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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鏞:大、拙、古、野、率——這五味葯,是去俗良藥

寸耕堂談藝

黃群、宋濤問學王鏞

時間:2013年

地點:北京昌平保利壟上

問:王老師您在書、畫、印三個藝術門類中均有深厚造詣和突出成就,既獨立又融合。在書、畫、印的學習與創作中,有許多人也在朝著三者融合的方向努力,請王老師結合自己的學習與創作過程,談一談書、畫、印三者之間的內在關聯及如何相互借鑒與運用?

答:確實如此,近年來有愈來愈多的中青年作者在朝著書、畫、印三者融合的方向努力。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的現象。我自己從小就喜愛這三門藝術,在幾十年的學習實踐中,愈來愈覺得三者之間有不可或缺的內在關聯性。近當代以來,從理論上談這個問題的不在少數,在這裡也不多說了。只想談點個人的心得。一句話,書、畫、印三門藝術都是以傳統的點線審美為基礎,以點線的組合構成形式為表現手段的獨特的民族藝術。書畫上要用印,不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用了才更完美。

三者之中,書法肯定是根基。歷史上看也是這樣的。書法成熟的更早,連英國的藝術史家保羅·約翰遜都說:「書寫只是一種系統化的繪畫,或者應該說,繪畫是一種較不拘謹的書寫,因此書寫規則必然通用於繪畫。」我的體會是:畫當然脫離不了書法,但書法更脫離不了畫。書法由於總羈絆於實用的屬性,人們往往更多地關注它的用筆、結字,甚至文學內容,面對章法的關注與研究一直以來都不充分,也少有突破。

如果你認為書法是可以通過視覺來感受、來欣賞的藝術作品的話,那麼章法就是至關重要的,當然筆法、結字是基本的,沒有是不行的。歷史上很多大書法家的作品正書除外,說到章法,也看不出什麼學問。沒有章法的整體對比處理,一件作品可以等割成若干部分,看看局部足以,甚至看一行,看幾個字即可,可以叫抄書偏重實用的書法,說不上完整的藝術作品。從這點上來說今天的書法大可以向畫學習借鑒。因為一幅好畫,每一個局部,每一個邊邊角角,甚至每一筆,都要與整體相關聯,都要服從整體的章法布局。今天能想到這點的書法家恐怕不多。印也值得書畫借鑒,治印要在方寸之間的有限空間里,把每一個點面結構以及章法布局,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其細微的觀照及精道的處理,沒有搞過篆刻的人,是體會不到的。古人說:始知真放在精微。治印正是磨鍊微妙的感覺與精緻藝術處理手段的一個途徑,學好篆刻是不會出敗筆的。通過長期的學習實踐,融會貫通,三者之間的」運用」會成為自然而然的事情。

問:在唐宋以前,書法、繪畫、印章相對獨立。元以後,文人畫興起並發展至高峰,在其審美理念與創作方式的指導下,書畫印的審美與創作逐漸融合。在當代,隨著書法脫離了實用性,隨著自「五四」以來,傳統文化在當代青年人的知識體系中的斷裂,書法、繪畫、篆刻這三種藝術門類會不會慢慢向相對獨立的方向發展?更加註重他們本體藝術語言的表現?

答:是的。傳統文化確實在相當一段時期,在外來因素的作用下產生了一些斷裂。三者會不會向相對獨立的方向發展呢?作為個人,有可能,但他也會借鑒一些別的藝術或者外來的藝術,像林風眠,也是成功的藝術家。但是若要發展中國傳統藝術,這三者的關聯與研究仍是重要課題。你從近當代的藝術史可以看出,孤立學習研究其中一門,是很難取得大成就的,當然有,但不普遍。問題就在於三者的「本體藝術語言」是一致的,是相通的,是相輔相成的。如果脫離開來,容易走上歧路,其中書法是核心所在。

問:藝術更加註重的應該是自由、多樣、不斷探索,那麼藝術存在主流與正統嗎?

