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里琉島的殘酷對峙：有人甚至會主動把胳膊或腿伸到槍林彈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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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太平洋——一個海軍陸戰隊員瓜島戰役親歷記》（作者：斯朗?麥克埃內里，譯者: 季我努 ），一部由最後的戰爭親歷者、海軍陸戰隊老隊員、九十多歲美國陸戰隊老兵吉姆?麥克埃內里口述，由曾獲普利策新聞提名獎的軍事歷史學家比爾?斯朗執筆的珍貴回憶錄。瓜達卡納爾島戰役是太平洋戰爭中最為慘烈的一場戰役，被軍史專家們稱為「太平洋上的斯大林格勒戰役」，其在二戰中的重要程度及慘烈程度由此可見一斑。作者根據戰爭親歷者——海軍陸戰隊員吉姆的口述實錄，把我們帶回了當時的瓜島戰役的現場，用生動的敘述，為讀者呈現了一幅令人難忘的戰爭歷史畫面。

《浴血太平洋——一個海軍陸戰隊員瓜島戰役親歷記》作者：(美) 斯朗, 麥克埃內里，譯者: 季我努 ，重慶出版社，2016年6月。

本文接上一篇《貝里琉島之戰：離死神最近的一次，一條水溝救了我的命》。上一篇作者回憶了在攻佔納格希布斯島結束後攻打五姐妹山的情景，然而戰鬥的第一天卻是作者經歷過的最糟糕的一天，在這一天里，K連總共傷亡20人，而他則失去了排里三個要好的朋友。本篇作者回憶了攻佔貝里琉島最後階段的情景，對美軍來說，戰鬥很艱難，傷亡較大，但最後還是控制了那片區域。

10月4日天黑的時候，連里兩天來的傷亡數停留在28人。這意味著48小時前還齊裝滿員的有生力量，現在已經消耗了超過20%。

戰場的另一側，第7團3營的情況更糟糕。該營L連在從「120高地」撤退時遭到日軍交叉火力的襲擊。在不到一分鐘時間裡，外號「雅莫」的連長詹姆斯·V. 山利上尉（格洛斯特角戰役時獲海軍十字勳章）、副連長哈洛德·科林斯中尉先後陣亡。最終，進攻這座高地的48名L連士兵只撤回來11人，其中6人受傷。

兩天來的戰鬥讓赫爾曼·漢納金上校的陸戰第7團徹底喪失了作戰能力。10月5日，第3兩棲作戰群司令吉格將軍建議盧珀圖斯將軍把第7團余部撤出戰鬥，回後方休整。

此時，第7團的傷亡總數已達1486人，占編製總人數的46%。L連和I連損失最為慘重，每連只有大約30名左右士兵活下來。而不到三周前，這兩個連登上貝里琉島時各自擁有235名精壯的小夥子。

即使第7團減員如此嚴重，盧珀圖斯將軍還是不想把他們撤下去。他試圖勸說吉格將軍收回命令：「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肯定會攻下中央地帶，那時候這場戰役就可以結束了。」

盧珀圖斯還在自欺欺人。如果大夥沒記錯的話，正是他大言不慚地說過貝里琉島之戰會在兩三天內結束。第7團的每名前線軍官都很清楚，自己的團已經無力再發動任何進攻，但盧珀圖斯仍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他就像兩周前的切爾西·普勒一樣，總把腦袋埋在沙子里，對失敗和損失視而不見。

我們確實已經控制了貝里琉島95%的區域。日軍已經被分割壓縮，佔據的地盤加起來不足半個橄欖球場大。但我們也確實還不能攻破日軍在島中央地帶的堅固據點。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每個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徹底打垮日本人前，我們還將付出更多的傷亡。

