其實,她只改了髮型,加了頭飾,換了裝束,就全變了。姬汀香還教她怎麼樣可以變得更多,怎樣可以變來變去,都是些非常簡單,又好記又容易做的辦法……總之,神了!
高璟看著小姑娘興奮的樣子,微笑著很久沒說話,抄著手靜靜看她。等錢麗雯的興奮勁兒平靜些了,才又問:「對人什麼感覺?」
錢麗雯一下子收住笑容,凝神思索了一陣,說:「如果沒有思想準備,一定是非常崇拜非常親切的感覺。讓人忘了她是個服務者,一點兒都不諂媚,一點兒都不假,就像幾輩子要好的老鄰居,又有點兒像充滿愛心的幼兒園老師,我變成了小朋友……」
「任其擺布?」高璟的話,猶如一把森冷的刀,猛然刺入錢麗雯溫暖的回味。她馬上警醒,眼珠轉了幾轉,正色面對高璟道:「是。有那種感覺,但並不讓人討厭,反正當時是一點兒討厭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有點兒等著盼著的意思……媽呀,她是不是給我下蠱了?!」
「他摸你哪兒了?」高璟沒像錢麗雯記憶中那樣對女孩子的神經質報以不屑,錢麗雯更緊張了。「摸——腦袋,頭髮——手……腳……」
「摸腳幹什麼?」高璟下意識低頭看了看她的腳。
「換鞋啊。」錢麗雯抬起腳給他看新換的鞋,「您看——」
「難道你自己不會換?」高璟盯著她腳上的新鞋,是雙半高根淺棕色短靴,款式活躍大氣,皮質一般,任誰都能一眼看出該怎麼穿上,任誰都能自己毫不費力地穿上。
錢麗雯舉著腿,看著自己的腳,忽然轉向高璟:「對啊,怎麼沒自己換呢?」剛要放下舉酸了的腿,高璟飛速拉過一把轉椅,示意她把小腿橫擔在轉椅上,不要放下去。嘴上說:「好好想想,什麼情況。」
「重要麼?」錢麗雯顯然不習慣在長輩面前大喇喇翹腿,有點兒不好意思。
「不知道。」高璟避開她那種不好意思的神情,不緊不慢地說:「面對這樣一個人,我覺得,不能輕易認定什麼不重要。你說呢?」
錢麗雯豎起大拇指:「贊!」然後就現出一付冥想的表情。俄頃,正正身子說:「想起來了,她問我穿什麼鞋,我都忘了,就抬腳看,她就順手把我的腳攬到懷裡了。我記得還躲了一下,說『別別別』,她說『沒關係的』,說著就把我鞋脫了,摸了一把腳背,問我能不能穿高根鞋,我說太高的沒試過,應該能吧,有什麼不能的呢。她說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穿高根鞋,穿不好,會出大問題……然後,對了,她也像剛剛您那樣,把我倆腳都放上一個軟墩子,比這個舒服,還拿一個小被子似的東西蓋上,然後就拿來這雙鞋,給我穿上了。我當時覺得挺自然的,現在想想不合適啊……」
「合適不合適不重要,」高璟又瞥了一眼她的腳,「你的鞋呢?」
「包里裹著呢。我脫下來的衣服全在包里。她說這身兒送給我了。我要給錢,她死活不讓,說不值什麼錢,當見面禮了。噢對了,她還說,欠著您天大的人情。我當時想,有了這身行頭,倒也方便,就沒再推。她欠您什麼人情啊?我看她說的時候好像有點兒激動唉。」
「沒什麼。」高璟走過來,大手一抓,把她兩隻腳全握住,另一隻手撤走了轉椅,「行了,別作威作福了。去,讓你唐堯阿姨好好看看,看看腳有沒有出問題。」
看著錢麗雯去了唐堯的工作間,他轉身開始翻手機,拿另一個手機挨個兒撥打邱子方給的三個號碼。第三個人一接起來就一句「Hello Jack」,高璟什麼都沒說,馬上掛了。等了一陣,沒見打回來,就拿自己手機打給在「小貝殼」值班的楊秀,讓動用事務所「老關係」查機主信息。剛撂下,唐堯和錢麗雯就出現在身後,唐堯說沒發現錢麗雯的腳有什麼毛病,問究竟怎麼回事。高璟只說了三個字:「姬汀香。」
