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款3A獨立遊戲《地獄之刃》是怎麼讓好畫面成為爛助攻的？

忍者理論在2014年公開《地獄之刃》的時候，說這是一款獨立3A遊戲。3A遊戲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式嚴謹的說法，獨立遊戲也很難和高投入、高風險、高回報、高規格宣傳掛鉤。這個「獨立3A遊戲」是一個生造的概念。用國人習慣的偏正結構，更應該說是3A獨立遊戲，3A是修飾，獨立遊戲是中心，此3A不是彼3A。

既然《地獄之刃》是忍者理論拋開發行商單幹的獨立遊戲，那就會面對預算不太豐富，開發團隊不太充裕之類獨立遊戲常碰到的問題。長期以來，業界對獨立遊戲和商業遊戲會採用兩套評價標準。知道是獨立遊戲，預算不多人不多，評論人員往往會在畫面，完成度，流程長度，細節質量等地方網開一面，強調創新性，個性，劇情世界觀等等。個人的立場，我也覺得一個獨立遊戲，在畫面，系統和劇情等方面，有那麼幾個大家都能認可的，顯著的優點，就算不錯了。《地獄之刃》的綜合表現讓我覺得不適合使用這種態度去評價。雖然它有明顯的優點，但我很難寬容地評價它。

▲初期海報。最終轉變成了高度寫實的風格。

預想

忍者理論是擅長製作圖形和動畫，場景和演出很有想像力的工作室。在動作和解謎的設計方面，評價就不是那麼厲害了。由於工作室上一部作品是《DMC鬼泣》，加上《地獄之刃》早先幾個宣傳片的內容
，爆出來的設定，外界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它是一款Hack and
Slash遊戲。這也反映了一般玩家對它的期待。考慮到忍者理論的畫風和工作室性格，我倒不認為他們單幹的獨立遊戲會是《鬼泣》《忍龍》那樣的核心動作類。能像《奴役：西遊記》那樣，走神海戰神那種，演出和主流跑酷主流戰鬥結合的路線，然後在長度和豐富度上縮縮水，劇情世界觀上搞搞創新，算是不錯的選擇，這符合人們對3A遊戲的印象。要是資源緊張導致要再省略一些，就是主打演出和劇情，淡化操作交互的部分，也沒什麼問題。

忍者理論是英國工作室，本作選擇凱爾特人當主角，這有點「自己講述自己故事」的感覺，符合獨立遊戲的調門。我不熟悉凱爾特神話，他們能用這個設定講出什麼樣的故事，帶來什麼新鮮的感覺，讓我很感興趣。

稍微總結一下此前的預想。本作的畫面表現不會差，流程不會長，系統的元素和深度自然也不能期待太多。重點在於氛圍、角色、世界觀、講出一個獨特的奇幻故事。如果做出了精緻有趣，小有深度的gameplay，那屬於額外的收穫了。

▲通往海姆冥界的大橋。讓人印象深刻。

表現

成品版的《地獄之刃》，在畫面和演出的表現，的確沒有讓人失望。比起宣傳片中的操作畫面，成品有進一步的提升。稱它是目前這方面表現最強的獨立遊戲不為過。主人公的動作表情，各種場景的視覺衝擊力，這裡我們能感受到忍者理論一貫的個性，還有誠意和實力的一面。即便不是全部，重要部分的表現完全稱得上3A水準。畫面和演出的表現我們不多提。

本作的冒險部分，場景空氣牆不少，你能做的操作並不多，也沒有道具之類的概念，主要就是「走位」「集中」和「交互」。視角轉變稍稍有點讓人不適。有相當多的信息來自於腦海中的自言自語和回想。謎題關卡一直不是忍者理論擅長的。像開頭烏鴉神的試煉，用視錯和地形裝置推進，還算有點風味，讓人聯想到一些民俗推理作品的設計，畢竟是幻覺之神。但到後面，你發現基本都是這種「換個視角發現不一樣事物」的套路，就有點倒胃口了。解謎實在稱不上這個遊戲的賣點。而像循聲前進，躲避加姆等一系列場景，的確相當驚悚，不過與其說是關卡謎題，我覺得說是帶交互性的演出比較合適。

▲躲避加姆是比較驚悚的。

戰鬥部分也是同理，作為到了特定場合自然發生的戰鬥，沒有血條，等級，收集，技能學習等等傳統戰鬥的要素，內容少，套路簡單，有限的敵人對應有限的處理策略。從動作質量和手感，我們能看出忍者理論做這個元素的功力，但本作戰鬥的地位非常不重要。除了BOSS戰，遊戲過程中穿插的戰鬥感覺很突兀，讓人老有一鍵skip的衝動，你可以認為戰鬥其實成了調節情緒和節奏，加塞流程的一種手段。

這樣的解謎和戰鬥，其實都算落在了預想範圍之內。你不能指望一個只賣88元的獨立遊戲，既有大大超越同等級別作品的畫面和演出，又有豐富充實創新的gameplay。只要其他地方沒有重大問題，這些都是能夠接受的。可最大的事兒還就出在故事上。

