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長定的決心還要報副軍長審批?皖南事變敗因檢討
作者:白小原
被稱為我軍十大敗仗之一的皖南事變之戰,發生在1941年1月4日至14日。起因是1940年10月19日,蔣介石指使何應欽、白崇禧以國民黨政府軍事委員會正、副參謀總長名義致「皓電」八路軍、新四軍,強令將在黃河以南的八路軍、新四軍於1個月內開赴黃河以北。
中央明知這是陰謀,但為顧全抗戰大局,11月9日由朱德、彭德懷、葉挺、項英聯合署名「佳電」駁斥了「皓電」強加於我的種種誣衊和無理要求後,仍依令北移。
1941年1月4日,奉命北移的新四軍9000餘人,從雲嶺繞道北上。7日,在安微涇縣一帶,突遭早做準備的國民黨軍7個師8萬餘兵力圍擊,新四軍將士英勇奮戰7晝夜,終因寡不敵眾,彈盡糧絕,除約2000餘人突圍外,大部壯烈犧牲或被俘,軍長葉挺被俘,政治部主任袁國平犧牲,副軍長項英、副參謀長周子昆被劉厚總槍殺。1月17日,蔣介石反誣新四軍「叛變」,宣布取消新四軍番號。周恩來題寫輓聯「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圖註:皖南事變烈士陵園。
圖註:《新華日報》周恩來的題字
說起「千古奇冤」皖南事變,不得不提項英。項英何許人?
項英(1898.5~1941.3.14),湖北武昌人,時任中共中央東南局書記,新四軍副軍長(新四軍未設政委一職,但實際兼任政委)。他參加革命早,資歷深。1934年10月主力紅軍長征後,他留下堅持鬥爭,任中央分局書記,與陳毅領導了南方八省游擊戰,保存了革命武裝力量,得到毛澤東高度評價。也由於這一點,他在中央面前表現得相當傲慢,被認為胸襟不夠寬廣,且處世優柔寡斷。陳毅曾開玩笑說他:「你呀,五行不定,輸個乾淨!」
新四軍軍長葉挺(1896~1946.4.8),早年追隨孫中山革命,北伐名將。1924年12月在蘇聯由青年團轉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底,廣州起義失敗後被留黨察看6個月,一氣之下出走西歐,與黨脫離關係。抗戰爆發後,受中央委託,以非黨員身份向國民黨交涉,將南方八省的紅軍游擊隊改編成新四軍,並擔任軍長。
圖註:項英
圖註:葉挺
追溯歷史,除國民黨集數倍兵力「相煎」外,新四軍失敗的原因有很多。筆者認為,最重要的是將領的主觀剛愎,以及制度的不完善,尤其軍事不民主,事變前、事變中多由項英一人說了算。
(一)這不行那不行,最後無路可走
當時,新四軍北移有兩條路。一條是顧祝同認可的「合法路線」。即由雲嶺向東北行進,經蘇南渡江到蘇北。
此路是新四軍與蘇南部隊往來樞紐,沿途設有兵站、水上交通站,又有長期開展群眾工作的民運工作組,他們將配合幫助部隊食宿、提供情報和嚮導,有種種方便。但在項英看來「風險很大」:路遠,從雲嶺到蘇南要五六天;當中須過國民黨52師、108師防區。他們在「皓電」後態度惡劣,且加修了工事,有可能對我堵擊。
對此,葉挺建議:由他帶人突襲,將52師師長劉秉哲扣作人質,待部隊通過後再放掉。項英一聽怕得不行,認為這會破壞統一戰線,萬萬干不得,趕忙阻止了葉挺。
圖註:新四軍北移前動員教育。
圖註:新編第四軍二支隊在福建龍岩召開全體將士抗日誓師大會。
另一條是從銅陵、繁昌經日偽封鎖線渡江到無為。該路是軍部與江北的聯絡線,路程短,從雲嶺出發當天可到銅陵,次日晚便可過江。若抓緊,一日一夜也可渡到江北。且這一帶沒有國民黨正規軍駐紮,群眾基礎好,部隊行動保密。但該路未走過大部隊,江上有日艦游弋,大隊人馬偷渡過江,極可能被敵發現阻擊。
困難面前,葉挺又派出分隊偵察,摸清敵偽活動規律,徵集200船,找到12渡口,算出一夜可渡7500人的數據。顯然,該路線保險係數是相當大的。但是,當參謀處將渡江計劃給項英時,他害怕遭敵人「半渡而擊」,仍是重重顧慮。
