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丹麥遊子的鄉愁 蒜汁撈麵和白蛇
作者: 宗玉萍
01
我記得上小學五年級的那個夏天,天氣非常的熱,因為記憶中那個夏天我家吃撈麵條的次數比以往時間多。
在我們那個村裡,天氣燥熱的時候,很多家庭都愛做蒜汁兒撈麵條,而且每到中午飯時,鄰里們都喜歡從家裡端上一碗飯湊到所謂的」飯場兒」那裡,或蹲或站或自帶椅子板凳什麼的去坐在那裡,邊聊天邊吃飯,這時都能看到大家碗里是什麼飯食,這也是判斷誰家富些誰家窮些的一個實際的標準。
村裡那時候有好幾個鬧哄哄的」飯場兒」,住在村子後面的人家有一個,村中間的地方有一個,村子前面有兩個,其中一個在我家和西隔壁鄰居家之間的那幾棵大棗樹樹蔭下。
那裡一到麥收後,總會堆起兩個高高的麥草垛,一直伸到樹半腰裡,其中一個是我家的,一個是西鄰的。到秋冬時,這些麥草就是做飯時用的燒柴,雖然不經燒,但垛堆兒卻大,也能燒上一陣子。
02
各家的蒜汁撈麵條大致是一樣的做法,手擀麵條配著幾片青菜葉兒,拌了蒜汁兒,攪均勻了就可以了。
這種蒜汁兒撈麵條有熱撈和冷撈,熱撈是直接從麵條鍋里撈到碗里,澆汁兒即可,冷撈是待麵條煮好後先把它們撈到冷水中冰一會兒,然後再挑到碗里,澆上蒜汁兒就成了。
那時好象還沒有現在到處可以買到的機器製作的乾麵條或濕麵條,都是各家的主婦們用又長又粗的擀麵杖擀出來的。
我母親認為手擀麵和機器面的最大區別在於味道的不同,手擀麵更筋道,而機器面就缺乏這種口感,簡單說,就是機器面沒什麼面的味道。
03
每家撈麵條的最大區別在於它們的寬窄不同,還有就是澆到面上的蒜汁兒的味道不一樣。
我外婆認為好的蒜汁兒除了在搗蒜時需要用力多搗一段時間之外,最大的區別還在於添加進去的香油的品質,上乘的芝麻油總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清香,就象我家那時用的一樣。
那香油是每年新芝麻下來後,我姨婆在她所住的那條街上找最有榨油經驗的那家油坊給榨的,不僅油味兒清香,油色兒也清亮誘人,不象很多其它油坊榨出來的那麼色澤渾濁,油味兒也不夠綿香。
搗好的細細的蒜末兒里加上清香的芝麻油後,還不能就那樣直接添加一些冷水一攪拌就大功告成了。按照我外婆家祖傳的方法,那是要加上燒開後又放涼下來的涼開水才最合適的。
04
每天中午,凡遇到兩人以上的人各端一碗蒜汁兒撈麵條時,那是要先比較一番,看誰家的麵條粗細合適,誰家的面色兒最白,其中最白的最好,因為面里沒添加什麼其它的雜麵,還有就是誰家的蒜汁兒最香醇。
大部分時候,外公的笑意最開懷,因為我家的面總是最白的,蒜汁兒不用說也是最有味兒的,因為我家有外婆的祖傳秘方。
有時候外婆不許我們去飯場兒吃飯,這樣的情形不多,大都是在家裡做了餃子或其它與眾不同的吃食時。
不讓我們把好吃的端出去吃,是因為外公外婆和母親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是不想刺激到鄰里們,讓別人心裡不平衡,另一方面,鄰里的小孩子們一看我家有好吃的,總愛不由自主地圍攏到我家門口,讓大人們很為難,給他們分一點,我們就不夠吃了,不給他們分一點呢,又覺得良心上很下不去,彷彿虧欠了他們什麼似的。
05
那個時候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容易。
西鄰的一個近門兒的長輩家,由於男主早逝,女主帶著五個大小不一的孩子,日子過的實在是不易。外公外婆時常接濟他們,能借的不能借的都毫不吝嗇地借給他家吃用,但終究是杯水車薪。
我家房後的北鄰家一共有九個孩子,日子更過得凄惶,粗茶淡飯有時都緊巴巴的,更不用說隔三岔五地改善伙食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我家吃餃子,弟弟不聽外婆的話,扛了一碗餃子就跑出去了。剛出了門,北鄰的兩個比弟弟大一些的兄弟就緊緊地貼在弟弟身邊,並羨慕地跟弟弟說,你們家老吃這又大又香的大肉餃子。
這話被坐在大門口裡面的心軟的外婆聽得一下子紅了眼圈,當即盛了滿滿一碗遞給了那兩兄弟,而她自己那天中午幾乎什麼都沒有吃,任母親怎麼勸也不吃,說吃不下去。
06
人在艱難時可能最不願意麵對和接受別人的好意和同情吧,所以外婆接濟北鄰的心意被他家有意無意地歪曲著,他們家一直和我們家不對付,這讓外婆不得不漸漸地弄出些可笑卻無可奈何的家規,把我們姐弟三人圈在其中,儘可能少地與北鄰的孩子們接近和玩耍。
北鄰不僅不能和我們家友好相處,與周圍其他的家庭也相處的不甚歡悅,所以他們家的孩子們自己一起玩兒的時候更多些。不過他們家孩子多,有時候自己玩得倒是很開心的,我們在前院都能時不時地聽到他們的歡笑聲和打鬧聲。
