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美劇講述了愛因斯坦不為人知的故事

文 | 劉紹禹

今年4月，國家地理頻道開播了一套基於「二十世紀偉人」真實經歷改編的傳記歷史劇《天才》（Genius）。

第一季圍繞愛因斯坦展開故事，國家地理找來了好萊塢知名傳記片導演朗·霍華德、參與拍攝過《黑鏡》《低俗怪談》《迷霧》等近期大熱劇集的詹姆斯·哈維斯等人，組成了一套拍攝歷史劇最專業的人馬，帶領觀眾進入諾貝爾獎獲得者、相對論提出者、原子能奠基人、牛頓以來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的一生，讓我們得以通過這套十集長度的劇集，全面了解愛因斯坦那一個個眾所周知和不為人知的故事。

《天才》

愛因斯坦也許是整個二十世紀最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觀眾幾乎無需靠一部影片的幫助,就能說出他生平的大概。E=MC2無人不曉，愛因斯坦招牌式的爆炸頭、煙斗、小提琴還有他對著鏡頭俏皮地吐舌頭的照片被所有人熟知。

那麼一部以愛因斯坦生平為主要舞台的電視劇集，要靠哪些因素來吸引觀眾呢？《天才》的劇情設計非常巧妙，它設置了愛因斯坦青年和老年兩個時期，分別由八零後演員強尼·弗林和老牌影帝傑弗里·拉什出演。

劇集在請到傑弗里·拉什扮演愛因斯坦後，並沒有花整整十集的時間讓觀眾盯著看傑弗里·拉什究竟像不像愛因斯坦，沒有通篇聚焦愛因斯坦的老年生活，避免讓整部劇變成一部充滿皺紋與白髮的「老年戲」，而是動用超過一半的篇幅，以青年愛因斯坦的愛情生活為切入點，鋪陳了愛因斯坦從一名離經叛道又極度聰穎的大學生一步步走向物理領域輝煌的成長史。

青年愛因斯坦

《天才》又絕非是簡單的「愛因斯坦的崛起」，片中他在研究領域每取得一項進展、社會地位每升高一級，伴隨而來的都是他在感情生活方面的一次崩塌。

眾所周知，愛因斯坦在蘇黎世理工學院就讀時，背棄了之前的婚約，和自己同專業的同學——來自塞爾維亞的數學和物理學家米列娃·瑪麗克相愛，差點荒廢學業。

結果米列娃學業考試沒有通過，還和愛因斯坦奉子成婚，在第一個孩子夭折後，又為愛因斯坦生了兩個兒子，直到愛因斯坦陷入和自己表姐的愛情中無法自拔，他們的婚姻才走到盡頭。愛因斯坦因其顯赫成就，一直是毫無疑問的世紀偉人，但他在私生活方面，似乎又有明顯的「渣男」傾向。

《天才》並沒有費力去解釋這一切是否都是愛因斯坦的「天才病」，它只是將其作為已經發生的事實引入劇情，並且讓其成為吸引當今觀眾的戲劇性要素。

我們平時接觸到的愛因斯坦生平資料，大多都是有板有眼的「他獲了哪些獎」「他開創了哪些事業」「他為二十世紀的人類進步做了哪些舉足輕重的工作」等等，愛因斯坦的所有成就被寫入新聞稿、教科書、科學理論著作中，但講述那些促使他的人格和整個人生一步步成型的情感生活的任務，則交給了像《天才》這樣的影視藝術作品，交給了好萊塢。

扮演青年愛因斯坦的演員強尼·弗林出生於1983年，在影壇屬於生面孔，但他在《天才》中挑起了大梁。

因為《天才》全季十集，只有第一集和最後三集主要描寫老年愛因斯坦，其餘六集，完全是「愛因斯坦的青年生活」，甚至男一號傑弗里·拉什從第二集到第六集，一次都沒有出場過。

將整部劇的半壁江山交給一個「小演員」，既是劇組因為劇情敘述的時空需要做出的冒險，也是這部劇重要的收穫。

如果一位在國際影壇已經成名二十餘年的影帝扮演二十世紀最有名的人，你又要在劇中肩負起扮演這個人「青年時期」的任務，那麼你的任務就是雙重的。就是你既要首先演得像傳主愛因斯坦年輕時的樣子，又要在某種程度上模仿傑弗里·拉什的表演風格，讓整部劇在切換時空時不至於產生明顯的斷裂。

傑弗里·拉什作為片中的大明星，他是整部劇最大的號召力，強尼·弗林在片中表演的難度就在於，他要在口音、語調和神態動作上，模仿傑弗里·拉什對愛因斯坦的演繹，從而讓整個故事順暢且具有說服力。從《天才》的成片來看，強尼·弗林完美地做到了這一點，甚至風頭有蓋過傑弗里·拉什的傾向。

當第八集故事講到愛因斯坦老年時期，強尼·弗林扮演的青年愛因斯坦就在劇中從此退場了，後面觀眾當然也在欣賞著傑弗里·拉什——這位當代影壇最有名的「戲精」——出神入化的演出，但同時也一直在想念著之前英姿勃發的強尼·弗林。

在傑弗里·拉什方面，因為故事在此之前講述過愛因斯坦經歷了那麼多人生坎坷，又見證了同時代那麼多傑出人物的起起伏伏，因此他詮釋老年愛因斯坦，在兼具「形准」的同時，又擁有了充分的個人發揮空間，將他最為擅長的「展現人物老於世故和聰慧機敏」，賦予在了愛因斯坦身上。

