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的紀實篇/薄海嵐

這個夏天的紀實篇

薄海嵐

1

這個夏天一如既往。無論是烈日抑或是暴雨都在窗外。一個居家娘們的夏季日常:空調wifi西瓜，葛優同款沙發。蟬聲的聒噪也在窗外。

總之，外面只是別人的世界。我和外界的聯繫只是每天的買買菜，白天送孩子上上輔導班，晚上陪兒子在廣場上嗨（這小子迷上了滑冰，只要不是雨天，多麼燥熱的傍晚都要鬧著去廣場，每晚到近十點，愈夜愈嗨。）

這個夏天閨女即將升高三。也許是因為面對最後衝刺的壓力，和以往假期拖都拖不出門的宅不同，這次她主動提出要上濟南住校上輔導班。第一次的放飛，做媽媽的自是柔腸百結，感慨良多。一是孩子長大了的欣慰，更多的是牽掛與不舍。僅僅是上個輔導班，竟也有种放她單槍匹馬走江湖的忐忑。

為安放那顆叮叮噹噹的小心臟，手抄龍應台《目送》中的經典句子N遍。

這個夏天外甥（小姑子的兒子）依然在我家度暑假。這個據說是在家管束不了的孩子，放在我家裡卻變成一隻溫順的貓。前兩年還得我幫沖澡，這個夏天卻知道羞澀、躲避了。長大了呢！

孩子的成長是那麼迅速，想起十三年前，我從產房抱出那個還不到五斤的剛出生的嬰兒，瘦弱如鼠。醫生打第一針時還得扯著胳膊上的皮，怕扎到小骨頭。如今，說話已變音，初到青春期。

日子一天天輕描淡寫地流逝，好像沒什麼痕迹。但孩子的成長的記憶就是實實在在的痕迹。在他們每一步成長的痕迹中，漸漸地，你感覺自己老了。

這個夏天兒子好頑劣，每天里必須和他鬥智斗勇。這個甜時能把你膩死，怒時能把你氣死的孩子，每天都和他上演著無數愛恨就在一瞬間的劇集。

正是七歲八歲撩人嫌的時候，他總是有無窮的壞點子搞怪他的表哥哥。為了安撫外甥幾近崩潰的情緒，我總是給兒子很多訓斥。於是，會無數次收穫他的白眼與惡聲惡氣:「閉上你的烏鴉嘴！」

頗為無奈。媽媽在兒子面前，所有的威嚴都沒有力度。就像外甥，其父母總是說他如何如何叛逆，可在我家裡，做妗子的我要他學習，他會馬上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不管是否裝模做樣）。對舅舅那張黑臉的威嚴更是沒有半點抵抗力，每每教導他，總會看到那小眼神的忐忑與馴服。於是，這個小鬍子先生總是表現出對妹妹、妹夫教育無為的蔑視:「多麼聽話的孩子，怎麼會管不了呢？」

我私下裡總是竊喜:「你的孩子在你面前會那麼馴服嗎？」正所謂土話說的:「自己的閨女調不得神。」

這個夏天對於我來說，依然很封閉。不小心讀了兩篇很美的遊記，感覺到有個叫慾望的東西魂牽夢縈，但是夢中的遠方與詩在現實中很無力。於是，葛優躺加手機，偶爾讀書寫寫字，聊以度日。

2

暑假剛開始就在朋友圈看到慧的動靜:她已回臨沂。於是問能偶遇否？答曰:一定偶遇，外加偷笑表情。然後就每日在朋友圈看到她與家人輕鬆快樂的日常。然後某日她表示一定來莒南看我，所以一直心有期待。因為她要在這邊逗留一個月，也就有種來日方長的感覺。

天熱極，每天在朋友圈微信群里看到的都是大家對於這種酷暑高溫的調侃。

炎熱的夏天就這麼在漫不經心中一天天滑冰一樣溜走。

某日，沂水的學妹高發來微信:「親愛的，慧要走了。」並表示想我了，那一個哭的表情牽動了我的柔腸。遂大驚失色:一個月這麼快就在兒子的冰鞋下滑走了么？身上的熱汗忽然變冷。一個月，還覺得剛開始呢，就要過去了！時間啊！痕迹呢？

想來慧這一個月的日程應該很滿吧。也難怪，飛那麼遠，好容易在父母的身邊，一個月應該像一天的感覺吧。她曾說，會在泰國等我們全家，可是泰國對於我來說像夢一樣遙遠呢。她說，哈哈，只要我在那兒，就不遙遠。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生活在我遙不可及的遠方。當年，她居北京，就邀我去她家做客，多少年過去了，我還沒去過北京，她卻飛往了泰國。

