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到這名畫畫的「掃地僧」，我驅車400多公里

作者：報大人

猜猜誰是王柳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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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11點，我開車從福建雙溪出發，奔赴浙江台州三門縣，一個此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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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我在雙溪期間，認識了一位大姐。她叫王柳雲。

她50幾歲。在來雙溪學畫畫之前，在台州的一家賓館當服務員。

有一次休息時她在賓館看電視，看到CCTV報道林正碌老師在寧德屏南縣雙溪鎮免費進行藝術教育，許多從來沒有畫過畫的農民、下崗工人、殘疾人，在這裡迅速成為頗有造詣的藝術家。

這激發了她此前從來不敢想像的藝術夢想。

她也想到雙溪跟著林老師學畫畫！

在雙溪藝術教室觀摩林老師現場作畫的人群，站在桌子上的就是王柳雲。攝影/

報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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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了雙溪，開始畫畫。

才畫了三幅，老公就打電話給她：「你趕快回來吧！村裡的人都笑話死你了，說你也能畫畫？」

雖然心有不甘，但50多年艱辛的人生閱歷，造就了王柳雲敏感而自卑的性格。

她，聽了老公的話，回台州的家了。

她把三幅畫留在了雙溪的教室里。

可過了一個星期，林老師的助教、美麗的王亞飛老師打電話給王柳雲，告訴她，她的三幅畫，已經賣掉了，有喜歡的人收藏了。

王柳雲舉著電話半天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覺得這是王老師哄她開心，鼓勵她的。

等王老師把賣畫的錢打給她時，她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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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給了她重回雙溪、堅持長期學畫的動力。

她身在農村，家境困難到竟然拿不出再去雙溪的盤纏錢和生活費了。

只好向表哥開口借錢。表哥很支持她，慷慨地拿給她1萬錢，支持她學畫。

結果她拿這些錢中的大部分，去還了一筆舊債，一筆20年前欠下、本來可以不還、但不還她就良心過不去的債。為此，她跑了趟廣西。

從廣西回來後，她到達雙溪，身上僅帶著剩下的不到3000元錢。

利用這近3000元錢，她在雙溪呆了3個多月。

她每天畫。她騎著一輛自行車在屏南縣的古村之間遊盪，尋找打動自己心靈的景緻，用筆在紙上畫下輪廓，然後回到畫室，憑著記憶，復原她心中的風景。

她每一筆，都畫得很認真，甚至很笨拙。

然而，就是憑著這股執著和認真，3個月期間，她畫出了50幅畫，幾乎上都是古村風景。

她筆下的古村風景，讓專業畫家都感到驚詫。

那種質樸中的細膩，只有王柳雲這樣飽經生活的風霜而從未喪失對生活的熱情的人，才表達得出來的。

林老師說：她的畫，可以賣到1000元一幅。

王柳雲和林老師，在王柳雲的作品牆前。攝影/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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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柳雲自卑的性格，影響著她的感受。

她對來自外界的肯定，感到受寵若驚，而一些風言風語，反倒格外撞擊她的心靈。

後來畫室她去得少了，她在鎮上基督堂的旅館租了間房間。那裡不僅是她晚上睡覺的地方，後來在白天成了她的畫畫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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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林老師給我打電話，問我王柳雲的電話是多少。

他要辦一個優秀學員畫展，想將王柳雲的畫放在展覽中。卻在畫室找不到王柳雲的身影。他知道我推崇王柳雲的畫，便打電話給我。

正好我剛剛聯繫上了王柳雲。我本來也沒有王的聯繫方式，但以前在基督堂碰到過她。由於我要出趟長差，心想找找王柳雲看看她近況如何吧。便踱步到了基督堂。我對著旅館的圍牆高喊了兩聲：「王柳雲！」本來是碰碰運氣的，因為我聲音不大，八成對方不在裡面，或者在裡面也聽不見。

