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國建築師，把挪威百年老宅40㎡的地下儲藏室改成了自己的陽光花園房

「又做甲方又做乙方的滋味，有點妙」

做了這麼多久建築師，只有一次即是甲方又是乙方。就是做自己的房子，我相信這對設計師來說是一種不一樣的修行。

即可以更任性更隨意，把錢花在自己的喜歡的地方，同時又必須更小心更謹慎，花出去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的，預算有多少，池子幾分深，自己最清楚。

來到挪威快10年，開始住學生宿舍，後來住酒吧樓上，一到周末，音樂震動樓板，樓板震動床板，之後又借住友人家中。2012年的時候我和同事一家合夥貸款買了一座典型的北歐老宅，改造成一大一小兩套公寓，才總算是有個安身之所。

二樓加閣樓一套稍大的公寓歸德國同事一家三口，我自己的家就安在一樓的一套兩居室內。

這是一座建於1917年的老宅。最初是用作附近布丁峽灣里罐頭廠的中層管理人員的宿舍。相似的房子一共四棟，並排而立。百年前建造時周圍都還是森林，宅前小路是謂北森林路。背山面水，春暖花開。

今天要說的是這座百年老宅地下儲藏室的變身記。

「硬裝部分」

卑爾根是一個一年兩百多天下雨的雨城，傳統的建造技術在構造上沒有辦法做到很好的防潮，所以一般老宅一層會有一個半地下的隔層，只做儲藏並不住人。我們的房子在一個小山坡上，這個隔潮的儲藏室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面朝前院花園，大概有65平米左右。

這麼大一塊住不能住，放東西嫌潮，空著又可惜，正所謂雞肋，於是我們動了要改造它的念頭。要是能再做出一套小公寓賣出去，就能大大的緩解我們兩家的貸款壓力。同時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建築師，改造設計也是我們專業和興趣所在。

說做就做，先要獲得合法的改造許可。

作為一幢近百年歷史的老房子，首先要過文物保護部門這關。建築外觀上不能有太大的變化。我們僅僅把兩個橫向小窗改成同樣寬度的落地窗，以改善採光。落地窗前方利用地勢做出一個露台，面對前院。使得室內空間得以向外延伸。

考慮到空間的使用質量和防潮的需要，我們並沒有佔用著一層所有的空間，而是在前部比較利於採光的位置安排了一間一居室的公寓。剩下的部分作為洗衣房通過樓梯與上層連接，由上層兩間公寓共用。

公寓大概40平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利用邊角空間騰挪出衣櫥和卧室相連。專有的5平米儲藏間滿足規範需要。而這間小公寓的洗衣機則被整合到了櫥櫃中。

新增的公寓單元必須滿足挪威2010年頒行的TEK10 建築法規，節能等級需要做到B級，相當於最少250毫米礦棉保溫層，室內高度最少2.4米。 為了達到保溫，防潮，隔聲，消防的要求，我們最終決定在原有的外殼裡再做一層盒子，不僅是四周牆面，而是包括完整的具有保溫防潮功能的頂和地面的保溫盒子，並使用地暖為公寓供暖。

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層高，原有層高只有2.1米， 地面只是一般混凝土層，沒有任何防潮處理。要滿足防潮和保溫的要求，新的地面構造層最少需要30厘米。隔聲防火天花板需要10厘米。

這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從現有地面挖下去70厘米，以獲得2.4米層高的最低要求，牆體則準備使用EPS泡沫保溫層加上一層複合有保溫材料的雙層萊卡磚。

經歷了三個月的申請，我們獲得了正式的許可。立刻開挖，大小挖掘機一起上陣。

然而過往的經驗告訴我們，老房子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在打開它之前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對面對怎麼樣的問題。兩天之後我們被迫停工了。

遇到兩個大問題。

一是挖到岩體了。挪威的山都是由堅硬的變質岩構成，一旦挖到岩體，一般的挖掘工具就徹底失效了。我們的建造商先是提議使用小型雷管，但是在向保險公司購買施工保險的時候得到了對方堅決否定的答案。保險公司的人也有點哭笑不得，說在室內使用炸藥本來就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最後經過差不多一個星期的討論。我們的工人拿來了能找到的最大的圓鋸，換上金剛砂刀片，花了三四天時間一點點把最突出的岩石部分切去。我們則通過更換更貴的保溫材料減低了新構造層的厚度。總算是勉強過關。

二就是挖開以後發現建築的牆礎由很不規則的石塊構成，砌築鬆散，向內突出於牆體，這使得內層牆面沒辦法完全貼近外層牆面。如果按照原有構造設計，我們會因此至少要失去5平米面積，這對於一間小公寓來說幾乎是不能承受的損失。

