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九年的頭條新聞，比王安石辭職還勁爆，使全國百姓都哭了

（圖）《王安石變法》，李學峰、吳瓊文、龔建軍（繪）

1076年，用中國傳統的紀年方式，是宋神宗熙寧九年。這一年，對於處在變法瓶頸期的北宋王朝來說，實在是憂傷而忐忑，因為兩年以前的旱災使得中華大地流民四起，皇帝動搖了變法的決心，朝中文武大臣離心離德。

結果很快就知分曉，宰相王安石復相不久又於本年十月向神宗提交辭職書，倉促離京。但這並不是該年度全國第一勁爆新聞，因為上半年發生的那次邊亂始終佔據著頭條地位。

其實這麼說必定有人不贊同，大家會說：對於四面臨敵，外交羸弱的北宋，邊亂怎會比變法還重要？確實如此，邊亂沒有變法重要。甚至這種被小國胖揍的慘況，可能還與變法困境有點關係。位於越南的李氏王朝敢再舉來犯，或許就是摸准了大宋國內的瘡疤，他們想趁北方這個帝國院內起火，狠狠撈上一把。

看準了就行動，越南人的計劃成功了，當他們勝利的消息傳到中國汴梁時，皇帝和大臣都驚呆了。可嚇著這些天朝紳士的，不是丟失多少土地，而是一條簡短訊息：邕州知州蘇緘力戰不敵，殺死全家三十六口，後縱火自焚，臨終遺言是「吾義不死賊手」。

交趾軍破城之後，沒有找到那位拚死頑抗的守將的屍體，於是他們把滿腔怒火發泄到無辜百姓身上。他們殘忍屠城，殺害手無寸鐵、沒有反抗之力的大宋軍民五萬八千餘人。

這些消息陸續傳回國內，舉國震動，朝野慟哭，朝廷下令徹底解決南部邊患，派郭逵率30萬大軍浩浩蕩蕩進入廣西，與交趾決戰，交趾兵敗投降，自此再不犯邊。

知恥而後勇，大宋南部穩定是一個小小的州官用全家性命換來的，我想，如果當蘇英雄在地下得知自己的死使得朝廷全力解決了兩廣邊患，那他定可以含笑九泉了。

其實，想要清楚了解這段歷史，我們還得從故事的主人公蘇緘說起。蘇緘，字宣甫，泉州晉江人。雖然以戰事留名，他可不是什麼靠立戰功升遷的武將，人家是正經八百的文科生，進士出身。

年輕時做過廣州南海主簿，也就是掌管文書的佐吏。主簿這個官，在魏晉時設置很普遍，倒是個要緊職務，比如楊修和司馬懿就都做過曹操的主簿。但時代在變遷，社會在發展，時至北宋，設置主簿只不過是為了解決科舉士子的就業問題。

雖然官小，但這位蘇先生實在是盡職盡責，人家不管的事他管，人家不用力的事他竭盡全力。當時，廣州管市舶司，像蘇先生這些主簿就常被派去負責驗查進出口貨物。官商之間流行一種風氣，就是富商會攜帶禮物以客人的名義去拜訪驗查員，以求得到大老爺的通融和庇護，也為防止掌權者無故找茬。但蘇老兄很不喜歡這種作風，在他的眼裡，這玩意兒是fu敗啊。

所以當大商人樊老闆找上門時，蘇兄看他上了台階，不分青紅皂白，先臭罵一頓然後打板子，這樊老闆什麼都沒幹呢，屁股開了花。所以他很生氣，把這事捅到州官那裡，打算要個說法，結果蘇緘先生還在氣頭上呢，惡狠狠地回復州官一句話：我雖然是個小主簿，好歹是官，他雖然是富商，也是個平民。我打他，有什麼問題？ 州官就這麼被噎了回去。

蘇兄說這話雖然是封建等級思想的反映，可他堅決反fu的精神實在值得誇獎。當然了，他的上司並不買這個賬，他被貶官了，貶作了武陽縣尉，蘇兄用他的親身經歷告訴我們，做官這種事啊，沒有最小，只有更小。這縣尉職，小的連品都沒了，可人家英雄好漢照樣能幹出事兒來！

一個姓李的猛賊用袋子偷百姓的東西，各部人員挖空了心思，也不能捕獲他。是蘇緘，查訪賊人的住處，聚集百姓大加搜索，還在這賊的住所旁放了一把火，逼他從裡面逃了出來。然後蘇兄騎上高頭大馬，飛也似地追上他，砍掉了他的腦袋送交官府。府尹賈昌朝吃驚地說：我的媽呀，還有這麼不要命的讀書人？可能賈老爺當時心裡在想：媽媽，嚇死寶寶了。