項英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拿不出其他辦法。時機就在「拖」中溜走了。其時,蔣介石下令:為防新四軍經蘇南渡江後,可能加入蘇北新四軍對韓德勤進攻,不準走顧祝同原來批准的路線,「只准其由江南就地北渡」。
項英舉棋不定,使本身就危機四伏的新四軍若干「有利」變成「不利」,可走的兩條路,或被禁,或敵情驟然吃緊,導致無路可走。
然而,在這般節骨眼上,項英不是召集大家商討對策,卻在「走與不走」問題上猶豫難決。即使中央電促,要他「立即開始分批移動」,也仍不作肯定答覆,複電列舉「有被截斷或遭腰擊」等「理由」。
直至1940年12月26日毛澤東非常氣憤地拍急電「全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像你們這樣遲疑猶豫……似此毫無定見,毫無方向,將來你們要吃大虧的!」嚴厲批評後,項英才倉促決定,仍按經蘇南、向蘇北轉移。但他是在蔣介石下了「不準走」命令後,才決定還是從蘇南走的。殊不知,該路線不僅向南繞道造成政治被動,而且地形險要,山路難行,頑軍密集,從軍事上看亦極為不利。新四軍註定陷入重圍!
圖註:1940年12月26日毛澤東以中央書記處名義給項英、袁國平、周子昆三人拍的急電譯文。
(二)前沿軍長定決心,須報帷帳副軍長批
1941年1月4日夜,全軍在凄風苦雨和離愁別緒中,告別雲嶺人民,踏上北移征途。連日大雨,寒風呼嘯,從雲嶺到茂林地區僅20里路,官兵們竟走了一夜。
非常時刻,當有非常之舉才對。可項英偏偏改變5日晚的行軍計劃,就地休整一日。這一天之差,給四處追蹤新四軍動向的上官雲相提供了可乘之機,他摸得行蹤後,連夜調兵部署合圍。新四軍危險由此加劇!
6日傍晚,全軍頂著雨夾雪,繼續沿狹窄山路開動。7日凌晨,擔任前衛任務的老三團三營,剛靠近丕嶺的紙棚村,便遭國民黨40師前哨部隊迎面攔截。皖南事變第一槍就此打響!
圖註:新四軍戰士抵近偵察。
圖註:新四軍3師9旅進行巷戰訓練。
圖註:嚴陣以待的新四軍將士。
前衛三營以正面箝制和側翼包抄,很快將敵擊退,乘勝追擊至星潭以西,卻遭敵火力封鎖通往星潭道路,官兵浴血奮戰卻前進受阻。與此同時,繼三營之後跟進的部隊,也相繼遭40師狙擊,被迫停止。此時,前面打得異常激烈,後面停止待命,軍部人員也在丕嶺停了下來。葉挺火速趕至前線。
這是葉挺任新四軍軍長以來,第一次親眼看到中國人「圍剿」中國人,煮豆燃萁,義憤填膺:「蔣介石答應要對我軍北移給予『沿途保護』,顧祝同也說要用『人格』擔保。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把他們的一切謊言都戳穿了!他們裝備訓練了這麼精強的部隊,不去打日本人,卻來打新四軍,他們口稱抗日,實際上是卑鄙無恥的千古罪人,民族敗類!」
圖註:蔣介石。
然而,更令葉挺捶胸頓足的是他的搭檔項英。
在前線的葉挺,認真地向最早來到這裡的作戰參謀葉超了解戰況,並據頑軍火力點,以及老三團、新三團部隊位置環境,研究分析了戰場態勢後,他口授命令,派騎兵通信員折回丕嶺,把後衛第五團調到前面來。他原本想著,待五團一到,便可在這設下指揮所,集中兵力火器打到星潭,不惜代價進行突擊,肯定可以突出重圍。
但是,「一軍之帥」的項英還在丕嶺的中軍帳里坐等回報,葉挺根據前沿情況定下的這個作戰決心,還要報到項英那裡,經他批准才能起作用,才能正式給部隊下命令。
當時,身旁的周子昆待通信員領命出發之後,即嚴肅地向葉挺提議:「我們應該回去和項副軍長研究一下,再作決定,你認為怎樣?」
作為一軍之長的葉挺聽了這話,怏怏不快甚至窩火難抑,不過,到頭來還是只得服從。誰叫葉挺被項英、袁國平、周子昆架空了呢!「軍長」對他來說,只是徒有其名罷了。