是的，因你在那兒，泰國的心路很近，可是，對於在這個小縣城終日忙忙碌碌以苟且的的我們來說，出國，絕對不是想飛就飛的簡單之說。

所以，一心想見，就在這個夏天。於是頗為婉轉地向小鬍子先生提出想出去聚聚。他的意思卻是:不要把自己在別人心中的位置看得很重要。意思就是別人未必想我唄。他的話總是一貫的理性與冷淡，並且貌似有理，不容反駁。於是在心裡用一天的時間來嘀咕:哼，即使我在別人心裡不重要，可是因為別人在我心裡很重要，我願意穿過千山萬水去見她呀，何況她回來了!否則，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還有什麼真情可言？

當然知道他忙，可我還是在幻想中希望他能有善解人意的安排:「我帶一天孩子，你出去放鬆一天吧！」至少話也說得委婉些:「你看我這麼忙，不然……」

畢竟一年365天我都像一頭被蒙住眼的驢，圍著鍋台轉呀轉，想獨自出去喘一口外面的空氣是一種奢侈，一個家庭婦女的家門比宮廷都要深啊（當然，平日里對他的腹誹還有長長的一火車，在這裡為維護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本著只曬恩愛不曝仇恨的原則，就長話短說）。

總之，頗失望。於是嘆曰:一入圍城似海深，從此不復自由身。

第二日，突然接到慧的信息，她全家去姥姥家給姥爺掃墓途經莒南，晚上將在莒南舉行家宴，邀請我們全家同聚。

小鬍子先生當晚在單位值班，不能回來，於是電話告知。當然該領導要訓示一番，諸如人家遠道而來應該我們請，不應該讓人家反客為主。諸如你要買點特產捎點禮物不要空手倆爪去見人家。等等。這麼多年來，事事聽他主張。他習慣看我是永遠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我也習慣了一味依賴，不動腦子。

當然，私心裡，還是以為和慧之間不必持那麼多見外與客套。

果然，數年未見，一見依然如初。

依然是那張圓圓的娃娃臉，依然是那麼爽朗朗的笑聲，走遍千山萬水還是那熟悉的口音。有一種親切叫做: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莒南口音。

慧的一雙兒女，帶著泰國陽光的色澤，帶著清邁新鮮空氣的味道，健康又可愛。是在朋友圈看著他們一天天的成長的，所以熟悉得像見了鄰家孩子。非常有愛的一對孩子，令人喜歡。

席間沒有見到慧的老公阿毛。據說正在全國各地跑。記得初見時，他就像一個高中生，顯得很單純，和我當時一歲的女兒都玩得來。

邊吃和她聊起了當年全班的十大女生，八卦中是真誠的關心:二十多年過去，誰誰平穩幸福，誰誰婚姻曲折……忽然覺得，人生就像意想不到的小說情節。說起來，不由唏噓。

所幸，峰迴路轉，總有柳暗花明。也算是都看到了美好結局吧。

唯有祝福。

3

記得慧有次在朋友圈轉發我的文章時寫了一段說說:薄，我的大哥！為什麼當年不叫大姐而叫你大哥呢？

於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當年。

當年我是班裡是最老的學生。初中畢業後已在小學的講台上混跡數年又重被打回學生的原形，面對和自家親弟弟的年齡相仿的他們，自然而然地端起老大哥的架子，張口便是導師般的訓斥。

記得那個畢業後便失蹤了的蒼山的常丫頭，被我們呼之為「腸子」，長得嬌小俏麗、風情萬種。那根當時才十六歲的早熟「腸子」便常常因夜不歸宿而每每都被我訓哭。想想當年的自己挺好笑，其實是個傻大姐。可心裡真的是有種老大哥的責任感呢。

二十多年了，不知這根香噴噴的「腸子」落到了何方，想來也是已為人之母，真想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如果她能看到這段文字，不知是該恨我呢還是恨我呢？(其實那年他父母四處苦苦尋女，找到我打問時，我挺恨她的。)

還有那個蒙陰的最小的學弟鄒，坐我前桌，每每回頭說不了幾句就會被粗暴打斷:「別說了，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前年，因他們在日照、蒙陰的幾次相聚我都沒能到場，他特意來我家看我。

平日覺得時光像是靜止，那一刻才知道時光是魔術師:變!變!變!當年的小不點如今是大老闆，肚圓腰粗;當年的老大哥因在圍城中被長年圈養，如今已變成傻乎乎的豬;當年被屢屢訓斥的小學弟談起自己的創業史，講起社會百態滔滔不絕，半日不歇;當年那個老大哥竟像小學生聽課，只剩下添茶倒水一個動作。

記得那年初入微信班群，崔，那隻被稱作耗子的學弟，曾在群吆喝:「當年沒被老薄訓過的同學請舉手!」這使我感覺自己不是老大哥，倒像黑老大。

當年的慧聰慧活潑、善解人意、討人喜歡，「大哥」的名號由她叫起。以至於我結婚後家裡便有了兩個大哥:叫我大哥，稱小鬍子先生為「你家大哥。」以至於遭到他的鄙視(他一直視我為孩子般的幼稚):「你哪一點有個大哥樣?」