愛因斯坦因其自身成就，擁有了一張二十世紀最著名的臉，傑弗里·拉什就算在影壇成名多年，也難說他的臉比愛因斯坦的臉更加有名。

因此如果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還原一個真實的愛因斯坦」上面，難免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像《天才》這樣，索性交給演員更大的表演自由，也不失為一種使用明星演員的良策。

而對於影片本身來說，藉以觀看愛因斯坦的生活，或者說觀看「由朗·霍華德等人拍攝的愛因斯坦的生活」，漸漸不再是觀眾在這部劇中的首要目的，而是回到了最簡單最本源的「看一齣戲」。

因為首先，《天才》在敘事方面，沒有使用常見歷史傳記片中那種單純的平鋪直敘兼偶爾閃回，而是編織了非常精密的結構。

因為傳主愛因斯坦的巨大成就有目共睹，影片只要一將敘事時空拉回到他的生涯後期，觀眾就能立刻看到他不言而喻的成功，因此在表現他青年時期生活時，如果將他青年時遇到的坎坷當做故事中重要的懸念來設置，影片就會顯得過於做作和煞有介事。

如果僅是簡簡單單地在描述他成長過程的段落中鋪設懸念激發劇情，容易造成一種徒勞的結果。因為像愛因斯坦這樣著名的人物，他後來的成就對於觀眾來說是完全已知的，如果反覆重申大家都已經知道的事情，會導致一種無可避免的老生常談。觀眾總是想要看到更多。

《天才》使用的方法是，它將物理學中的概念具象化，注重表達愛因斯坦在日常生活中的感受和突發靈感，這既能時時扣中劇集「天才」這一命題，也能將物理這一概念延伸至影片所在的藝術範圍。

結果就是，愛因斯坦在故事中與其說是物理學家，更像是一名哲學家。他在片中有一句名言：Time is not absolute.時間不是絕對的。《天才》在敘事方面就巧妙地利用了愛因斯坦這個觀點，在他生命中的各個節點輕盈地穿梭。

比如第一集初次展現老年愛因斯坦的性格時，情節是他始終不肯接打來家裡的電話，像所有頑固而又孤獨的老年人一樣，任屋裡的電話鈴一直響著。與此同時穿插了愛因斯坦年輕時報考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經歷。

身在柏林的老年愛因斯坦眼看著納粹聲勢逐漸壯大，想要離開德國去美國生活；身在瑞士蘇黎世的青年愛因斯坦為了考上學院，拚命地刻苦自學。

這兩條線索並行展開時，影片並不僅僅想要簡單地說明愛因斯坦日後的成就是他青年時所有努力的成果，而是鋪陳出了一層宿命論，通過那通一直不肯接的電話，試圖說明「人生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因為在第一集結尾，青年愛因斯坦終於考上夢寐以求的學校，他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米列娃·瑪麗克；而老年愛因斯坦則在「這時」終於接起了那通電話——來自已經和他離婚的米列娃。這種深具哲學和宿命意味的雙線敘事是《天才》中最具藝術成就的部分。

另外，《天才》在盡情地做著敘事遊戲的同時，仍深具歷史片的本質。愛因斯坦不僅自己成就卓著，使他更加「出名」的是，二十世紀上半葉所有重大歷史事件，幾乎都有他的「在場」。

愛因斯坦的一生既是一部個人奮鬥史，也是一部科學發展史和世界史。《天才》將愛因斯坦完美地嵌入他身處的整個歷史背景中，讓故事以他為引，帶出了許多和他同處一個時代的歷史人物。

比如量子力學的奠基人普朗克，在劇中作為愛因斯坦學術生涯的領路人，擁有重要戲份。希特勒及納粹的發展和衰亡作為暗線，成為劇集重要的故事背景。埃德加·胡佛在聯邦調查局實施排他主義和暴力監管，則是愛因斯坦「美國時期」的宏觀背景。

愛因斯坦的愛人米列娃一生的沉浮在劇中也被完整地講述出來，片名「天才」似乎指的也是米列娃，她幾乎是影片的半個主人公。居里夫婦、和居里夫人有過情史的保羅·朗之萬、發現X射線的倫琴、曼哈頓計劃的掌門人奧本海默等一眾科學家，都在劇中登場。

而第一波生化武器的發明者弗里茨·哈伯和後來成為納粹物理學顧問的前諾貝爾獎獲得者菲利普·萊納德，則是劇中重要配角，劇集藉由他們闡發出了關於科學與政治、道德與技術、善與惡等問題的探討。登場的歷史人物甚至不僅限於科學領域，連榮格和卡夫卡也在劇中出現了。

看《天才》時，有時會感覺自己正在看一部物理學版的《午夜巴黎》，而且裡面出現的歷史人物和事件更多，需要時不時暫停一下，去搜索劇中提到的相關典故。看完這部劇，會發現自己了解到的不僅僅是愛因斯坦，而是當時的整個時代以及完整的歷史進程。

《天才》這部劇整體風格機敏沉穩，從敘事到表演，從無投機取巧，一切都是朗·霍華德以及國家地理頻道的歷史片品質，觀眾可以從劇中看到一種執著進取的科學精神。都說改編自現實的歷史片有兩大標準，一要經得起「對」，二要經得起「看」。

《天才》在對史實的精準還原、作為影視藝術本身的觀賞性，和在觀眾已經熟知的事件中煥發戲劇性等方面，無疑都是非常成功的。

在這個形式感的重要性已經超越內容的時代，這樣一部構思巧妙、表演精湛、風格內斂的正牌歷史劇，能夠成為你的「心靈捕手」，帶你重新回到已一去不復返的歷史過往中，打撈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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