圖註:周恩來在皖南與新四軍軍部領導合影。
(三)「緊急會議」吵七小時無定論
在返丕嶺途中,葉挺碰到奉命趕來的第五團,他們迅猛快捷,又虎虎生氣,葉挺又興奮了:「你們來得正是時候。40師在星潭阻擊,新三團前進受阻。你們迂迴支援他們進攻西岸星潭,再護衛全軍渡河東進……你們先作準備,待軍分會開會決定後,即可行動。」
令人扼腕的是,將士們遲遲未接到攻打的命令,等來的卻是後撤。
話說葉挺一行回到軍部,便由項英主持,軍部、二縱隊領導、饒漱石、參謀處等人員參加,舉行了緊急會議。
作戰科長李志高率先報告:「經偵查,40師雖戰鬥力強,但防守星潭只有120團兩個營……只要我以一個營兵力,從右邊包抄過去,很快就可將星潭打下來。」
李志高的意見,與葉挺的決心不謀而合。李說完,葉挺馬上接話:「志高同志所說情況和我們看到的情形完全符合……現在趁更多國民黨部隊還未靠近,我們只有速下決心打下星潭,打過微水河,向東南突圍……如果我們後退,就會陷入重重包圍,後果不堪設想!」
二縱隊政委黃火星、參謀長謝忠良等也和葉挺意見一致,他們甚至滿懷期待望著葉挺:「軍長,你下命令吧,我們負責打!」
圖註:周恩來與新四軍部分領導合影。
圖註:新四軍將士。
可是,項英堅決不贊成強攻星潭,還振振有詞:「我們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向來不主張死打硬拼,提倡在機動中消滅敵人。」事實上,心胸狹窄的項英,認為大家都站在葉挺這邊,有失他「一軍之帥」的「權威」,他要以他為中心,由他說了准才算,「牢牢掌管了這支黨的部隊」。但他在會上一點中用的意見也沒有,有的就是「打不下星潭怎麼辦」「過不了微水河怎麼辦」「傷亡多了帶不走、丟不下怎麼辦」……
這時,葉挺實在忍無可忍:「現在不是打游擊的時候,打不贏就走。現在是我們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不犧牲一些代價,是沖不出這個包圍圈的。」未曾想,項英見葉挺這麼「直白」冒沖自己,火氣更大了,大聲說道:「打游擊怎麼啦?那是我黨的光榮傳統,是我黨的一筆寶貴財富!」葉挺見他意氣用事,一時也不再理會,扭頭沉默起來。
會上,二縱領導和參謀處、作戰科的幹部們(占與會的四分之三)均主張堅決打出去,但項英生性固執,儘管大家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認同,不採納。
圖註:突圍前的新四軍一部。
圖註:向敵後挺進的新四軍。
「緊急會議」既不緊也不急,從15時一直開到22時,為一個打不打星潭的問題爭吵了七個小時,最後仍然定不了決心,得不出結論。一些機關幹部,由在屋外側耳傾聽,到進屋直接打聽,無不希望首長早定決心。而鮮明對比的是,葉挺火燎火燒、波濤洶湧,項英從容不迫、不緊不慢。
最後,按耐不住的葉挺站了起來:「時間就是勝利!不能總是猶豫不定,總是沒有決心。你們的意見到底怎麼樣,請快快講出來。我的態度是,錯誤的決心我也服從。現在請項副軍長作決定吧,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見葉挺軟了脾氣,項英一陣竊喜,才不慌不忙亮起自己底牌:主張不打星潭,部隊撤往丕嶺以西,並再向顧祝同「求救」,讓其制止摩擦。殊不知,顧祝同接項英電文後欣喜若狂,一邊回電:「已下令解圍」。一邊狡猾密令部隊:「一網打盡,務必生擒葉項。」
事後,皖南事變的儈子手上官雲相講到,「如果新四軍在星潭突圍,衝到旌德,那裡空虛,我們沒有駐軍,縱然再增加一倍兵力,也難以達到消滅新四軍的目的。」
圖註:葉挺像。
結束語:一人不賽二人計
項英自始至終聽不進意見,完全憑自己之前打游擊的老經驗,不是根據敵情和地形作出的新判斷,主觀臆想,脫離實際,終究自食其果。