▲前期的兩個BOSS表現其實還不錯。

故事

說到凱爾特人，我最先想到的是凱撒遠征高盧時面對的蠻族，這是發生在西元前的事情。說到凱爾特人的信仰，那肯定就會想到德魯伊教了，玩魔獸的人不會陌生。遠一點，像《冰與火之歌》裡面的舊神，很明顯有著德魯伊教的影子。根據《地獄之刃》的設定，故事發生在維京年代，也就是8世紀之後。這時的不列顛已經遭遇了羅馬人入侵和日耳曼人入侵，基督教化的亞瑟王都比這個年代早不少，遊戲中的時空稍稍有點滯後的感覺。當然這無傷大雅。

遊戲當中，神話主要都是發現石碑，通過德魯斯講出來的，基本上照搬了北歐神話的故事。女主角要去的海姆冥界，要找的女神海拉，都屬於「北方人的神話」，對主角他們來說是陌生的知識，並不屬於凱爾特人的信仰。為什麼一個凱爾特女戰士要拯救愛人的靈魂，需要深入一個自己(很可能)並不相信的冥界呢?就是因為德魯斯的指引?也許這就是被屠殺者的悲哀，靈魂也都只能去別人的地獄中拯救吧。遊戲場景和怪物都是基於北歐神話設計的，這個出發點，初始框架給人一個強烈的，跑錯片場的感覺。

女主角為了拯救愛人的靈魂，去到女神的死亡國度，不算稀奇的設定。從這裡推測結尾，不外乎成功救回的Happy
Ending，或者死後相會，又或者經歷一番磨難，終於學會放手接受現實。遊戲中，正線依次是打開大門上到冥界大橋，接受試煉拔出神怒劍，然後進到海姆冥界面對海拉。暗線是一路通過回想，通過德魯斯，愛人迪力恩，父親zynbel的話帶出過去發生的事情。

雖然說官方爆料說遊戲表現精神病人心理什麼的，那些自言自語和幻覺我認為都算很常規的敘事手段，照那個標準，《劍風傳奇》裡面的格斯，還有一大票輕小說漫畫的主角都會是精神病。

▲概念稿大部分都沒有成為現實。應該說印象出入很大。

在回想中出現的shadow，也就是蘇紐爾的父親zynbel是個德魯伊。他說蘇紐爾是被詛咒的，她的黑暗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災難，把自己交給神才能得到解脫。這是過去部分的重點。什麼是黑暗，為什麼蘇紐爾有黑暗，道理上這個和正線的發展有著直接關係。蘇紐爾能不能通過試煉，能不能解救愛人靈魂，作為黑暗之源的海拉和這個有什麼關係，蘇紐爾最後怎麼戰勝黑暗，玩家肯定是想得到回答的，說遊戲的主題就在其中，應該不為過。

《地獄之刃》最大的問題就是，在這種關鍵環節上打馬虎眼。

在遊戲的中前部分，目的很明確，你要找到去冥界的辦法，找到對抗海拉的手段。除了神怒劍，收集符文也能得到戰勝海拉的力量。好吧，我信了。回憶中，蘇紐爾過去很凄慘，好不容易遇到迪力恩，獲得生活的勇氣，然後又遭遇一系列不幸，到這裡都算交代得不錯，至少合乎邏輯。對上海拉，蘇紐爾的憤怒到了極限，你卻發現這是無法取勝的戰鬥。好吧，想表現人要學會接受現實，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奎爺不是人人能當的。

但是，（以下反白劇透）在最終戰鬥前的大門，集齊符文後會多一段zynbel的發言，原來他會北方人的語言，是他向北方人出賣了部族。此後蘇紐爾遇到的不幸也是因為其他人的背叛。和神，和黑暗並沒有關係。我覺得這真是最糟糕的解釋。難道zynbel讓族人疏遠蘇紐爾的發言還是想保護她了?黑暗什麼的都是不存在的?即便說，整個故事都是發生在女主精神世界中，各種關卡是隱喻，她是神遊地獄，我完全可以接受。但隱藏信息聯繫上最後海拉一劍捅死蘇紐爾，扔掉迪力恩的頭，不就完全否定了遊戲過程中你做過的各種事情?黑暗是不存在的，冥界，海拉也是不存在的，愛人一開始就是沒法拯救的，神劍和符文都是沒有意義的。最後蘇紐爾完成了精神上的超越和自我拯救?怎麼也解讀不出這種意思。蘇紐爾的精神之旅，和北歐神話的關聯完全是支離破碎的。讓一個凱爾特人來到了北歐神話的冥界，然後你告訴我，他們其實並沒有關係，她是精神病。這真是年度最不好笑的笑話。

總結

《地獄之刃》首發中文，只要88元，對國人玩家來說是很大的優點。很有感染力，基本沒重樣的場景和演出，稱得上業界頂級水平，許多商業遊戲都做不到這樣的表現。不強調戰鬥和解謎，是自我評估後有意的策略，算得上明智的選擇。但良好的體驗，很重要的一點在於故事框架的紮實合理。單獨將場景關卡抽出來看，設計是有點意思。但從整體看，我們就明顯感覺到《地獄之刃》對神話元素的應用很拙劣。它的故事是語焉不詳的。《地獄之刃》的優點沒有幫忙掩蓋它的缺點，最後反而讓它的缺點異常醒目。平平無奇的劇情，都不至於讓這樣的畫面表現失色，但《地獄之刃》的劇情做到了，真是一大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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