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的小熊貓

野蠻烈子

日本三麗歐公司新推出的動漫形象

圖/日本三麗鷗公司官網商城截圖

怒吼的小熊貓

文 | 李大衛

（特約文化記者）

這隻小熊貓25歲。「小」不是指發育程度，而是物種，就是動物園裡那種長尾紅熊貓。25歲這個年齡說明，這不可能是真的小熊貓。她是曾以Hello Kitty聞名世界的日本三麗歐公司，新近推出的一個動漫形象，進入國際市場後，被視為文化風向標式的現象——新一代女性的自我設定，已不再是扮乖賣萌。

這隻小熊貓扮演的是都市白領角色，在一家貿易公司的會計部門上班。招入這家公司前，這曾經是她夢想的職位，可搖著尾巴進了這間辦公室，才知道根本不那麼回事。甚至寫字樓外的一切也讓她崩潰，包括每天一早去擠通勤電車。在系列短片里，這隻擬人化的小熊貓討厭那些非洲動物同事，那些河馬、鬣狗和大猩猩，他們沒事不是飛短流長，就是拿手機曬娃秀恩愛。更惡劣的是她的頂頭上司，一隻角馬，每到下班前五分鐘，保證又把一摞文件放到她桌上。

下了班之後，還有同事聚飲，即使散夥要看老闆盡沒盡興。小熊貓嘴上應承，心裡吐槽，唯一的疏解方式是去卡拉OK唱重金屬，雖然這跟找個出氣人偶爆錘一頓，也沒太大區別。今晚一過，明天又是加班不加薪的日子。至於現實中的姑娘們，恐怕還要面對公司里那些猥瑣的歐吉桑，甚至熬成婆的虐待狂前輩同類。忘了說，這個卡通小熊貓的名字比較個性化，勉強翻譯成「野蠻烈子」吧。

日本盛產平表化的卡通形象，它們被剝離出任何現實和歷史語境，不論海底巨怪哥斯拉，機器貓哆啦A夢，還是袖珍怪寶Pokemon。它們都和這個世界保持著一種心理上的間距，就像出生在御宅族們非社會化的頭腦。其中更典型的例子，是1974年問世的Hello Kitty。這個形象任職最久的設計師山口裕子，曾向外媒透露過當時很少有人注意到的奧妙，說這隻貓流行的原因，是她沒有嘴巴。消費者因此可以從這個形象，做出任意符合他們心境的解讀。

野蠻烈子和Hello Kitty前輩的最大區別，就在這張嘴上面。她借酒澆愁，唱重金屬搖滾，對亞洲年輕職場女性的呆萌形象，多少是種顛覆。此外25歲的年齡也算脫離了蘿莉範圍。她顯然做不了卡哇伊文化大使，身上也多了不少美式腐朽生活方式的印記，但她也顯得更酷，適應更大範圍的受眾。就像《紐約時報》一位評論人所說，烈子更像一個女性主義的迪爾伯特。作為消費主義文化的產物，她的反抗方式也難跳出消費主義的窠臼，但她不會穿拖鞋的時候腳趾內卷，大一號的長襪用膠水粘在腿上，製造嗲嗲的松垂效果。

2005年，當代藝術明星村上隆為紐約的日本協會，策划過一個叫做《小男孩》的展覽。這個命名是雙關語，一是援引二戰末期，美軍向廣島投放的那枚取名Little Boy的原子彈，一是強調美國佔領下的日本作為非正常國家的無力感，造成其流行文化的童稚化傾向。原因就是所有成年人的義務，都讓美國老爸給剝奪了，而日本只需要本本分分扮演小孩子。於是有了奈良美智，有了他自己，也有了他的學生們，那些萌中透壞的藝術情調。

村上隆的展覽相當成功，除了日本協會展廳，不少大件雕塑作品，還被放置在街頭展示。他的幾個學生也有作品一夜出名，特別是坂知夏的大象母子。一大一小超級卡哇伊的兩頭亞洲象，出現在中央公園南側，後面還有一坨水果糖顏色的大便。現在她的作品已出現在世界各地，包括北京僑福芳草地那隻碩大的小白狗。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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