部隊後撤,又遇國民黨79師堵截,項英又提出再撤回里潭倉,改向茂林突圍。見狀,葉挺勸道:「這樣大的部隊拉過來拉過去,又不是小孩子做遊戲!這樣越走越疲勞,越拖對敵人越有利!」連饒漱石都質問項英「如此大軍,舉棋不定,徒勞往返,折騰來折騰去,這哪裡是打仗?我雖然不懂軍事,但你們這樣指揮,超出了人們的常識範圍!」然而,葉挺意見依然沒起作用,部隊仍按項英決定,又沿原路折回,在里潭倉宿營。
項英的主觀剛愎,最終如毛澤東說的「要吃大虧的」。他把新四軍帶入了國民黨的包圍圈,導致軍部覆沒,大部壯烈犧牲,自己則被最信任的副官劉厚總手槍擊殺。
俗話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拋開項英一意孤行的性格因素不說,從制度上講,項英的「一言堂」也犯了未貫徹我軍軍事民主的方針。偉大領袖毛澤東,在建軍初期就提出「軍隊也需要民主主義」,還特別讚賞在作戰時發揚軍事民主,指出:放手發動士兵群眾、指揮員和一切工作人員,通過集中領導下的民主運動,達到軍事上提高技術和戰術的目的。
雖說葉挺不是共產黨員,有不能接觸黨的密級電文之規定,但葉挺是新四軍一軍之長,按說軍事上擁有絕對話語權,即便否決權在項英(事實上就是項英),葉挺最起碼也是「指揮員和一切工作人員」,在黨委集中領導下定的作戰決心、訓練計劃,葉挺的民主建議和意見也該是最舉足輕重,最該被黨委考慮、採納的。
悲劇就悲劇在,因項英之前打游擊有功,又是老黨員資格,中共中央多傾向或者說偏袒於他,一些機密文件、黨的會議都是項英參與的多,久而久之,在軍部和部隊面前,葉挺的權威便受到挑戰甚至折損,潛意識裡部隊認為聽黨的話,就是聽項英的,所以新四軍的軍分會上,葉挺常被項英、袁國平、周子昆等成員架空。這也是我黨在後來軍隊制度建設上吸取的教訓。
圖註:電視劇《葉挺將軍》劇照。
將熊熊一窩!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如果權力牢牢掌握在某個人手上,而不是一個集體,若此人胸無大志、目光短淺,則他勢必阻礙團隊發展。當然了,即使某個人運籌帷幄、文韜武略,他也有犯迷糊之時,也不可能一直料事如神。
正因此,我黨我軍在吸取歷史教訓後,在連一級設立「黨的支部」,營以上設黨委,嚴謹貫徹「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個別醞釀、會議決定」「十六字」黨委(支部)議事原則。另外,對重大事項,對非黨委(支部)成員以外的人員提的民主意見、建議也慎重考慮,並充分徵集群眾意見,再反覆論證研究,最後集中討論形成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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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英有無三山計劃,國民黨以此為借口,將皖南事變責任推給新四軍
※他是「皖南事變」的執行者,還是蔣介石臨死前指定的顧命大臣
※太平軍攻陷景德鎮,使皖南曾國藩軍的糧道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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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特務出身,曾在皖南事變中死裡逃生,後身為軍長卻被評為大校
※新四軍皖南抗戰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