結果，王柳雲應著聲，出來開門了！

原來她一直悶在房間里畫畫。

我把林老師要給她辦畫展的消息告訴了她。本來以為這樣可以給她打氣。於是放心地出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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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回來不久，我去了兩次畫室。無意間竟看到王柳雲在畫室里掃地。

她的畫展在雙溪美術館展出了。

她也沒有把自己成天悶在旅館畫畫了。林老師給她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好歹可以補貼生活費用。

她看起來滿高興的。

此後我忙，又沒顧上她了。

在雙溪藝術教室掃地的王柳雲

王柳雲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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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次顧上她時，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告訴我，已經不在雙溪了。

她說她生活費用用完了，無以為繼，要先回老家，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先糊口，才能接著追求藝術夢想。

她畫了50張畫，可由於不知道怎麼營銷自己，她的畫沒有賣出去。

這也難怪，王柳雲是兩個月前才在我的勸說下買了一把智能手機。

此前，由於沒錢，也由於不喜歡跟人交流，她一直沒有手機。

為了省錢，她甚至騎著自行車，走了40公里的山路，從雙溪去漈下古村寫生。

去了那裡之後，由於住宿太貴，她沒地方住。幸好我的一位在漈下租房住的朋友收留了她，省去了她漈下之夜的無依無靠。

兩個月來，雖然有了智能手機，也裝了微信，但她不會用。有時給我發來一串文字信息，字句都不通順（她在紙上寫的文章卻是一流的）。

也難怪，她的畫叫好，卻沒怎麼賣出去。她是現代社會裡社交嚴重缺乏的人。她就是當代的梵高。

王柳雲在雙溪藝術教室

畫沒有賣出去，沒有收入，生活就無著落。

而且免不了聽到一些閑言碎語，「畫得那麼好，怎麼沒有賣出去一張畫呢？」一些酸溜溜的話語進入她的耳朵，更加刺激她自卑的心。

於是，她選擇了暫時離開雙溪。

她的50幅畫也打包快遞迴了老家。

50幅畫，4個紙箱打包。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快遞員，只收了她90元錢。第二天，50張畫就妥妥地到了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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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柳雲在自己老家的村子裡也因為畫畫而出了名了。

起初，人們懷疑：「她也能畫畫？」

後來，她的作品出來了。有些人開始轉變看法了，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但風言風語依然存在：「畫畫能養活自己？做夢吧？」

王柳雲，在雙溪鎮基督堂旅館裡。攝影/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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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來說，我替王柳雲感到一絲辛酸。但這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她的畫，人們看了會感動，會印象深刻，會被她畫中的細膩和真誠打動。

一個辛苦地活了大半輩子的女人，一雙幹了大半輩子粗活的手，突然有一天，對藝術心生嚮往，並且在林老師的啟發下，拿起了畫筆。

她塗到畫布上的顏料，不能用美術院校的專業技巧去評判。

但很多專業美術生在她的作品面前，應該感到慚愧。這是一定的。

這麼好的畫，怎麼就賣不出去呢？

不可能！

這幅畫，王柳雲每次心情不好時就看著它：「反正生活也看不清，就這樣吧。」於是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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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車400公里，由雙溪到達台州三門縣。

因為我問過王柳云：「如果你的畫一下子全賣掉了，它們突然變成了一筆錢。你還會回雙溪畫畫嗎？」

「我會。」她說。

那好，你的畫，我全部買下。我把錢一次性付給你。然後我再慢慢地賣。就這麼定啦。所以，我到台州，是來送錢，並搬運我買的這些畫的。我還想把王柳雲也帶回雙溪。

她說：「你先回雙溪吧。過幾天，我把手頭事處理完，一定回雙溪！」

好的，王姐，幾天後，我們雙溪再見！

希望到時見到一個自信又快樂的王姐。

因為你已經證明你是一個很有生命力的畫家了。無須再自卑。

王柳雲自述

畫畫如何改變了我這個蠢命、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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