想起當年，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卻一如仍在眼前。

4

席間，見到了慧原生家庭中的所有成員:李叔、李嬸、嵐、濤，及新成員:嵐的老公及兒女。還有慧的姨及家人。她的小姨當年常聽她提起，所以見過幾次就感覺很熟，我是那種慢熱的人，但是有的人總是自帶磁場般的親和力，讓你一見如故。慧的姨就給人這種感覺，慧的家人都如是(不會是愛屋及烏吧)。

我特別喜歡慧的原生家庭的那個氛圍，當年特別喜歡去她家做客。

當年的李叔爽朗又風趣，多才又多藝，在我心裡是男神級別。記得他表演京戲裡大官、小官上台出場給我們看——

「哎，哎，哎，小縣官出場了!」先站在門口提醒一下，然後做出手執腰間玉帶的樣子，上身微微前探，顛顛地碎步向前，口裡念念配音:「獃獃獃獃獃獃呆……」

大官出場如此:挺胸闊步，腿邁步時向外劃圈，半天一步，一步一頓:「呆、呆、呆……」非常形象、有趣。

可如今的老男神已華髮滿頭，因幾次腦梗說話口齒略生硬不清，雙腿邁步時真的像大官出場:劃圈兒了。

歲月真是無情。

當年的李嬸總是一臉燦爛的笑容，熱情洋溢，陽光又親切。感覺在她身上沒看到歲月的痕迹，並且越上歲數越發氣質如蘭、風姿不減。能歌善舞的她在臨沂帶一個中老年歌舞團四處演出(在慧的朋友圈看過她演出的視頻及照片，極為膜拜)。看到她，你會想起那一句:歲月不曾敗美人。傳說中的不老女神就是如此吧。

記得李嬸嗓音甜美清亮，曾以一曲《沂蒙山小調》醉煞了我記憶中的時光。

還記得李嬸做的湯鮮美異常，無論是蝦仁湯、肉丸子湯還是粉條雞肉湯都在記憶里冒著濃濃的香。

他們那個老家房子的建築格局、家庭的氣氛在農村中都很特別，充分顯示了他們的生活情調與品味。印象中總是熱熱鬧鬧、開開心心(那時我常常對自己說，結婚以後也要營造一個這樣的家)。

還記得那年，失意的慧一心去南方發展。李叔要我勸留她，並訴了他慈父的柔腸百結，而李嬸卻是一副大女子的豪邁情懷:「讓她出去闖闖也好，我年輕時沒出去闖闖還一直心有不甘呢!」

他們對孩子很民主，因此而成就了慧的遠方，也使她找到了真正的愛，成就了她一生的幸福。

還記得那年收到慧在南方的來信，讀到介紹阿毛的那些句子，我竟有種自己在戀愛中般的甜蜜。

人的一生，失意與得意，福兮禍兮，緣來緣去，似乎皆為天意。誰又能做到先知先覺?如若是，人間會少了多少痛苦與驚喜?

當年慧的妹妹嵐與弟弟濤尚上小學。還記得嵐一直是李叔的驕傲，逢席必叫她敬酒。還記得我們畢業那年小小的嵐手執酒杯、落落大方的樣子:「祝哥哥姐姐都能找到好工作!」

如今，嵐已有一子一女，濤也早已為人之父(當然我到老也沒能找到好工作)。這讓慧與我又嘆了半天光陰。

嘆息間，兒子鬧著滑冰時間晚了，於是匆匆作別。

5

席間不知怎麼就聊到了父親，竟幾度失控哽咽。回去的路上，那年在老家沂景大酒店，陪父親參加嵐的婚禮時的情景浮現，一任淚水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滾滾。

當時他從ICU大病初癒，我們從死神手裡重新撿回了一個老頭。那日媽媽和哥哥再三囑咐我照顧好他。還記得我貼在耳背的他臉邊，提醒他席上哪些食物糖尿病人不能吃。

那是我第一次視那個老頭為寶，第一次感覺陪在他身邊是多麼驕傲。就以為此後可以陪他走很遠很遠，誰知三年後，一轉身之間，還是永遠失去了他!

是夜，失眠。生死離別已近一年，那個老頭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這個夏天，思念如暴雨在心裡洶湧泛濫，淚水常常決堤。

6

我對慧說，這個夏天見你一面才沒有遺憾，畢竟，泰國太遠。

人生多變，再也不敢說永遠。包括感情。放在以前我會在結尾寫此情永不變之類的文字。可是，當你讀懂了光陰，經歷了許多，你會知道，世界從來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模樣，未來不可知。也許華髮滿頭時仍然會訴說著思念，也許我們會在各自生活的圈子裡漸行漸遠，距離會使友情慢慢變淡。

但是，在想見的時候能夠相見，至少，這個夏天不遺憾。

這個夏天，獨自品味心情濃濃淡淡。秋已近，夏其實很短。故事未完。待續。

原創授權首發作者:薄海嵐，曾用名薄夫琴，山東莒南人。喜歡習文碼字，講述心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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