答:前半句「自由、多樣、探索」說的是藝術的創造屬性,後半句所謂「正統、主流」或許指向的是傳承,兩者不可或缺,也是一對矛盾。前者是不變的真理,後者,即「主流、正統」,都是一時現象,或者說是個變數。我們回顧歷史,可以發現每個時代有不同的主流和不同的正統,而且主流與正統的形成,往往是藝術本體之外的因素來左右和決定的。再細看藝術史更會發現,每一次藝術的發展進步,往往是對主流或正統的挑戰或突破才取得的。

問:有人說:流行書風與現代書法的可惜之處不是他們的流行和現代,而是還沒有真正徹底地對流行和現代加以探究和實驗的時候,就被所謂的傳統思潮給壓抑住了。您怎麼看這樣的觀點?近年全國書法展,「二王」一路行草作品在獲獎入展人數上占居主導,但形成了千人一面的雷同現象,這是不是也是一種流行書風呢?

答:首先,我以為符合藝術規律的事情是壓抑不住的,你說是被「傳統思潮」,不大對吧?流行書風的宗旨第一句便是「植根傳統」,可是都喊「傳統」二字,但在不同人群的眼裡,傳統是多麼不一樣啊。

有人把傳統看成凝固的、死的、永世不變的模仿對象,我看這樣的話,書法可以休矣,我們可以把古人的書法放進博物館,自己去干點別的吧。因為模仿在藝術中是沒有價值的,就連小王都不模仿大王!當然有人把模仿作為不費腦筋的休閑解悶方式,做為退休養生的一個樂子,別人也不會幹涉,但那於藝術又有何干?

你說「二王」一路作品占居主導,是不是流行書風?當然是不沾邊的。流行,在於有新意,也就是立足當代,注重創作。即前面所說,如果主流與藝術本體規律發展無關,那就是人為的一時虛像,骨子裡是功利目的使然。

問:當代書法的學習與創作在與繪畫的學習與創作在理念、方法等層面越來越相近時,傳統的「書如其人」的說法在當代是否削弱了?日常硬筆書寫是不是更能反映一個人的性格特點,這和古人把毛筆作為日常生活一部分是否一樣?

答:「書如其人」的說法不會削弱,其實,畫也「如其人」。在這個問題上,因為畫有形象,不如書法反映得更純粹更明顯罷了。

硬筆書寫由於工具的局限,肯定不如毛筆表現深刻豐富,因此它反映人的思想、性情、人格,一定比不上毛筆。如果說古人書寫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那麼今天不僅毛筆,就連硬筆都沒戲了,今天的人已經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不用任何筆了,今天造就的是「拇指一族」,手機、電腦已經把任何書寫都沖走了。其結果是搞書法的藝術目的更明確了,同時也喪失了廣泛的群眾基礎。

問:前些年,您在一個書法教學錄像中談到自己的審美理念是:大、拙、古、野、率。經過這些年的發展,王老師對自己以前的審美理念有什麼變化嗎?請您詳細談一下這幾個藝術理念的辭彙或著叫作中國美學特點的辭彙它們的內涵、特點,及其之間的關係。

答:沒有太大的變化。回想起自己數十年學藝的過程,從小時候開始到今天,其間的每時每刻,可以說都是在與一種「病」在抗爭,這個「病」就是「俗」,一不小心就會沾染上你。因此古人說:「俗病難醫」。為什麼?因為老是寫老是練,俗話說「熟能生巧」,巧易生俗。記得姚孟起在《字學憶參》中說的非常好:「熟能生巧,強事離奇,魔道也。」

為去俗病,我慢慢總結出這五個字,我覺得這也是五味葯,都是去俗良藥。

首先說「大」,不是尺幅上的大,也不是大字小字的大,大是一種氣象,一種境界,大氣,落落大方,也有雄健的的意思。而小巧,小動作,小花樣之類,皆不可取。

「拙」,也是與「巧」相對立的一個傳統美學概念。大巧若拙,拙是一種真正的巧——大巧。拙很難一語道盡,反映在視覺感受上,有「生」的含義,有含蓄的意味,也有表面好像「笨」的用筆結構形象。具體例子像金文中的《散氏盤》,隸書中的《褒斜道》《張遷》。我的體會是拙很難學,臨的時候還好,自己一寫就滑向巧了。因此很多前賢都在追求拙,好比趙之謙,就認為拙是一種「至境」,這個評價很高。當然人類的審美認知隨著藝術的發展在不斷深化,後來出現了于右任,趙之謙相比之下就巧了,再後來出現了徐生翁,于右任也沒那麼拙了。

「古」,記得我以前說過,古不是陳舊,不是時間概念,古是一種審美風格,比如高古、古雅、古質、古樸,等等。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中就有「高古」一格,高古與平庸相對立,與字表面義正相反,高古實際是指藝術上的革新風貌,而非泥古,古與俗是誓不兩立的。與「古」字相匹配的幾個字,可以從中看到「古」的形象特徵。

