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開心了，就做飯給自己吃，如果你高興了，就做飯給大家吃

文/程沙柳（微小說簽約作者）

幾乎每個周末，我的那幫朋友都會找各種理由提著一大堆食材來我家，他們名義上是交流感情探討人生，其實就是想讓我做飯給他們吃。事實上我並沒有覺得我做飯有多好吃，只是他們喜歡，我也就欣然接受了。

1

關於做飯，還得追朔到十多年以前。

非典那一年，我還不到12歲，正上小學，整個鎮上到處都是帶著口罩窩在家裡不敢出門的人，每天去學校在校門口有專門負責量體溫的老師，在學校內也會被抽檢好多次，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每天放學以後，獨自面對家裡的冷清和黑夜才最讓我恐懼。

至今我依舊記憶猶新的是每天晚上獨自窩在被窩裡聽著外面夜風拍打樹木和房子的日子，那時候我總覺得是鬼怪在作祟，嚇得不敢睡覺，生怕它們會在我睡著以後衝進來把我抓走。

父親在廣東打工，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待三四天，他總是很忙。我覺得我都要忘記他的樣子了。

母親在幾里外縣城的小藥廠上班，以前還有雙休，非典來了之後，她一個星期只能回來一次了，還匆匆忙忙的，只能待半天，連給我做飯的時間都沒有。

其餘的時間她都被關在藥廠加班加點地趕製板藍根。

我只能自己打理吃喝拉撒。

那時候家裡窮，母親也沒有給我零花錢的習慣，最開始的幾天我還能翻箱倒櫃找些填肚子的東西，比如花生啊，紅棗啊，老玉米啊，麵條啊什麼的，能吃的我都煮來一鍋燉了。

做法很簡單，在鍋里加上水，把東西丟進去，然後放些鹽，加點油，蓋上鍋蓋，一直燒火煮，直到冒出了香味，我就二話不說，舀出來就吃。

後來就沒吃的了，因為家裡能吃的都被我給吃光了。

硬撐了兩天，實在餓得不行，我望著袋子里白花花的大米，舔了舔舌頭，發現不能生吃，得煮熟。但母親不在，只能自己動手。

我在腦海里努力回憶了一下母親做飯時的樣子，就開始動手了。我發現煮飯這種事情也不是太難嘛，淘米加水，蓋上鍋蓋後使勁燒火就行。

我很慶幸，第一次做飯沒有把乾飯煮成稀飯，看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但吃了一口，發現米粒半生不熟。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盛出來就使勁吃。可能是太餓了吧，也忘記了米飯本身的味道，我只覺得香，從來沒有過的香。

吃了兩碗白米飯後覺得沒有味道，我就去碗櫃里找辣椒油，用它拌著米飯吃，那味道勝過所有的美味。就這麼吃了一周，一周後，我的肚子開始不舒服，總感覺裡面火辣辣的，如廁也非常困難，每次都得蹲上半個小時左右。

母親回來後看到了我的情況，才想起她忘記打理我的吃飯問題了，就去買了一堆菜回家：「你說你現在會做飯了，那你就自己做吧，這是好事。」然後就又去藥廠趕製板藍根了。

此後，我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擇菜，接著把飯煮上，然後開始炒菜。我那時候炒的菜很難吃，四季豆一半是生的，一半是糊的，土豆總會有一部分粘在鍋底，空心菜總像豬草……但我吃得很開心，畢竟這是自己的作品，首先你得自己承認它的價值。

飯吃完後，我開始寫作業背書，然後洗漱，一切都妥當後我躺在被窩裡準備睡覺。那時候我發現，我不再害怕外面的夜風和黑暗了，甚至還笑了笑，覺得自己以前害怕鬼怪鑽進來把自己抓走的念頭真是可笑。

好像也是因為非典的緣故吧，父親打工的工廠關了，他沒地方去，就回家了。我很高興地和他說：「我會做飯，我做飯給你吃吧！」他很幸福地笑著：「哈哈，好啊好啊！」

父親笑了我就更來勁了，開始手忙腳亂地準備著做飯的食材。但父親見到我炒菜的樣子，就開始訓我：「土豆切完了是不是沒泡？粘鍋了！四季豆乾煸的話不能停止翻炒啊！誰叫你炒空心菜的時候要蓋鍋蓋的？……」總之他就是一句話：「菜應該是那樣炒的，不是這樣炒的。」

聽他說得這麼頭頭是道，我就問他：「你這麼會做，那你來做啊？」

他搖了搖頭：「我不會做，我只會說。」

母親依舊在藥廠忙碌，但此後我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做飯了，而是寫作業，做飯的工作交給了父親。只是父親做出的菜的味道和我做的差不多。不過，能和他一起吃晚飯，我還是挺開心的。

有一天，我對父親說：「我想吃肉。」父親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晚上的時候他買了一塊肉回來。我搶著做，被他制止了：「你沒做過，看我做就行了。」我問他：「你做出的菜樣式和我的一樣！」他說：「我其他菜不會做，但肉我會做。」

他把肉洗了，放到鍋里煮熟，拿出來的時候我想抱著啃，他用筷子敲我腦袋，說還沒好。接著他把肉切成片，加上一些青椒炒了滿滿的一大碗。望著被老抽醬油染成淺黑色的豬肉，我垂涎三尺，食慾大增。