最後我們被迫修改構造。先用鋼筋混凝土加固石塊基礎，而新加的牆面被迫轉轉折，在室內形成一圈450毫米高的小平台，可以用於置物或著作為可坐卧的長椅。這是無奈的妥協，在現有情況下最大的可能的利用空間。

解決了問題繼續前進。首先是用鋼筋混凝土加固石塊構成的牆礎。然後鋪設各種下水管線。

牆基拆模後，地面先用充氣混凝土顆粒回填找平。顆粒層有一定的隔水作用，山體滲水時在顆粒層中不容易形成向上的水壓而更容易被排走。

之後是四面牆體鋪設防水層，這種凹凸面的防水層在老牆和新牆面間形成一個小空隙，使得外層牆面得以呼吸。

接下來在地面鋪設紅色的氡氣隔氣層，隔絕這一代山體釋放的放射性氣體。之後鋪設保溫層。保溫層之上用合金網架鋪設地暖電線。

混凝土車來了，使用自流平水泥一次成形澆築地面。

接下來就是內層牆體的施工。先鋪上泡沫保溫層，保溫層中穿插布置電器管線。保溫層之外砌築保溫雙層萊卡磚。這個磚最然成本較高，但兼顧防潮和保溫雙重特性，為日後的使用者提供了良好的物理保障。

看不見的構造往往更能決定建築的長期使用下的質量。里子和面子同樣重要。

「軟裝部分」

接下來就是表面工作了。

牆面地面都追求最簡潔的處理方式。呼應這百年老宅的歷史，簡潔之中混合上復古的元素。英國手工青花磚混拼做廚房牆面，混合的花色也需要經過仔細推敲。

牆內因為加固基礎形成的突出部分，被安排成餐桌的長椅，深色實木橡木板做飾面。稍微伸出平台做出舒適的長椅寬度。

迎著晨光，可以享受慵懶的早餐了。

廚房是現代住宅的核心，也是這間小公寓室內設計的重頭戲。

地面使用越南產的素色水泥花磚，搭配來自義大利的廚房品牌ARAN。白色櫥櫃線條簡單利落。檯面使用硬度極高的聚酯材料，在保證耐磨和易清理的同時只有1.5cm的厚度，營造輕薄的效果。立櫃裡面融合了冰箱洗衣機等大電器並將其隱藏其中，保持立面簡潔。

客廳使用白橡木實木複合地板，接近出口的位置考慮到戶外鞋帶來的水漬和易清理等問題，小面積的使用水泥花磚。四周的小平台上使用的深色橡木板和地板的顏色形成對比。

傢具選擇也十分重要，最後我的德國同事找到了一把挪威著名設計師Sven Ivar Dysthe 設計的中古胡桃木皮革沙發椅，可謂優雅大氣。

DSW EAMES 白色餐椅搭配布滿歲月痕迹的老餐桌也顯得十分合適。

從網上淘來的連接客廳和卧室的老木門至少也有數十年歷史，應比我年長許多。

我們自己動手，清理掉上面數層陳年舊漆，把它翻新油漆成淺藍色。成為室內一個活躍的視覺元素。黃銅色的門把手也盡量選擇和老木門時代的時代氣質相符合的樣式。

衛生間雖小，可一點不能馬虎。

不同尺寸質地的瓷磚和玻璃馬賽克磚組成兩個主要的色塊，劃分淋浴區和廁所區，簡潔但是不單調。各種不同瓷磚間的磚縫也要小心翼翼的銜接在一起。

卧室中的衣櫃使用了乳白色磨砂玻璃推拉門。和白牆融為一體又在質感上有所區別。牆邊的橡木檯面在這又變成了床頭櫃。可以拿來放床頭書或者檯燈。

落地窗將卧室與露台連接，一株繁盛的玫瑰就在露台邊盛開。

大露台是這間小公寓的賣點，底層的公寓往往會在視線上顯得憋悶。

而我們利用建築所處的地勢，落地窗和露台等元素，使得整個室內空間向室外的花園開放。

不但消解了底層在視線上的不利因素，更是使得室內空間接地氣的與花園緊密相連。花園公寓，名副其實。

經歷大半年的改造，在正式發布看房的第二天，這套小公寓就以高於預估價15%的價格成交。減去投入，剩下的錢償還了我們最初超過三分之一的貸款。

我們迎來的是一對年輕的挪威情侶，他們搬進這套小公寓已經接近兩年，對這套他們人生中擁有的第一間住房感到非常滿意。

作為設計者和前房主，這可能是對我們付出的努力的最大肯定了吧。

撰文_滕淼  | 編輯_惟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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