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擔待

作者 木三

整部《紅樓夢》雖人物關係龐大冗雜，但是主線無非寶黛愛情，主要人物十二金釵。我猜作為封建教條代表的賈政不會有多少人喜歡。

如果沒有讀到賈政痛打寶玉，我依然會覺得，賈政是一個整天對寶玉待以白眼、只會官場套路的迂腐老頭子。直到他痛打寶玉，是真要往死里打的那種，如果不是王夫人和老太太及時趕到的話。這才突然體會到賈政的辛酸凄涼和無奈。到底為什麼他會對親生兒子下此「毒手」。就算寶玉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樣，但終究是親骨肉，不至於活活打死。

轉念之間不禁覺得那是因為賈政要擔待的東西太多了。這是他長時間失望、壓抑、憤怒、無助的一個宣洩口。

寶玉被打導火索，一個是金釧之死，一個是忠順王府的戲子蔣玉涵。忠順王府的使者來找賈政要人，態度無理傲慢，話說的十分難聽。要知道賈政是朝中一品大臣，平時都是別人對他畢恭畢敬，應該很少有人能如此態度對他。但此時面對皇親國戚，又牽扯到利益錯綜複雜的官場，他沒得選擇，所以他不僅要收下這份羞辱，而且還要給對方一個滿意的答覆。這裡我看到的更多的是賈政在官場斡旋的辛苦和小心翼翼。當然對寶玉也是真的生氣失望。

或說做做樣子打打就好，何必要真往死了打，賈家就只指望寶玉將來繼承官位，以保家業，偏偏寶玉最討厭仕途這一套。面對如此龐大家業看似表面繁華，實則無人以繼，賈政內心是焦慮煎熬的，是看不到賈家希望的無助與無奈。所以我常想如果賈珠還在，賈政一定不會這麼痛惡寶玉，頂多不喜歡他罷了，不會天天逼著他去讀書什麼的。

也許賈政作為一個這樣的出身。就像他對寶玉一樣。可能他從小也是被爸爸帶在身邊要求學說官場話，要讀仕途書。可能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覺得說我真正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至少寶玉知道他喜歡和要追求是什麼。這是人生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這件事情賈政從來沒有機會做。正是因為有賈政這個一品官位的庇護，賈家才能榮華富貴，寶玉才能衣食無憂的追求所想。當然賈家的榮枯因素諸多，但是賈政的官位是諸多因素裡面最重要之一這是毋庸置疑的。

而賈政他是沒有機會和不會也不敢去想自己內心真正追求和喜歡什麼的。他沒得選擇。就像做了父母之後總會放棄很多，我相信很多人一定會聽自己父母說過這樣的話，「我都當媽媽了，還買這些幹什麼？ 我都這個年紀了還怎麼怎樣，這是你們年輕人做的事情」。我會想到，我的爺爺奶奶，我小時候有好吃的東西他們總會說「你吃吧，吃了長身體，我一把年紀吃了等死用的」，但是我不相信沒有人是不喜歡追求美麗和美味的。只是面對一些事物的時候，大人們是沒得選擇的。小孩子往往看不到。就像寶玉不會看到父親打他背後對生活的擔待。

我時常想，賈政會不會天性也有可能是喜歡花花草草，戀風喜月的。無奈這樣的家庭可能一生下來還等不及有自我意識，就會被抱去接受仕途官場這一方面的培養。根本沒有自我，就像古代帝王一樣，出生之前你人生的人設就已經定好，根本沒得選擇。由此感慨「不如鄰家有莫愁」，能有一件事情讓你從自己已經設定好的不可違逆命運裡面跳出來，做逆道而行的事，是幸福的。

那麼賈政終其一生都是活在已經定好的人設裡面的。就算如此，他更辛苦的是，外在錯綜複雜的官場上如履薄冰，工作上作為唯一希望的寶玉不能和他父子齊肩共戰，回家跟王夫人又沒有幾句話說。作為一個正常的人來說，情緒總是要有一個宣洩口的。

想到這些，他打寶玉，也許是情緒積攢已達極限，有太多大人的無奈與無助。

想到我的父母。在我小的時候他們經常吵架。那時候我就一邊怨恨著他們為什麼總是吵架，一邊在心裡默默發誓，我將來有了孩子一定不會在我的孩子面前吵架，因為我太了解那種恐懼和無助了。

直到長大，才意識到大人的生活裡面的擔待和辛苦遠比我想像中得多的多。就像生活在庇護下的寶玉和我們，有的選擇，而面對生活現實的賈政和我們的父母沒得選擇。他們擔待的遠比我們看到的多得多。

所以生活裡面，如果你可以過得任性一些，洒脫一些，有的選擇一些，那麼請回頭看一看，肯定是有人在為你擔待著。這裡面包括父母朋友親人。我們也是時候學著多擔待一些了，這個世界上誰活的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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