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店被洗劫15年未破案，是誰看到半張殘臉就找出劫匪？

15年前，三個蒙面人搶劫了一家金店，從此整條街上無人敢再開金店。案子遲遲破不了，被封存數十年，直到一雙神秘的眼睛出現，謎底終於被揭開。

文 | 韓逸 翟錦

編輯| 楚明

人民路上沒有金店。

理由讓附近知情的商鋪老闆至今想起來都有點後怕。15年前一個毫無徵兆的日子，三個蒙面人衝進了街上唯一一家金店，拿著槍，大聲地對店員和顧客吼喊，像電影里的搶劫橋段一樣。

幾乎沒人想像得到，這次搶劫種下了一個長達十幾年的魔咒。而解開魔咒的，是一套叫做火眼的人臉識別系統。系統的研發者之一周曦，一個來自中國霧都重慶的科學家，穿過案情的重重迷霧，鎖定了罪惡的源頭。

《碟中諜4》中通過人臉識別技術搜索目標的場景

人民路

被搶後，價值100多萬元的金銀飾品沒能追回，人民路上唯一的一家金店倒了。打那之後，十餘年來，沒人願意在這條熱鬧的商業街上重開一家金店。

2016年，這個「沒有金店」的魔咒終於被打破。案情的告破讓轄區民警鬆了一口氣。這個案子難度極大，因為當年的三個劫匪是有備而來——不僅店內的金項鏈、金戒指和金耳環被洗劫一空，一路上的監控都沒拍到他們三人的行蹤。而唯一的線索雞肋極了，只有金店內一個不起眼的攝像頭，拍下了其中一個劫匪的半張臉。

如今，人臉識別已經不再是新鮮神秘的「黑科技」。人來人往中，城市「天眼」一刻不停地收錄著每張臉上的喜怒哀樂。

但數據採集會有很多條件限制。攝像頭的角度、高低，天氣狀況的好壞，甚至眼鏡和口罩的遮擋，都會給識別精度造成不小的干擾。

那半張臉在監控視頻里一閃而過，被封存在案情資料里長達15年。

人民路搶劫發生時，日後對破案貢獻最大的周曦還在中國科技大學電子科學與技術系讀書。4年後，他來到美國伊利諾伊大學，學習模式識別，研究如何教計算機識別語音和圖像。

這位後來成了中科院科學家的青年沒有想到，在未來，自己的技術能夠如此直接地為一條路上的商鋪帶來安全感。雖然在學生時代就在各項比賽中斬獲了6項圖像識別和音頻識別的世界冠軍，但他一直在琢磨另一個問題，「技術到底該怎麼用？」

2013年7月，周曦看到芬蘭一家公司推出了全球第一款刷臉支付系統，好像被閃電擊中了腦袋。「還有這種操作？」刷臉=刷卡，人臉可以直接綁定銀行卡，用來直接支付了。

不到一年時間，他就研發出了一套同樣適用的系統，可以實現手機上的刷臉支付，成了中國第一套能刷臉付錢的系統。可是沮喪感依舊沒從這個學者身上消失。「我只是告訴別人可以這麼玩，但是誰會真的用呢？ 」

雲從科技研究員展示利用「刷臉」技術在手機上辦理銀行業務 圖 | 張秋玲

他辭了職，把領導嚇了一跳。2015年4月，周曦的兒子出生。就在同時，一個名為雲從科技的公司也像他的小孩一樣，慢慢睜開了眼睛。

火眼

只從名字也可以看出，這雙「火眼」被周曦寄託了很多期待： 「火眼識人，金睛辨偽」。

它沒有辱沒使命。遭搶劫的金店裡留下的半張臉在多達200萬人的資料庫中被精確命中，一個有犯罪前科的人的臉被比對出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基本可以確認為嫌疑人。

如此高的命中率不是從來就有的。最開始，別說在億萬量級的資料庫中比對出半張臉，就連最簡單的查驗人證合一，也耗費了周曦不少心血。

雲從科技安防負責人李夏風至今記得在帕米爾高原上擔驚受怕看星星的那些夜晚。2013年，公司還沒有成立，它的前身——周曦帶領的重慶中科院人臉識別小組接到了第一個任務，給蓋孜邊檢站研發人證合一比對機器。

過程不是非常順利。就在給當地自治區公安廳演示的前一晚，他們調試的程序還跑不起來。第二天早上，他們滿頭大汗地把程序換到另一台電腦上，幾乎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

程序神奇地開始運行，原來是之前的硬體與程序不匹配。那次經驗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公司的發展方向。後來，周曦堅持做全產業鏈，使得雲從不同於任何一家提供人臉識別技術解決方案的公司：他們不僅提供研發技術和系統，還提供硬體設備，就連攝像頭的生產也不放過。

雲從創始人周曦

「我們的機器刷了漆，」李夏風每次想起來那場PK，臉上都有得意的笑容，「所以看起來更像樣子，雖然從產品的角度看來，當時還差得遠。」

接下來的幾個月，這群科學家住到了中巴公路旁的邊檢站里，守在恐怖分子最容易入境的地方。海拔2300米之上的村莊，雲很近，羊群很遠。前一秒鐘，他們還在忙著調試機器，後一秒鐘又可能因為聽到來源不明的喧嘩聲，跑到樓上躲起來。