「野」,疏野是一品,野逸也是一格。當然「粗野」就不好了。「野」有打破常規的性格,「倘然適意,不法常可」,可以算是「野」的註腳。「野」應該出於天然,所以矯揉造作的點畫結構不能稱之為「野」,狂怪也不是野。他一定是率真樸直的。

這就連接到了「率」。率字的本意是指捕鳥的網。後來衍生出的詞如率性、率意、直率,等等,草率則稍有貶意。我理解的「率」,主要是輕鬆隨意。緊結刻意與「率」不相容。

從對這五個字的解釋中,自然可以發現其中的關聯,五位一體,應該說是相得益彰的,可惜自己做得還不夠。

問:外界盛傳您的用筆方式是小筆寫大字,筆鋒、筆肚、筆根都用上了,這樣極大地豐富了書法線條的表現力。「把筆用盡」這樣的用筆方式在您之前還沒有吧?可以說「字形決定骨架,用筆決定風神」嗎?您怎麼看待字形、用筆在一個人成熟的藝術風格內所起的作用?

答:大筆寫小字或小筆寫大字,我都會用,但更喜歡後者,這種用筆方式其實古今都有,也許你沒注意。我是從老師李可染先生那裡得到啟發的,李先生畫山水、畫牛、寫字都如此。古代如懷素的《自敘帖》,你認真分析會發現,他用的筆一定很小,多處點畫都用到筆根了,很有力度。成熟的書法風格當然包含獨特的字形和用筆,同時也具有適合這種字形和用筆的章法。

問:傳統的水墨構圖方式經歷了上千年的發展,本身形成了一種成熟而穩定的模式,使受眾也形成了一種比較固定的審美思維或審美心理。有人說:「當代水墨畫家需要做的不是急功近利地要與西方藝術齊頭並進,而是通過致力於創造有別於傳統的新語言、新圖式來改變受眾以往的傳統意義上的解讀方式,使人們的目光關注於繪畫形式本身。」您對這個觀點怎麼看?書法是否也存在這樣的問題?比如傳統閱讀式的欣賞與寫作轉化為今天純粹藝術欣賞式的創作與審美方式。

答:我覺得這麼說基本是對的。用「齊頭並進」不如「看齊」準確一點。書法卻實也存在類似問題。「閱讀式的欣賞」,的確是不懂書法藝術美的人乾的事。書法是要看的,而且不是看其文字文學內容。如果閱讀那麼重要,你閉上眼也可以聽別人閱讀來欣賞書法了。其實王羲之的那些傳世尺牘,今天沒幾個人能「閱讀」,但照樣能被它的美所感動。外國留學生不認識漢字,但仍被它的美所感染。這種莫名其妙的說法常被主張「書法是文化」的人拿來說事兒。聽起來挺嚇人,實際等於沒說,就像有人嚴正宣告:「貓是動物」一樣。作為書法家,書法卻寫不好,就談不上有文化了。

「寫作」值得討論。一個有藝術功底和藝術修養的人,不管目的如何,比如寫信、寫文稿、抄書,都保不齊會出藝術精品,古今皆如此,所謂「無意於佳乃佳」。反之,沒有藝術功底和藝術修養,也可能「寫作」成一筆漂亮的「字」,但那還談不上書法。也許有人反駁說,今天就有這樣的人還被尊為大師了。但是你若站在歷史的高度,站在書法史的高度看,這肯定是一時的假象罷了。「純粹藝術欣賞式的創作與審美方式」應該是今後藝術書法發展的方向。

問:請您對當代中青年書法篆刻創作者提些建議。

答:首先,要多讀讀書法史,多思考,會少走彎路。以史為鑒嘛!其次,注重基本技能的訓練與藝術修養的提高。提升眼力,分辨優勢,把手下的功夫練好,見識不高,越練越糟。再者,要清醒地認識自己。不僅有長遠規劃,更要了解當下自己最缺少什麼,不斷有針對性地補課。最後,盲目自信會毀了自己,迷信古人,也會裹足不前。只有擺正心態,才能不斷進步。

以上是自己的點滴體會,談不上什麼建議,與大家共勉吧。

摘自《中國當代書法名家·王鏞》

榮寶齋出版社

2013年版

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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