對於Jack來說,接到不說話的電話根本不算「情況」——知道他手機號的人太多了,誰都有可能誤撥,再加上社會上形形色色的騷擾,差不多每天都會接到這樣的電話,他從不在意。可今天這個電話卻有些不對勁——他的手機是那種功能很強的商務款,來電顯示中會列出該號碼的最近通話狀態。如果是一般的社會騷擾電話,通常是只響一聲就掛,根本不等你去接;而且,那樣的電話,也通常不會像現在來電顯示的那樣,撥來過一次又撥來一次。如果是一般的誤撥,通常都是連續的,也不會像來電顯示的那樣隔了兩三個小時。當時他覺得,也許是哪個糊裡糊塗不相熟的下屬下下屬昏了頭,本想拒接。可又怕萬一真有什麼事,或者這傻瓜還會再撥過來,就改了主意,按了接聽健,湊到耳邊,給了一句「標準」問候:「Hello Jack。」
電話那頭傳來清脆的女聲:「哈,真的是Jack。Jack你好!還記得我嗎?」標準普通話,聽不出口音,當然更不「記得」。
「你好!我是Jack。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如果是一個普通聲音,或者是男聲,他會說:「請問您是——」可對著一個這麼「陽光」,顯然很年輕的女聲,他覺得自己應該「紳士」一些。
「幫我?是我幫你好不好——」
Jack一聽愣了,心說好大口氣,誰呀這是,清清嗓子,拿低沉的語調回道:「美女,我很忙,不開玩笑好么。如果沒什麼事,我……」
「沒什麼事,就想聊聊,你很忙么?忙著發大財還是忙著找美女?那我這生意就找別的大佬嘍……順便告訴你,我也不醜哦……」
當晚,在S市最有名的一家西餐館,Jack見到了自稱「佟嘉玲」、真名「董佳」、化名「錢麗雯」的女子,果然不醜。豈止不醜,簡直就是美女,渾身洋溢著江南女孩少有的健康、明媚、大氣。
「好樣的。」「佟嘉玲」沖他豎起大拇指,「夠紳士!走,不在這兒吃,太貴。」他趕緊說:「沒關係沒關係,小意思。」從身邊空著的座椅深處捧出一束靚麗的鮮花,雙手遞過去。「佟嘉玲」多少有點兒意外,遲疑了一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雙手接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謝謝——」然後把臉藏在鮮花後面,像是在聞花香,又像是在掩蓋羞澀,耳眼並用地仔細檢查了花束,確信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抬起頭,把花交給早就站在一邊等著擺放的服務員。
坐定後,她問Jack:「您真想不起我來了?」
Jack很友好地笑笑,輕輕搖頭。
「貴人多忘事。我可記得您,那個酒會——就是你們公司春節前辦的那個,您在台上講話帥呆了!下來咱們還聊了幾句呢,您還給了我一張名片,忘了?那張名片不是您的,後來我才發現,氣傻了,老實說,是不是故意的?」
Jack差點兒被侃暈——酒會是有,不過不是春節前,是聖誕前夕。倒是也講話了,不過不是主講,是給老美大老闆做現場翻譯。會間跟誰聊過,給過誰名片,根本記不得。至於能把別人名片錯當成自己的發給出去,他自信不會。當然,就更毋論什麼「故意」不「故意」了。可是,用得著辯解么?用得著弄清楚她為什麼胡言亂語么?她是個美女,也許還是個騙子,或者是個比較「高檔」的「雞」,來就來了吧。既來之,則安之。她還能把我怎麼樣!我是誰,多少年老江湖了,黑手黨都碰過了,還有什麼可怕。
他從容優雅地為她鋪開餐布,「給錯名片,肯定不是故意的。這就補一張對的給你。對不起哦,真忘記了,你是哪個單位的?」
「什麼單位不單位的。我當時是媒體代表,現在不是了。辭職了。」
「媒體多好啊,幹嗎辭職。現在找份好工作可難哦。」
「有大生意,還找什麼工作。」
Jack偷偷翻她一眼,知道她要把話題往什麼「大生意」上轉。這是全世界營銷人員和騙子通用的「初級必修課」,對他來講,太小兒科了。他真想說:「行了,別演了。不必要的情節略過就好。搞這麼初級有意思嗎。」可馬上就自嘲起來:算了算了,何必認真,逗她玩玩也好。於是,他故意扯起別的,並且一直都占著話題,心說:就是不讓你帶著走,什麼生意不生意的,少來!