我邊大快朵頤邊問父親這道肉菜的名字，他說叫回鍋肉，川菜經典之一。我又問經典之二是什麼，他想了會兒說是烤鴨。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騙我的，對於川菜，他只認識回鍋肉。

後來我一直想再吃一頓回鍋肉，順便研究下它的做法，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原因是家裡窮，父母捨不得買肉吃。

2

非典結束以後，母親離開了藥廠，和父親一起南下打工，我又得自己管自己的吃喝拉撒了。

走之前母親告訴了我一些炒菜的基本要領，比如基於食材的多少放油和放鹽的比例，然後青菜不能炒太久，隔夜菜吃的話一定要加熱之類的。

她說了一大堆，我頻繁點頭還很認真地聽著。其實這些東西在這段時間裡我都知道了，我畢竟還是很認真地看過她做幾頓飯的，加之自己也沒少東問西問，只是在放油鹽這種技術活上還不能完全把握尺度，所以還是那麼認真地聽著。

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是只有母親做的飯最好吃，不是嗎？

之後的日子裡，我開始學著做各種各樣的菜，仔細按照母親教我的方式去做。偶爾在電話里也會向母親請教一些做菜的技巧。

漸漸地，我炒的菜比以前好吃一些了。

一年四季，冬天是食物最匱乏的時候，這時候的天地被寒冷覆蓋，看不到一絲生機。

五年級的冬天，我翻遍家裡所有的犄角旮旯，除了找到一包大蒜之外什麼能吃的也沒有找到。我突然靈光一閃，把大蒜全剝了皮，放上豬油，加了點鹽，翻炒一番後加上水煮了一鍋，吃了幾碗，感覺還行。

第二天，我就開始拉肚子，並且嘴巴里包括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蒜味。過年的時候，母親回來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因為那些大蒜是她留的種蒜，結果全被我吃了。

3

初中的時候，父親把家搬到了城裡，食宿條件大有改善，生活環境和老家鄉村比也顯得高大上了許多。除了一點，很少能吃到新鮮的蔬菜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後院就是菜地，要吃什麼菜，直接去弄就行。

母親每天下班後去買菜，我總會跟著她一起去，學著怎麼買菜，怎麼講價，回家後還跟她一起學做菜。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正式開始跟母親學做飯。之前那些年，都是我一個人在那兒瞎折騰。

母親問我：「你以後想做廚師嗎？」我說：「不想，我只是喜歡和你一起做飯而已，和做廚師沒關係。」

母親把她會做的菜全都教給了我。我從她那兒學會了水煮魚、黃瓜肉片、番茄炒蛋、青椒肉絲、黃燜雞、咖喱雞、熗炒蔬菜等幾乎所有的家常菜。只有一樣她沒有教過我，那就是回鍋肉。

母親說：「我不會做這道菜，只有你爸會。」

我沒來得及和父親學會這道菜，前不久他和母親離了婚。

一直到畢業工作以後我才有勇氣心平氣和地根據菜譜來做這道菜，我嘗了一口，感覺很不錯。然後給母親打電話，她笑著和我說：「是嗎？那我一會兒也做吧。」

那個時候，她已經再婚，有了新的家庭，還給我生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在北京讀大學的時候我幾乎沒做過飯，但有空閑的時候還是會翻一些和做菜相關的書籍。每一次假期的時候回家我都會親手為母親做一頓飯，炒幾個菜，讓她嘗嘗曾經由她傳與我的手藝。

畢業之後我選擇留在北京工作，開始工作的那一年，也沒有做過飯，主要是條件不允許。地下室就一個單間，沒有廚房，和陌生人合租廚房是僅次於廁所最髒的地方，完全沒有做飯的心情。

因此，我總是在外面吃，吃遍了各種各樣的蓋飯，好幾次都差點吐出來。我經常懷念父母和自己做飯的味道，數次默默擦著眼淚。

混得久了，認識的朋友多了起來，工作也穩定了，我就和大家住在一起，租個傢具齊全的房子，自己做飯吃，那種滋味別提有多棒了，雖然沒有「家的感覺」那麼誇張，但至少覺得暖心。

而今，每天忙碌之後，我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一邊做飯一邊給母親打電話聊天。我說：「媽，你猜猜看，我今天做的是什麼菜？是你當年教會我的哦。」

4

很多朋友都說會做飯的男生太少了，被女生遇到了是撿了個寶。我倒不這麼認為，我覺得做飯只是一種生活習慣和喜好而已，要不然，酒店後廚的廚師和學廚小哥們為什麼總是在糾結對象的事兒呢？

親手下廚炒幾個菜做一頓飯是最好的解壓放鬆方式，整個過程下來，你會發現自己不僅僅是在做飯，也是在和內心交流，比等著外賣和等著服務員上菜舒坦多了。

不會做沒關係，想想母親炒菜的樣子，再看看攻略，多練幾次手一頓飯就可以做出來了。

5

如果你喜歡某個人，就做飯給他（她）吃。如果你不開心了，就做飯給自己吃。如果你非常高興了，就做飯給大家吃。

不要擔心你做的飯不好吃，總會有一個人喜歡的。

這就夠了。

後記：不要擔心你做的飯不好吃，總會有一個人喜歡的。

作者：程沙柳，微小說簽約作者，高級產品經理。一個喜歡講故事的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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