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南站女童案：公開的侵害者背後還有多少同盟？

像兩個多月前，我報過一個選題，當時我在一個網路帖子里看到有人爆料，稱有一款面向少女兒童的網路換裝遊戲，已經變成了性侵幼女的大本營。

爆料帖中有詳細的介紹和截圖，顯示這個遊戲里，混入了大量成人男性用戶，用遊戲中的通用貨幣為誘餌，利用小女孩們想要購買對小學生來說很「昂貴」（幾十元一套）遊戲服裝的心理，誘導女孩們裸聊，甚至線下發生關係。

而網站在多次接到反饋和投訴的情況下，並沒有更改註冊流程，對直接出現成人男性和女孩「交易」的聊天版面也沒有關閉。我後來搜索發現，從2010年起，網站上就有用戶不斷就這個現象發起抗議和投訴，但收效甚微。

但當時我既沒能鎖定確切的受害者和加害者，也無法摸清楚這個網站上的類似情況到底有多普遍和嚴重，是否還繼續存在，連達到報警標準的案情和證據都沒有。我知道這是一個異常值得深入的選題，但和大多數接觸到這一現象的人一樣，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入手，可以挖掘和談論到什麼程度。因為在那之前，我去採訪過的一起更誇張和觸目驚心的強姦幼女案，也只在互聯網上像水滴落在炭火上，迅速就寂滅了（而我的採訪甚至沒能完成）。最終，我被自己的無能打敗，把這個選題扔進了待關注選題庫里。

然後到了七月，天災人禍，兵荒馬亂地跑了一個月突發，就在我幾乎已經快要忘記這件事的時候，8月14日，南京南站，一個小女孩被一名年輕男子當眾摳胸猥褻，旁邊還有兩個疑似其父母的中年男女，經「作家陳嵐」發布到網上之後，群情激憤，引燃了輿論。後經警方證實，兩名中年男女是小女孩的養父母，猥褻者是其哥哥，目前案件已經進入偵查階段。

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就在南京南站猥褻事件爆發後的兩天，又發生了兩起事件：8月15日，江蘇網警接到一個針對某系列猥褻兒童視頻的爆料，江蘇網警後公告稱，作案人已於2016年3月被查處；8月16日，網曝重慶一醫院一男子當眾猥褻一女童，後經警方證實該男子為女童姑父。

而如果稍微對兒童性侵案件有所關注的，應該記得就在不久以前，網紅大V許豪傑被曝創辦和經營大尺度戀童癖網站（目前其微博已經被封）。如果更小眾一點的，那就還包括許豪傑事件後，一名乒乓球教練員被曝公開在微博上炫耀自己猥褻男學員的經歷，並發布了大量照片，直到被網友曝光後才清空微博。（目前並無後續處理。）

這些觸目驚心的案例，都是在南京南站猥褻案前不久，才浮到互聯網風口浪尖最引人注目的黑暗。也許正是因為這個，陳嵐才告訴我，她認為這件事能夠引起如此大的關注，是一個極大的偶然。

事實上，陳嵐是從7年前因為一個個案開始關注兒童虐待的，在她做過的救助案例中，大多數只能引起非常小範圍的關注，甚至，引起警方關注的比例也不大。兒童受性侵是兒童被虐待的方式之一，她發現，國外只要發現兒童虐待案件，都會立即去做性侵害檢查，因為兩者通常都是伴隨發生的，有些對兒童的虐待不是直接的性行為侵害，但是有暴力因素存在。陳嵐還舉了一個例子，說他們正在關注的一個三歲女童被虐待死亡案，案件中的繼母長期用針在孩子腹部扎洞，「這裡面是明顯的是帶有發泄和性壓抑的一個符號性質的舉動。」