還好盧珀圖斯最終還是心軟了。10月6日上午，他同意了吉格將軍的建議，命令漢納金團長帶著他的倖存者撤出戰鬥，所有人都為他們感到慶幸。

現在，如果陸戰隊還想繼續解決中央山嶺地帶的問題，那麼只有第5團可用了。

我們是留在島上的唯一陸戰部隊。

時間一天天過去，屠殺仍在繼續，島上的臭味愈發濃重。散發這股臭味的不僅有腐爛的屍體，還有3周來敵我雙方隨地「遺棄」的糞便。烏默布洛戈爾山到處都是岩石，地面硬得連挖個小坑掩埋自己的「遺棄物」都不可能，更別說修建廁所了。

還好，在如此令人作嘔的條件下大家都沒什麼胃口，否則臭味的問題也許會顯得更加嚴重。在貝里琉島上，我根本想不起來飢餓是什麼滋味。大家早已不再跟蒼蠅們爭搶食物。包括我在內，很多人通常連續兩三天一口食物都不吃。

貝里琉島戰爭博物館

不過這也不好，很多食物就這麼扔在那裡慢慢變質，在空氣中增加了些特殊氣味。

我們睡得也不多，因為日本人總在夜間出沒，甚至就在離你幾英尺遠的地方探頭探腦，大家緊張得根本無法睡覺。所以白天的陸戰隊員們一個個無精打采，臉色難看得像殭屍一樣。日軍偷襲者大多身著黑衣，腳穿膠底鞋，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黑暗中。他們每天都會摸到我們的防線上，任何人稍有不慎就會被殺死。

那些卑鄙的偷襲者至今還沒找上我，但我身邊的其他人就沒那麼好運了。也許這可以用運氣解釋，但我還是更願意相信日本人感覺到了我的嚴陣以待。在清剿中央山嶺地帶的最後幾天里，我幾乎就沒合過眼。即便休息時也緊緊靠著岩石，槍牢牢抓在手裡，匕首放在大腿上，腦子裡排演著如果有人從黑暗中向我衝過來該怎麼辦。這段時間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家，不去想親人，不去想任何能引起喜悅的事，我擔心這些令人輕鬆的回想會讓我很快睡過去。

隨著疲倦感和緊張感的增加，有些人變得越來越冷漠，有些人變得越來越瘋狂。不少人開始灰心喪氣，對什麼都不在乎。聽說有人會在激戰中把胳膊或腿伸到飛來飛去的彈雨中，期盼著能挨上一槍混進傷員隊伍里。我沒親眼看到過有人這麼做，但不懷疑這種事發生過。

回首在度貝里琉島上過的最後10天，我不敢想像最終會有幾個人活下來。但神奇的是，活下來的人還真不少。

這要感謝第5團有布基·哈利斯上校這樣的團長，我們應該為此感到無比幸運。哈利斯團長從不會像別的團長那樣，強令我們向日本人藏身的洞穴發起自殺式攻擊。他會很耐心地跟日本人斗：先召喚野戰炮、坦克、迫擊炮和飛機盡情施展火力，然後才派步兵進洞，用火焰噴射器、「巴祖卡」火箭筒和TNT炸藥解決戰鬥。

我由衷地認為，第5團3營K連每個能活著離開貝里琉島的人，都應該感謝哈利斯上校的活命之恩。如果我在普勒的團里，肯定早死在不知什麼地方了。

貝里琉島戰爭遺迹：被摧毀的日軍坦克

進入10月的第二周，「西向路」沿線的日軍狙擊手活動依舊頻繁，對敢於在這條路上活動的一切物體構成巨大威脅，我們對此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那幫傢伙藏得隱秘而分散，通常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我們很難發現，更別提還擊了。

10月10日上午，第5團3營K連在六七輛坦克伴隨下再次來到約翰·塔斯特維奇遇害的那片區域，準備再次對那裡的狙擊手進行清剿。

截至此時，連里的傷亡率已經攀升到40%多，「鄉巴佬」瓊斯中尉的1排只剩下了15名步槍手（只是標準編製的一半），瓊斯則是排里唯一的軍官（幾天前，中尉手部受傷，不過他自己處理了一下傷口後堅持留在前線）。