等到Jack話里露出了錢麗雯想要的「破綻」,她心裡簡直服透了「高叔叔」。「設計」方案時,她對「接近」環節倒是有把握,但卻拿不準怎樣「切入」,更甭說「無痛切入」了。時間太緊,容不得更詳細的調查和側面分析,也沒太多機會繞彎子。單純的「色誘」又不見得有效,何況還是「虛擬」的。高璟告訴她:Jack這類人經過風浪,功底不薄,但往往自視過高。他們有很強的控制欲和領導欲,除非存在明顯厲害關係,並且處於下風地位,決不會輕易順應他人。他們永遠都要佔據主動,永遠都從別人那兒要更多,自己付出更少甚至不付出。他們喜歡面對有難度的事,喜歡自我挑戰,「鬥志」旺盛,希望贏,追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成就感。他們公私分明、主次清晰,懂得,並且習慣,排列優先順序。面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女人,他們更多地會首先採取「短線戰術」,而很少做「長線」思考。他會覺得,自己有充分的魅力,並且急於展現。如果你上鉤,他就享受一次控制的快感;如果你不上鉤,他很快就會把你忘記……
根據這些分析,高璟建議她「直入主題」,不用做太多鋪墊。他不會介意你鋪墊得怎麼樣,他們的社交是「快餐」性質的,既沒時間,也覺得沒必要弄清你編的故事連貫不連貫,逼真不逼真。面對他這樣的人,大可以表現得直白些,急功近利些,他會覺得這樣更正常,更類似,因而完全可能產生心理認同。要搶著說話,放心,話頭決不會讓你搶走,他會一直占著,因為他認為這樣更主動。這時候,只要不斷地,適度地「加碼」,他就會越跳越高,直到露出破綻……
後來,她問高璟:「您怎麼這麼了解Jack?」
高璟說:「我了解什麼呀,壓根兒不認識。」
她追問:「那您怎麼就像看透了他們這類人似的,說得那麼准。」
高璟苦笑著說:「因為我也是同類啊。」
她不信,一點兒都不信。再看看高璟的表情,就更不信了。
一張名片,一通談話,她可以給「家裡」彙報了。名片上的單位、地址、電子郵箱,加上談話里露出的「破綻」,在強大的偵破技術面前已經構成「炒」第一道「大菜」的「原料」了。不到八小時,「家裡」的資料就過來了,附上一句:「方向正確。繼續。」
「贊!」小姑娘雙手合拍,緊緊攥起,抑止不住內心的興奮。她決定,趁喬楚還沒回來,再碰Jack一下。
挨到中午,她給Jack發了條簡訊,說要回請。Jack很快回復:「沒問題,但今晚不行。」她想了想,回道:「我沒問題。但老闆只今晚有空。」俄頃,Jack回信:「我們能不能不談生意。老實說,我對你的生意沒興趣,不管那是什麼。對你的老闆更沒興趣。」一下把門關死了。
錢麗雯拿手指輕輕敲打著飲料瓶,心裡一百個不甘心。
按說,她可以放一放,等喬楚回來看看情形。照高叔叔說的喬楚的「計劃」,他要回來,應該是已經準備好實施盜掘了。接下來,肯定馬上又會消失十來天,其間肯定不會牽涉她,躲還來不及呢。那時候,其實是有充分的時間跟Jack周旋的。可再然後,盜掘成功,喬楚就該上演跟她之間的「最後一幕」了。如果屆時Jack這邊的情況不能明朗,就沒辦法再牽動喬楚,喬楚就可能徹底「丟」了,那後面就很難辦了。
從任務的角度講,能抓緊決不應該滯後。目下情形,越早、越快,就越主動。更何況,從感情上,她不希望高叔叔真的卷進跟喬楚的「合謀」,甚至不希望喬楚真的干出盜掘的事,更不敢想如果高叔叔、喬楚、姬汀香之間出了問題會怎樣。想想姬汀香閃電般掠出的身影,她心裡真的有些犯怵。還有腳,腳到底怎麼了。本來沒什麼感覺,讓高叔叔那麼一問,洗了十來遍怎麼還是覺得怪怪的。是心理作用,還是真中了什麼招兒?想到這兒,雙腳又不由自主磨搓起來,心想:無論如何,再也不穿姬汀香給的那雙靴子了。
第五十四章 過招「高管」
Jack並非對「佟嘉玲」的「大生意」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生意人嗎,哪有放著生意不做的道理。但一則,必須防範被騙。再則,即便有什麼生意可作,也得拿足「姿態」,不能讓對方小瞧。
