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飛：與俞天任先生商榷，日本的「少林寺拳法」當然是中國武術

文 |李小飛

80年代紅極中國的電影《少林寺》，很多人可能已經忘記，它是由一個日本人的名字開始講述的。

「日本拳師宗道臣，在四十多年以前來到少林寺，他看了壁畫上的對打招式後，創悟出三法二十五系，六百數十技的日本少林寺拳法。至今門徒遍及全日本，有一百萬眾。一九八零年五月，日本少林寺拳法創始人， 宗道臣攜帶他的夫人女兒，以及得意門徒數十人， 不遠千里來到嵩山少林寺， 在寺內立了一座歸山紀念石碑，他自認為是中國嵩山少林寺的入室弟子。」

電影《少林寺》劇照

《少林寺》為什麼要特彆強調這件事？除了當時是中日蜜月期，更重要的是，本片根本就是「日本少林寺拳法聯盟」投資拍攝的，他們是以中國的少林寺為精神源頭的。找的拍攝團隊是中國香港左派電影公司長城，第一版拍出來日本方面不滿意，被斃掉了（參看七十年代香港武打片的的製作特別是歷史水準，可想而知），導演才換成了張鑫炎，而張鑫炎力排眾議，起用中國大陸武術運動員李連杰、於承惠等，這才有了後來的經典《少林寺》，以及後來一系列中國武俠電影的產生，可以說是影響深遠。

宗道臣，日本少林寺拳法創始人，日本綜合格鬥雜誌《格鬥 Kァカヅヅ》在2000年所評選的《20世紀的武術家最強的十人》里，宗道臣也在其中（下圖，上排左一）。少林寺片頭篇幅有限，關於宗道臣與少林寺拳法的故事，更多可見於宗道臣自傳。比如看這一段：

我左掌斜劈他頸部人迎穴，封住了他打來的拳。左掌又順勢回手落在對方抓住我前襟的左手上，兩手像鐵鉗一樣牢牢鉗住，微微用力一扭，對方就翻倒在地。這是用的羅漢拳第十三式「單胸落地」的招數。這傢伙嚎叫一聲，眼珠子就不轉了，原是因為肘關節脫臼劇痛而失去了知覺。隨後我又站了一個騎虎勢，一邊等著第二個人，一邊向倒在地上的人虛晃一下左手打眼，右手以實勁擊胃，那傢伙胳膊護眼落空，肚子上門戶大開，腹部遭到一記猛擊，當即閉過氣去。這叫「天地連攻」之技……

是不是看起來很像武俠小說？但它實際上出自宗道臣為日本少林寺拳法著作所寫的自傳經歷。其實從內行人眼中，可以看到宗道臣的武功技術特點，宗道臣說，少林是佛門，不可以隨便傷人，所以稱自己的拳為「活人拳」，採取「守主攻從」的方針，即採取守勢，以完善的反攻技術反關節制服對手。「活人拳」一詞源自於戰國大劍客柳生宗矩的「活人劍」，活人劍專砍對方的持劍手，給對方留一條殘命。活人拳取的也是同一個意思。

宗道臣的少林寺拳法的起源，他在自傳中寫到，是來自他在中國當特工時的一個線民，也是他的武功老師，這位老師姓陳，是一個少林俗家弟子，前義和團成員。

日本投降後，宗道臣回國傳播少林寺拳法，在尚武好鬥的日本武術界，自然遭遇眾多挑戰。在少林寺拳法聯盟拍攝的另一部電影《少林寺拳法》，其中就有表現這段經歷，比如片中有一段，兩位柔道高手來踢館，質問宗道臣，為什麼當日奸，教中國武術，結果被宗道臣打敗。

這部反覆強調「少林的精神」的電影，實際上是以一個武術家和他身邊的人的故事，暗喻日本戰敗後，如何在美蘇的屈辱壓迫下，奮鬥崛起的事情，算是民族勵志片。不過片中也有涉及到中國：在一開始，大批日本難民等待遣反時，一夥日奸要把一個日本女人獻給一個看上她的中國書記官，被宗道臣阻止。

日本電影《少林寺拳法》劇照

再往後就是《少林寺》開始的故事，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宗道臣也想回少林寺認祖歸宗，當時少林寺受到限制，寺中只剩了幾個老和尚，宗道臣提出要求後，中國方面以沒通公路拒絕了，宗道臣則回答說：「就是走，我也要走到少林寺」（感人吧？）。後來他來到少林寺，建了一座歸山紀念碑。自打被軍閥石友三焚毀後，少林寺的重新復興，也是從這時開始的，可以說，宗道臣是中國少林寺歷史上的一位大功臣。

日本武術和中國武術有多少關係？我們再回到2000年，日本綜合格鬥雜誌《格鬥 Kァカヅヅ》為剛剛結束的20世紀所評選的《20世紀的武術家最強的十人》里（其中八個是日本人，另兩個是李小龍和格雷西），其中有很多就是和中國武術有很大的淵源。除了宗道臣之外，還有：

植芝盛平（前圖，下排右二），年輕時代也來過中國，後來被張作霖的部隊打敗並俘虜，他認識到現代武器的厲害後，轉而將武術向「道」方面發展，後來創立合氣道。合氣道因為其風格特色非常像武俠小說中所描寫的太極拳的境界（有興趣可以搜索一下植芝盛平的視頻），所以常被稱為「日本太極」.至於是否和中國武術有關係，植芝盛平沒說過，但在其眾弟子談植芝盛平的著作《開祖的橫顏》中，其弟子阿部就認為合氣道一定是受到中國武術的影響。

澤井健一（下排右一），被日本人尊為「拳聖」，其武術老師是中國的大成拳創始人王薌齋。他在自傳中所記錄的王薌齋的武功簡直近乎於神，日本戰敗後，澤井健一要自殺，被王薌齋阻攔，囑他回國發揚武術，但不要用大成拳的名字，後來澤井健一以「太氣拳」的名字在日本發展日本大成拳。

大山倍達（上排左二），空手道之神，少年時的啟蒙拳術也是少林拳（在韓國學的）。他後來在自傳中寫過頗受爭議的一段，說自己在香港敗給一位姓陳的太極老人。此事眾說紛紜，有人說其原型是詠春門人，李小龍的授業師兄黃淳梁。澤井健一則說，大山倍達偷學了日本大成拳技術，為了掩飾，編出一個陳姓太極老人。

前田光世（下排右三），大名鼎鼎的巴西柔術就是由他移民巴西的時候傳授出去的，巴西柔術所學的是日本柔術的寢技部分，而柔術的創始人則是明朝東渡日本的陳元贇，這也是日本人所承認的（只不過日本稱陳為「歸化人」。）

日本格鬥雜誌的這次評選是以日本角度，八個是日本人，雷克森·格雷西入選，大概是因為巴西柔術源於日本。那麼惟一的外國人就成了李小龍，在該評選理由中寫道：雖然是外國人，但作為對日本武術產生巨大影響的武術家而入選。

【作者簡介】

李小飛|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媒體人、作家、編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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