瓊斯帶著1排在「西向路」沿線搜索前進。時近中午，躲藏在隱蔽處的日軍狙擊手開始慢慢活躍起來。他們構築的陣地離1排行進的路線只有100碼的樣子，打中目標不是什麼難事。這幫傢伙的槍打得很准，只一槍便擊中一等兵查理斯·R. 麥克克拉利的腹部（塔斯特維奇也是這個部位中槍，可惡的日本兵）。可憐的麥克克拉利一會兒便停止呼吸。隨後，K連又有兩個步槍手受傷，前後僅隔了幾分鐘。

麥克克拉利的死和其他幾人的受傷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疲憊的瓊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知道，如果再不對日本人的狙殺做點什麼，他的排在天黑前就會被消滅光了。

「『鄉巴佬』本來是我所認識的軍官中最冷靜、最穩重的一個，」1排的一個兵後來跟我說，「但我們的傷亡讓他實在受不了了。他想向日本人報仇，這就是為什麼那天上午他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那天，損兵折將的瓊斯正蹲在一輛坦克後面，用望遠鏡在山嶺上搜尋日軍狙擊手可能的藏身處，3營營部參謀克萊德·布魯克斯少校彎腰跑到他身邊趴下。

「古斯塔夫森少校讓我過來看看，」布魯克斯說，「怎麼對付那些傢伙，你有辦法了嗎？」

瓊斯點了點頭：「我想趴在這輛坦克車頂上為炮手指示目標，75毫米口徑坦克炮或大口徑機槍比我們手裡的步槍更有把握消滅他們。你覺得怎麼樣？」

布魯克斯皺了皺眉：「聽起來太冒險了。」

「是的，但我想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或者冒下險，或者坐在這裡等死。」

布魯克斯想了一會兒，「好吧，讓我們試一試，不過你自己小心點。」

瓊斯把「湯姆遜」衝鋒槍放在地上（這槍的射程不夠，帶著反倒是個累贅），爬到坦克後部，拍拍炮塔示意車長留神聽自己的計劃。

「我會替你的50毫米口徑機槍或75毫米口徑火炮找到並指示目標，做好準備吧。」

「一定要這麼做嗎？」布魯克斯抬頭向坦克上的瓊斯喊。

「鄉巴佬」聳聳肩：「祝我們成功吧！」

這是大家聽到的從瓊斯嘴裡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坦克隨後向山嶺衝去。不幸的是，當瓊斯正借著炮塔掩護搜索目標時，一發子彈擊中了他的左肋。巨大的衝擊力將他打下坦克，一動不動地伏卧在地上。

有人大聲召喚醫護兵，但卻驚訝地看到瓊斯掙扎著站起來，又跌跌撞撞地跑向坦克。血已經浸透了中尉的襯衣，很明顯傷得非常重，也許無法忍受的疼痛已經讓他意識混亂。他最終再次爬上那輛「謝爾曼」，而且不再躲藏，就那麼直直地站在坦克上。

貝里琉島戰爭遺迹：「謝爾曼」坦克

又一聲槍響傳來，子彈正中中尉心臟。

這位在金·斯萊奇筆下「集勇敢、領導魅力、才能、誠懇、尊嚴、直率以及熱情於一身」的英俊軍官，大家喜愛的吉他手就這樣永遠倒下了。連里每個人聽到他的死訊時，心裡都不由得一空。

在那天剩下的時間裡，日軍狙擊手繼續用輕武器或便攜迫擊炮向我們射擊。但第二天一早，營里就下達命令，要求坦克、野戰火炮和迫擊炮轟擊每一寸狙擊手可能躲藏的山嶺，「海盜」戰鬥機也趕來助陣，接連投下數枚凝固汽油彈。幾小時後，這片山嶺的高度幾乎被削去了一半。

從那以後，那片地區的日軍狙擊手銷聲匿跡了，但島上其他地方的殺戮仍在繼續。

編輯： 千羽 軍官團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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