另外可以看出的是，在最近幾起引起輿論激憤的兒童被侵害案件中，都有一個特點，即公開，一方面是發生場合的公開，另一方面則是互聯網的公開傳播。

對此，陳嵐的看法是，「其實公開化的猥褻一直都存在的，中國的文化里，一種司空見慣的習慣現象就是，很多人根本沒有（兒童被）猥褻的概念，比如玩自己孩子的小雞雞啦，或者五六歲的小女孩穿開襠褲光著屁股啦，總之你會經常看到無論網路還是街頭，都有許多暴露兒童身體隱私各器官的照片視頻，還有一些玩弄兒童身體器官的照片和視頻，太普遍了，他們根本對兒童的身體根本沒有邊界意識，這本身是文化當中的陋習。

另外，我們的互聯網在某些方面是相對自由的。別的國家互聯網信息環境相對寬鬆自由的，但對兒童色情製品的傳播監控非常嚴密，兩張兒童色情圖片在電腦里儲存就可能判二十年以上重刑，但我們國家這塊監管卻非常薄弱，導致戀童僻公開招搖過市，甚至試圖夾帶私貨在互聯網上推銷他們的價值觀，企圖將這種價值觀變成一種正常的價值觀。」

可以佐證陳嵐關於互聯網兒童色情泛濫的案例包括，雖然江蘇網警已抓獲製作色情視頻的蔡某，但視頻依然在網路上流通；更新的例子則是，近日，一個叫「小黨」的網友爆料一個名叫「西邊的風」網站，該網站上不但有出售「原味內衣褲」的字樣，而且還拍攝了不少與兒童有關的劇情片。

該網站負責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回應稱，「視頻是為教育孩子保護自己，拍攝是按劇本走，孩子家人知曉，孩子也非常樂意拍……兒童足模是個空白，我只是填補空缺，別無它意……孩子拍攝後會給錢，出售圖片視頻等，是為了支撐站點運營。如果非要定個罪，應該是侵犯肖像權。」目前鄭州警方已經受理報案。

正是看完這個案例，突然理解了為何陳嵐會被部分人攻擊威脅。某種程度上，廣泛存在且不受懲罰的兒童性侵，正在經由互聯網發展壯大，自以為可以幫助孩子的人們還在冷漠地無視，施害者們甚至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同好並結成了同盟。那些在微博上公開曬出自己侵害兒童照片，甚至炫耀經歷的施害者，在長期的無代價犯罪環境中，已經將犯罪視為一種正當且無需忌憚的行為了。

站在他們旁邊的，是那些將孩子送往變態教練手裡、給孩子簽下奇怪合同、對發生在眼前的罪惡視而不見的家長，他們的腦子，同樣對兒童的身體毫無邊界意識。從這個角度，蠢和惡是同義詞。或許誠如陳嵐所說，南京南站猥褻事件的偶然爆發，是因為公眾已經積累了太久的情緒，已經到了必然會爆發的關口了。

但依然危險的是，在事件中，竟然依然些人會認為現場的孩子似乎麻木，對所發生之事無知無覺。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簡單就好了，我們的文化不但無法把性侵堪稱普通的故意傷害，甚至，圍觀者對犯罪者漠然的無視，還會通通轉化成對受害者異樣的目光。這些目光將持久而長遠地把傷害留在孩子們的內心，並伴隨他們長大。

曝光了南京南站猥褻案後，陳嵐最近幾天收到了起碼四五千條向她傾訴童年時受到性侵的經歷，這些私信，陳嵐還只來得及細看一小部分。在這些已知的部分里，已經長大成人的受害者們，普遍存在親密關係和婚姻關係方面的問題，跟陌生人沒有辦法拉近距離，在親密關係當中沒有信任感，內心特別支離破碎。「也有一些好的愛的能力復甦得很好的受害者，不足百分之二十吧。」陳嵐說。

很難想像，中國還有多少孩子，在曾經和現在的成長過程里，因為那些把性變得骯髒和不堪的人，永遠不再敢相信愛是美好。

Ps：我們一定會繼續關注這個話題。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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