故鄉記憶之白蛇
07
這年夏天的一個中午,家裡又做了餃子,吃午飯的時候我們自然是不允許出了大門的。
不記得是為了什麼,近午飯時我和弟弟鬧翻了,母親又偏向著弟弟,氣得我在吃飯的時候也賭氣不 與他坐一起。他當時和外婆與母親一塊兒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外公坐在堂屋門口,姐姐坐在堂屋 的門檻上,當時老屋的門檻挺高,也很厚,我們有時都爭著坐那裡玩。
我為了讓家裡所有人都看到 我生氣了,於是端了一碗餃子躲到堂屋西間的窗邊縫紉機那裡。
西間也是外公外婆的卧室,靠北牆 那裡是他們的東西向的雕花沿兒的紫紅大木床,床前靠西牆平行放著一張深色的厚木桌子,桌兒上 放著外婆的圓形針線筐,裡面是成堆的針頭線腦兒。緊挨著桌子放著一張南北向的單人床,有時候 我們姐弟會在那裡睡覺過夜。
那架縫紉機東西向放在這床的旁邊的窗下,它是父親買給母親的。因 為當時這機器還是個稀奇物件,母親就把它安置在了外婆想讓它放置的位子。縫紉機頭平時是放在 機身里的,母親用時才會把機頭弄出來。
08
當時我把碗放到縫紉機上蓋著的那塊母親精心鉤織的白色大方巾上,氣呼呼地坐在那個平時母親縫 東西時坐的凳子上。看著沒人理睬我,心裡的委屈越聚越濃,連餃子也沒那麼有吸引力了。
在我滿 頭大汗卻慢吞吞地吃完第二個餃子時,就聽得」嘭」的一聲悶響,一條大瓷碗口粗的白色的蛇從窗上掉 到了縫紉機閃著亮光的機身上。那白森森的一大堆驚得我僵直地坐在那兒,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餃子碗也隨之被碰翻到了地上。
外公當時好象已經吃完了他的第一碗餃子,去東偏屋的廚房添餃子湯了。姐姐聽到我的大哭聲,慌 忙跑進來時,那條白蛇已經迅速地順著窗沿蜷身走了,她只看到了蛇尾的擺動。 等到外公和母親沿著姐姐的叫聲跑過來時,白蛇已經沒有了蹤影。
事後外公檢查了幾次那個木頭窗 戶,除了窗上有一條小孩子拳頭粗細的長長的縫隙之外,他什麼也沒發現,即使他在那兒守了幾個 中午,那白蛇也沒再露面。
我和姐姐從那兒以後再也不到外公外婆屋裡睡覺了,而我們自己房間的西牆上原也有一扇窗子,但 那個中午之後,我倆堅決地要外公把它改成了牆,不要窗戶了。
「 白蛇是好的,不用怕的」。後來外婆為了讓我們能繼續到他們房間玩耍,如此對我們重複地說了很多 次,但再善良的蛇看上去也是挺嚇人的,所以我們怎麼也不再到西間玩了,更不用說在那屋裡過夜 了。弟弟倒是膽大,有時候還去那屋睡覺。
09
「白蛇?真的白蛇?長啥樣兒?」 這事兒過去很久後,一次我和西鄰的發小說起來,她驚訝地用雙手捂 著嘴巴,悶聲地問道。
「真的白蛇,亮白亮白的那種顏色,很粗很長。」 我說著,感覺有種森森的寒意從脊背上冒起來,直鑽 到我腦殼裡去了。
「哪天咱們上到你家房頂上找找看它還在不在。」 她聽得起了好奇心,慫恿著我說。
「我不去,要找你自己找去!」 我說,內心驚懼地看了看左右。
下午的陽光斜斜地照在我們身上和我們靠著的麥草垛上,熱氣仍然很足。
多年後,外婆和外公相繼走了,舅舅和舅媽也退休了,他們把那老屋拆了重建了新房子。 聽我母親後來說,老屋被推倒時,土牆裡還爬出來不少蛇, 不知道有沒有那條白蛇。這個母親沒有提,我也沒有追問,或許她已早忘了這檔子事兒了吧。
2017.08.05 丹麥家中
(以上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簡介:宗玉萍,70年生,筆名梧桐眠。祖籍河南南陽,移居丹麥十餘年,熱愛祖國、熱愛家鄉、熱愛寫作,著有長篇小說《相思花含煙》並在晉江文學城上發表。
編輯 | 李黎偉,網名:小草,
堅持原創,用心靈的筆,記錄歲月中的感動。
心居雲天,有你也有我。
ps:
宗玉萍與丹麥大使
丹麥南部小鎮Ribe
丹麥南部小鎮sbjerg
《安妮日記》作者故里阿姆斯特丹
荷蘭國家博物館
(圖片來自宗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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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那些奇葩的穿幫鏡頭,讓人笑岔氣,真不知導演怎麼想的!
※孩子在這三個年齡段不能打,多生氣都得忍著,我家孩子正處第二
※祁連山,母親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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