防範被騙其實並不難,只要表現出恰如其分的警覺就行了。騙子的目的是得利,不是智力競賽,犯不著對著充分的防範死下工夫。可拿姿態、吊胃口,僅僅表現防範能力就不夠了。在他意圖「佔住話題」的滔滔不絕中,很「策略」地向對方暗示了他不會對一般蠅頭小利感興趣,他做的都是大買賣,什麼都沒幹就先收幾十萬歐元「定金」的那種。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他神通如何廣大,如何在業內外都有人望,接觸的都是財團級的,言下之意——老子見得多了,要是耍乖,就省省吧;真有生意的話,也請先掂量一下上不上得了我的檯面。
果然,「佟嘉玲」搬出了她的所謂「老闆」,應該是覺得她一個小女子不夠分量了。可是,還是不能排除騙局的可能。就算不是,他也想先享受一下這個美女再說。到頭來,就算沒有生意,或者真是個沒施展開的騙局,也不虧。所以,他「硬碰硬」地推開了「佟嘉玲」遞過來的「硬招兒」。哼著小曲等著下一回合。
在公司里,「拉一派打一派」的招術奏效了,第三輪裁員不疼不癢地沒了聲息。美國方面由於自身原因,進入了對在華業務和投資「非常謹慎」的狀態,原先咬死的「硬指標」有鬆動跡象,被他極其敏感地捕捉到了,於是不動聲色地對內鋪開了「潛在市場開發行動」,乾脆把現實業務撂開,既向美國人示了威,也可以通過一系列新動作整合隊伍。排兵布陣一罷,他就「大撒把」了。具體工作,他往往是不插手的。這既是一種姿態,其實也是客觀使然——越是具體的工作,方式、程度、工具就更新得越快,作為高層,早年那些一線經驗越來越派不上用場。就算不顧「身份」出手去做,也未見得做得來,反而自取其辱。任何一個坐到他今天位置的「高管」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戰略」以外,他們總表現得很「粗放」。
「粗放」的結果就是辦公室空了,只剩了邊邊角角三兩個處理訂單的和助理。他悠哉游哉地坐在電腦前,可以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尤其是在美國人睡覺的時間裡,簡直閑得無聊。
可他知道,趁著這段難得的、也許明天就會突然告終的「靜默期」,需要趕緊處理掉Thomas喬楚他們那檔子事兒,讓那二十萬歐元「落袋為安」。另外,也得認真考慮一下雲笑菲的問題。所以,雖然表面看去很慵懶,腦子卻沒閑著。
雲笑菲的問題其實跟Thomas喬楚他們的事是連著的。雲笑菲能帶給他邱子方的信息,有了邱子方的信息,「執行人」喬楚才更可能儘快完成「計劃」,他也才能儘快擺脫。當了這一段「項目經理」,他已經發現了不少端倪,經過縝密的分析、思考,基本認定,他們,Thomas及其「唐」們,意圖通過「執行人」喬楚,並藉助學者邱子方的研究成果,以某種「非常規」方式攫取與古代文明相關的物品或複雜信息。其性質,肯定是違背當局意願和相關約束的。而他,則因為被Thomas那伙人制約,不得已成了「項目經理」,總攬喬楚和邱子方兩條線索。這個角色,加上那二十萬歐元,使他在整個事件里成了法律「靶心」。當他剛剛意識到這個情況的時候,真的是很害怕,非常害怕。
可他知道,很難真正「無痛擺脫」當「靶心」的處境。如果像法律和正義要求的那樣去舉發他們,眼下,除了那個沒有含義和特徵的電子郵箱地址,幾個電話號碼和偷錄的喬楚的話之外,他提不出任何能真正證明自己猜測的證據,當然也沒辦法讓有關機構提供什麼像樣的「保護」。而這樣一來,喬楚必然消失,並且會盡一切可能把責任推到他這邊。邱子方本來就好似不知情,就算牽涉,也救不了他。Thomas他們肯定會想法報復他,至少會揭露他在工作上的那個大問題。於是,他成了一個身敗名裂、無從生計、負債纍纍的「污點證人」,還並不重要。而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最壞的,是在此基礎之上,說不定哪天就被Thomas他們幹掉,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他不準備,從一開始就不準備,為捍衛正義和法律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相比之下,順利讓他們辦完事,一切隨之煙消雲散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至於他們弄走了什麼,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就算對國家,又有什麼真正的損失呢?要說損失,圓明園丟的東西多不多,敦煌丟的東西多不多。可中國還是中國,億萬中國人還不是一樣活著,甚至還在若無其事地創造著一個新的超級大國。
