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系列：死於星象的宰相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司徒掾班彪曰：「丞相方進以孤童攜老母，羈旅入京師，身為儒宗，致位宰相，盛矣。」——《漢書·翟方進傳》

譯文：

司徒掾班彪說：「丞相方進在孩提時便帶著老母，到京城來寄居，身為儒士的宗師，最後官至宰相，很顯赫了。」

壹

宰相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之重臣，死法各異。

今天要說的這位是自殺的，這個自殺不是心甘情願，而是被逼無奈。

而導致這位宰相自殺的居然是一種奇異的星象——熒惑守心。

這就是西漢末年的宰相翟方進。

貳

先普及一下天文學和星相學知識。

所謂「熒惑」，是指火星，在星相學中代表著戰爭和死亡。

所謂「心」，指的是二十八宿之中的心宿，心宿有三顆星，分別代表了皇帝、皇子和皇室中最重要的成員。

所謂「熒惑守心」是指火星在心宿內停留的現象。

現在看來，這是很正常的天文學現象，最近的一次「熒惑守心」就發生在2016年。但是，在古代，尤其是在董仲舒剛剛確立天人感應理論的西漢，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當時，「熒惑守心」象徵著皇帝駕崩，宰相下台。

貌似倒霉的應該是皇帝，宰相最多就是免職而已，但是皇帝是老大，可以找替死鬼，於是，宰相倒霉了。

叄

公元前7年，「熒惑守心」出現。

時任宰相的翟方進手足無措，他自己就是天人感應學說的倡導者，所以，翟方進覺得自己十年的宰相生涯估計是到頭了。

皇帝很快得知了消息，皇帝也怕死啊，好日子還沒享受夠呢。

有個小官上了一道奏章，皇帝大喜。

這道奏章簡單的說就是，天象告變，國運有厄，如果不移禍大臣，恐怕國家將陷於危難。

原來可以找替死鬼啊！就是翟方進了。

皇帝召見翟方進，開始指責他的工作績效，暗示宰相自己了結性命，避免更大的災禍。

翟方進回家之後，磨磨唧唧，下不了自殺的決心。

皇帝的書信又到了，書信中擺事實講道理，最後還「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在西漢，皇帝賜給大臣牛和酒，就是賜死的意思。

翟方進實在沒辦法，只好喝下毒藥，憋屈地死了。

肆

翟方進當上宰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翟方進屬於中國歷史上的那類「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讀書人楷模。

想當年，死了老爸的翟方進在基層公務員的位置上很不得意，毅然辭職，帶著後媽跑到首都，專心讀書。

京城居不易，後媽愣是靠著編製草鞋供養翟方進苦讀。

十多年後，翟方進終於在學術界樹立了偌大的名頭，「學而優則仕」，進入了官場，從此順風順水，直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很勵志的故事。

伍

翟方進在學術界地位很高。

西漢王朝230年，被後世稱之為「儒宗」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叔孫通，第二個是董仲舒，第三個就是翟方進。

叔孫通的功績是構建出三叩九拜的漢王朝的朝儀制度；董仲舒的功績是提出了天人感應理論和強化君主專制制度的「三綱」學說；翟方進沒有很明確的功績，可能算是一個集大成者吧。

但是，會讀書不代表會做官，翟方進這個書獃子在處理政務方面基本就是一個腦殘。

當時，翟方進家鄉的河南一帶有許多大湖泊，有時因為暴雨的關係，湖水水位上漲，漫出堤壩，造成了一定的災害。

本來就是一個簡單的防洪解決，翟方進卻出了一個餿主意：直接挖開堤壩，放走湖水，把湖區變成農田。

結果，生態被破壞，老百姓不但失去了靠湖吃湖的謀生手段，所謂的「良田」也經常乾旱，根本種不出多少糧食。

於是，一則童謠流傳開來——

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當復，誰雲者，兩黃鵠。

陸

翟方進處理實務能力低下，但嘴皮子功夫特別好。

翟方進有一枝生花妙筆，在他官場的升遷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明明只有一兩分成績，在他的工作彙報中就變得花團錦簇，嘴皮子那叫一個溜。

翟方進搞意識形態鬥爭更是引經據典、一套一套的。

《漢書·翟方進傳》中節選了好幾篇翟方進彈劾其他人的奏章，這些奏章每一篇都有「孔子曰」、「孔子云」這樣的字眼，高舉儒家大旗，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倒在翟方進嘴下的官員不在少數。

翟方進曾經和一個外戚關係很好，後來外戚倒台，翟方進受到牽連，自己提出退休，皇帝寬大為懷，原諒了翟方進，安慰他繼續戰鬥在工作崗位上。

翟方進從諫如流，也不提退休的事情了，轉身就彈劾了二十多個當年和自己一起巴結外戚的大臣。

讀書人的臉皮到哪裡去了？倒是很有瘋狗的潛質。

柒

實事求是的說，翟方進當宰相的十年里，既無大功，也無大過。

重言論輕實幹也是當時的社會環境，自從漢元帝時期盛行以儒家經典治國風氣以後，像翟方進這樣的嘴皮子官員大行其道。

幹得好不如說得好，野路子再實用也不如空口白話的儒家正宗。

翟方進靠著自己的學問在這樣的環境中風生水起。

而諷刺的是，翟方進最終正是死在自己倡導推崇的學問上。

《漢書·翟方進傳》記載，「方進雖受《穀梁》，然好《左氏傳》、天文星曆，其《左氏》則國師劉歆，星曆則長安令田終術師也。」

天人感應的發燒友最終把自己裝進了套子。

捌

像翟方進這樣的讀書人，很可悲。

像翟方進這樣的官員，很可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