就以這種工作效率，拼死拼活干，蘇兄到了晚年才坐到知州的位置上，工作地點還是鳥都不拉屎的廣西邊區，你說這性格耿直的人，當官能有前途嗎？蘇兄以花甲之年最後的搏鬥告訴他的同僚們，即使鬱郁不得志也要盡心竭力干；也告訴天下人，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俺老蘇就是前者！

（圖）影視劇照

蘇兄到邕州，也就是今天廣西南寧以後，情勢是相當危急的，因為王安石為了節省軍費開支搞的保甲法，所以南寧幾乎沒有正規軍，朝廷的政策就是，百姓既負責種田又負責訓練，到了戰時先行自保。老蘇連著向朝廷上書，希望停止保甲法，但沒人支持沒人回復。

他又開動腦筋思考良策，想到交趾人犯邊就是因為想和宋人恢復貿易往來，於是他提出要開啟邊境通商，給予交趾以恩惠，以此來延緩雙方作戰的時間。可藥方雖好，廣西當局卻不予採納，一個冷漠的回復把蘇緘徹底逼上了死路。

熙寧八年年末，交阯人預謀前來侵略，蘇緘偵察到敵情，給桂林市軍隊總指揮(桂州知州)劉彝寫信，劉彝沒有聽從，反而回了一封信譴責蘇緘敗壞他行事，指示他不要再開口。不久，敵方八萬人馬如潮水般湧來。蘇緘聽說敵軍來犯，迅速檢閱州兵，共得到二千八百人，他召集朝廷人員和郡里的優秀人才，教給他們守城之法，令他們分地自守。

百姓驚恐四散出逃，蘇緘為了安定人心，把官府財物和自己的私產都公之於眾說：「我們的兵力和器械已經備好，儲備的物資也不缺乏，現在蠻人已經逼近州城，應該牢固地防守以便等待外面救援。如果一人逃走，群心就動搖了。希望聽我命令，有敢逃跑的就沒為奴婢或加刑戮。」有一個叫翟績的大校知法犯法，蘇緘揮淚斬殺了他，之後城內再也沒人逃跑。

蘇兄有個兒子叫蘇子元，他在桂州當司戶，借公事機會攜帶妻子兒女來探望父親，正打算回去時敵人來了，蘇兄想到，不可能每戶人家都知道實情，他們定會誤以為郡守家的人開始逃離了，就只送走蘇子元，把他的妻子兒女留在城內。

邕州受到圍困以後，蘇緘一身兩用，日夜走訪慰勞士兵；又擔負起了先鋒官的工作，發神臂弓射擊敵人，殺敵無數。蘇緘兄在作戰的同時，也不忘寫信請求支援，他向劉彝求救，劉彝派遣將領張守節支援，可老劉來得倉促，剛剛遇到敵軍，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對手包了餃子，全軍覆沒。

到了第二年春天，大越軍還攻不下城，他們無計可施，打算退去。但得知宋國援兵遲遲不來，就打消了撤兵念頭。有人教他們在城牆前堆土袋，一會兒就有幾丈高，他們照做，果然卓有成效。看著敵軍像螞蟻那樣向上攀登，城池即將被攻陷，蘇緘兄絲毫沒有害怕。他像個勇敢的聖戰士一樣，帶領受傷的士兵騎馬賓士與入城敵人展開巷戰。

（圖）影視劇照

可惜的是，雙方兵力懸殊太大，即使拼盡全力也只是螳臂當車。蘇緘兄騎馬回到府衙，殺了全家三十六口，將屍體藏在坑穴里，然後縱火自焚。死之前說那句話定然是平生最有力度的：吾義不死賊手！就這樣，一代守土英雄魂歸天際，聞者無不為其悲傷流涕。

邕州被圍困了四十二天，糧食用盡、泉水乾涸，人們相互依靠著死去，但到最後也沒有一個人叛變。這既讓人悲傷又令人欣慰，是這個剛過花甲之年的老公官員，他用親身經歷告訴治所的百姓，寧願死我也不當孬種。是這個與同事與上司鬧了一輩子彆扭的小官，他站好了自己在邊區土地上的最後一班崗。是這個永遠充滿熱血像憤青一樣的大丈夫，他用自己的鮮血終結了自己的人生，卻成全了身後幾十年南部邊關的和平。

*作者：史斌傑，魚羊秘史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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