經過不斷優化和調試，邊檢站附近的公路沿線有了能夠「一眼」識別人臉的機器，讓邊防戰士手拿身份證，眯起眼睛仔細打量入境者的臉成為歷史。

這事兒給周曦帶來很大的鼓舞，他們的技術，終於「有用了」。

隨著演算法越來越成熟，他們的系統也越來越「有用」。可以刷人臉門禁，可以在小區門口驗證來訪者身份，可以實時報警，甚至可以預判犯罪分子的常規去處，在他們可能落腳的地方搜臉摸排，鎖定蹤跡。

人臉識別驗證身份設備

金店嫌疑人的行蹤就這樣被確認。他的身邊人回憶起，那場搶劫過後的某段時間，他的身上和手上確實突然多了一些金銀首飾。

這位嫌疑人已經離世了。比對他身邊經常出現的兩個人後，其他兩名蒙面嫌疑人，也順利浮出水面。

精準的比對讓經手辦案的民警無比興奮，遲來的正義又讓他們懊惱，「如果早點有這套系統，就好了」。

一臉走天下

在連續輔助公安破獲了幾百起案件之後，周曦把目光放到了金融領域。用1秒鐘將一張臉從幾百萬張臉中比對出來變得不再困難，但要發現技術的更多用途，還是需要保持對具體行業的深入理解。

沒有其他辦法，周曦和他的夥伴們只有到「前線」去。重慶互聯網產業園5棟5層的研究員們，把火車站、機場、銀行、校園等等一切技術能夠真正落地應用的地方，統稱為「前線」。

「前線」大部分時候瀰漫著硝煙。

劉君就「沒有一天不在打仗」。2015年之後，他被任命為北區銷售總監，背著雙肩包來北京談客戶，只帶了周曦的一個「錦囊」——「覆蓋」戰略。

列出北方所有銀行的名稱、位置、分行數目，挨家挨戶地跑。這像極了周曦一貫的方式。這位科學家出身的老闆喜歡嚴謹和簡潔，恨不得每次開會都讓人把彙報簡化為一張圖表。

像是一夜之間嗅到了銀行業的商機，幾乎所有技術成熟的人臉識別公司都不約而同地進入銀行業。「吹牛沒用，就得PK。」為了讓客戶感受到刷臉的便利，劉君甚至為一家公司的運動會專門做了一款刷臉檢錄的應用。

為建設銀行設計的廣告機小遊戲中，「移形幻影」最受歡迎 圖 | 韓逸

在其他場合，人臉識別也更多用於優化服務。「渴了就有人遞水，想睡覺的時候，就有人遞枕頭。」2016年12月，銀川河東國際機場的工作人員和旅客開始享受到這種全場景的應用。幾十路高清攝像設備從機場延伸到廊橋，將乘客的人臉採集數據傳送到後方，配合數據平台提醒值機、提供目的地天氣，幫助完成其他VIP私人服務。人臉這張身份名片，把所有信息和服務連結在一起。

人臉識別身份帶來的好處從乘客走入機場那一刻就已開始。公安系統登記在冊的逃犯一旦靠近機場外圍，就會被攝像頭前端連結的公安人口資料庫直接比對出罪犯身份，觸發警報；冒名頂替他人坐飛機也成了奢望，「人證不符」會讓想借假身份潛逃出境的「丁義珍」之流第一時間被截留在機場。

《人民的名義》如果發生在銀川，有望在第一集迎來大結局。

這是周曦心裡藏著的終極願望，每個人獨一無二的臉，變成行走的二維碼，「一臉走天下。」他希望自己的技術和服務會讓儲值卡、貴賓卡、會員卡、信用卡這些能夠證明身份和財富的磁卡，都哭著奔跑在被淘汰的路上。

未來已來

更久以前，周曦對人工智慧的描述更像是遙不可及的未來。「下班回家，智能貓眼會自動識別主人，打開門鎖；走進房間，燈自動點亮，空調遙控識別了主人的身份，根據個人喜好把房間調整到最舒適的溫度。臉控，成為現在聲控燈一樣普遍的存在……」

現在，在他們的努力下，「未來已來」。

打呵欠、揉眼睛，扶額頭……火眼系統已經能夠通過高速公路上的高清探頭捕捉駕駛員的任何，嘴型的大小，眼睛的睜閉，能一絲不差地抓拍下來，實時分析，開出疲勞駕駛的罰單。

面部表情的變化可以幫助系統發現司機疲勞駕駛 圖 | 韓逸

今年初，廣東省的大學生用上了國內最早的自動售貨機。一身臭汗，兩手空空，只要站它面前，對著前端攝像頭笑一笑，輸入手機號碼的後四位，飲料瓶就會應聲滾下來，銀行卡立刻自動扣除相應的金額。

「刷臉」支付這種實用的小功能給周曦帶來很多的成就感。他在機器上安裝了內置的紅外雙目活體識別和靜默識別，讓紙質列印照片、模特假臉都沒法隨便矇混過關。

利用紅外雙目識別系統，可以有效避免照片和假臉偽裝盜刷 圖 | 韓逸

這些都不是這個科學家心目中人工智慧的終點。他一邊迫切希望看到人工智慧實現與人簡單交流，一邊琢磨著每一個人都體會得到的便捷服務，「讓普通老百姓最爽」。

生在四川，周曦很喜歡竹林。竹子在頭4年只能長3厘米，第5年後才會開始快速生長。他覺得可以以此作比，人工智慧就像雨後春筍，「公眾以為人工智慧尚且萌芽的時候，它已經扎好根。在人們留意到它的時候，它已蓬勃生長，化作竹林」。

（應採訪對象要求，人民路為替代路名）

每人互動

你希望以後能靠刷臉做什麼？

想看更多，請移步每日人物微信公號（ID：meirirenwu）。

點擊展開全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