當然,這個「理想」是建立在喬楚不「失手」,Thomas他們也不失信的基礎上的。如果Thomas失信,那他就真完了。所以,他必須有「反制約」辦法,至少也得有個「掩體」。假若喬楚「失手」,他免不了要吃掛落。真到了那時候,他只有裝聾作啞,可以儘可能逃避當局的追究,同時也向Thomas他們表明自己還是「可靠」的,懂得「沉默」的。那樣,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但也只是,一線希望。
所以,一方面,他得想辦法避免喬楚「失手」,盡量滿足他的需要。為此,非常有必要從邱子方身上得到更多信息。另一方面,為防備Thomas們「背信棄義」,在沒有有力的「反制約」條件的情況下,尋找並且布置「掩體」非常必要。而目前,能選擇的「掩體」只有邱子方。也就是說,無論從哪邊看,邱子方都是他的「關鍵」,而開啟邱子方的鑰匙在雲笑菲手裡。應該說,得到了雲笑菲的「配合」,「搞定」邱子方就成了一半。雲笑菲是願意「配合」的,可是有條件。那個條件在他來說實在很難滿足——弄死她。最好是在做愛的時候,讓她在高潮中凄美性感地死去。儘管他不能理解這個要求,可他知道,雲笑菲是認真的。他還知道,為此,雲笑菲已經做好了準備,那種日子不過了就等一死的準備——她包租了一處近郊很貴的獨幢小別墅,整天在網上跟不認識的人談情說愛,差不多每天都要求他去過夜,尋求各種各樣變態的刺激,讓他發狂,讓他混沌,讓他憤怒,把他一點點帶到「變態」的邊緣,不斷地努力誘使他爆發。
他知道,除了那個其實非常不願意看到,甚至之前想都沒想到過的結果,雲笑菲不要別的。可憑心而論,到了這份兒上,除了這個,什麼別的他都願意給她。他真的覺得她好可憐。如果真如了她的願,他就成了殺人犯。儘管她一再強調不怨他,並且扎紮實實做了讓他脫責的「準備」。可「脫責」不等於「無關」,不等於「無責」,更不等於「沒有」。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可殺人,從沒想過,也不敢。更別說那個人還跟自己有肌膚之親了。
他膽怯,猶豫,不敢面對雲笑菲,不敢再去玩那些既刺激又危險的遊戲。他故意躲著她,不接電話,不復簡訊,不回郵件。可他知道,不能把她惹急了。這個顯然已經瘋了的女人一旦鬧到公司來,可就成了大新聞了。更何況,還有邱子方的問題。
面對雲笑菲時而祈求,時而威脅,時而撒嬌,時而歇斯底里的「召喚」,他抬高了「價碼」,把原先的「提供邱子方的博客、域、郵箱等所有電子信息介面方式」變成了「找到其文獻、研究成果和正在研究的項目的所有相關信息」。雲笑菲很為難地回復說難辦,他就拿「交易取消」要挾,然後又說「難道不想報復他么」,藉以挑動她的敏感神經,進一步撕裂她的精神。還加碼:讓這個偽君子赤裸裸地大白於天下,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虛偽,他的無恥,他的失敗,把同情、惋惜、傷感灑向九泉之下的怨女……雲笑菲回道:流氓!他反擊:去死吧,賤貨!他知道,看到「死」這個字的時候,雲笑菲會興奮得淋漓。果然,她回道:讓我死吧。死,多美啊……他知道,她接受了「加碼」。
「佟嘉玲」及其「大生意」的出現,讓他從雲笑菲的圍困里感到了一絲解脫。「佟嘉玲」的朝氣、健康,也讓他能暫時忘卻雲笑菲的變態和瘋狂。他其實很想見她,也不排除介入一樁新的生意,前提是:一,不是騙局。二,是真正的「大生意」。三,他,能從中得到足夠的刺激和金錢回報。
他不知道,自己心裡想的這三點,已經通過一個名叫「高璟」的陌生北方男人的嘴告訴給了「佟嘉玲」。女孩子乍一聽,並不敢相信,說:「他已經把話說死了呀。」高璟不應,反問:「如果你在陌生的地方,比如旅遊景點,被人兜售高價格的商品,而你自己又看上了那個東西,甚至到了看進眼裡就拔不出來的程度。你怎麼做?」
「侃價。」女孩子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
「錯!」高璟斷然道。「如果這樣,你就上當了。」他愛撫地摸摸女孩子的頭,很耐心地講給她其中道理:「那樣,對方就會知道你想買,價格就下不來。如果你看看,說『假的』,或者表現出這種意思,然後走開,假如對方真想賣給你,無論真假,都會追著你。如果是真,他一定會設法讓你相信;如果是假,他很快會讓你開價……當然,這只是個普通例子。放到大宗生意上,放到存在過程、連帶、複雜步驟和邏輯的事情上,放在具有個別針對性的問題上,被動一方當然會更謹慎。就你這件事,如果一開始他就表現出興趣,倒不是好事。」
「逆向思維?」錢麗雯好像有點兒恍然。
「不全是。嚴格講算不上。我不是十分有把握。但從當前情況看,按這種推測處理,至少不失之被動……」
正說話間,邱子方打來手機,問高璟要不要一起研究古書塗改內容。他說當然好了,一直想著這事兒來著,就怕學者嫌大老粗沒文化。邱子方說跟文化沒有關係,是研究內容,讓他給個時間。高璟說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可以,看他的方便。
「不忙了?」邱子方無端覺得對方這種「大度」含著「不認真」的成分,好像完全被動著,倒顯得自己很一廂情願似的。
「忙——怎麼不忙。」高璟聽出了有什麼「不對勁兒」,「可是,我這些事兒,怎麼說呢,大都可調整,沒什麼固定程序。我其實想說去您家,又覺得不妥,所以就……」
「我家也好,安靜。」邱子方顯然是得到了希望的結果。
「那我看一下啊——」高璟按了「啞音」鍵,問錢麗雯:「今晚需要我一起么?扮演你的老闆?」錢麗雯想了想,搖搖頭。高璟沒再問別的,關掉「啞音」問邱子方:「今晚怎麼樣?」
約定後,他掛了電話問錢麗雯:「有招兒了?」錢麗雯笑笑,自言自語似的說:「他關門,我也關。」說著抬頭看高璟,「我想也冷他一下。如果他端不住了,就再見一面,加深介入。如果他還端著,今晚我會跟蹤他。現在情況,跟前面不同了,有側面信息了,他跑不了。」
她用MSN呼叫了Jack,說:「你這麼酷,我是回請還是不回請啊。」
Jack那邊沉默了半個多小時才有迴音,不知道是剛看到還是一直在琢磨:「既然你想回請,不能不給面子。」
「佟嘉玲」:「你定時間。」
Jack:「要不就還今晚吧。不過,我不要看見你老闆。」這一招兒是在論的,叫「欲擒故縱」——順著之前「老闆只今晚有空」的話,一張牌打出了兩層意思。第一層:今晚你是陪你老闆呢,還是回請我?第二層:你是肯求我答應連你老闆一起請了呢,還是建議另外的時間?回請我,就說明根本沒什麼「老闆」,至少也不重要,那你不是「花痴」就是別有用心。甩開我陪你老闆,就說明你們的生意其實根本就沒想找我做,或者一切都是子虛烏有。肯求老闆一起,那就說明我「端」得力道合適,主動權就跑到我這邊來了。另外建議時間,我會說「你瞧,為了你,我已經改變了安排,推掉了一個早就訂了的重要約會」。等於在告訴你,我對你,你們,更感興趣。但別拿什麼「老闆」壓我,我不吃這套。我,才是,老闆!
發出「欲擒故縱」的信號後,他很得意地搖晃著高背轉椅,看到對方顯然是卡住了。他想像著:小女人傻了?跟「老闆」請示呢?轉著眼珠想主意呢?千萬別問「不是說今晚不行嗎」之類的傻問題,那樣我會小看你哦。也別就此不說話了,那樣,我不會主動找你說話。不信試試……正晃著,手機來了簡訊,一看,喬楚的,心「嗖」地縮緊了,趕緊打開:「有事彙報,儘快。方式?」說明電話講不清,是要見面么?還是用電郵什麼的就可以?正想就這樣反問回去,MSN那邊「佟嘉玲」來消息了:「正好。老闆說不見你了。點地方吧。」一把把他推入一團冷颼颼看不清所以的霧氣。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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