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兒相繼被殺,原因只是為了一頭牛
作者|宋燕
本文系公眾號時拾史事(ID:historytalking)原創獨家連載,未經授權嚴禁轉載搬運
暌違半個月,在無數人的催更中,怪談恢復更新,每周六見
忙完田裡的事,日頭已經很高了。陳慶孫在田邊坐了會兒,看著在田邊吃草的肥壯的牛,看著踏踏實實生長的莊稼,心裡很是充實。他牽著牛,慢悠悠地回了家,在門口碰上了正要出門的妻子與兒子,妻子抱了一大堆東西,有香燭,有酒食。兒子雖然有病在身,但也幫著拿了些火鐮之類的雜物。
「飯在鍋里呢,你和阿爺自己盛著吃吧。」妻子邊往外走,邊跟陳慶孫喊了一聲。
「你們幹嘛去?」陳慶孫有點疑惑。
「拜樹神。」兒子悶悶地說。
「啥樹神?」
妻子停下腳步:「就是村北口那棵大樹,大家都說可神了,治好了王家婆婆的癔症,說准了阿大他娘的死期。現在大家都在拜它,還要集資給他修個天神廟呢。我們也去拜拜,求他把咱們過兒的病治好。」
「別去!」陳慶孫打斷妻子,低低喝了一聲。妻子猝不及防,不由得問:「啥?」
「我說別去。什麼樹神?那都是鄉野小兒瞎扯。沒聽說過一棵樹能成神的,還天神!子不語怪力亂神,咱家以禮義治家,詩書傳代,不能跟著無知的人一起做這樣的事。」
妻子有點手足無措,她茫然地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陳慶孫,沒有動窩。陳慶孫牽著牛進院去了,妻子楞了一會兒,也跟著回了家。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外面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是拜樹神的人群遊行回來。妻子停住吃飯四處張望,見陳慶孫若無其事,如沒聽見一樣,主座上的父親也無動於衷,她把想說的話又隨麥飯咽了下去。
午後陳慶孫帶兒子讀書,日頭斜了再去地里忙,第二天清晨牽著牛出去……日子如常地過著,直到有一天他為給牛換換草料,去了村北口。
這裡已經成了一個熱鬧的所在,香煙繚繞,熏蒸著一棵巨大的老槐樹,烏壓壓一片信眾跪在樹旁搭起的神龕前面,念念有詞。陳慶孫目不斜視,牽著牛直接走了過去。
這天午後,陳慶孫一如既往地帶著兒子在廊下讀書,兒子身體狀況似在惡化,病懨懨的,沒什麼精神,陳慶孫帶他讀了幾章《急就篇》,看他精神不行,就讓他回房休息。兒子行了個禮,剛要離開,空中忽然傳來一聲炸雷聲,兒子一驚,一個踉蹌向地上倒去。陳慶孫伸出一隻手,將兒子拽住,抬頭向天空看。剛還是晴朗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自己家的上空尤其厚重。雲中響起了一個聲音,但看不到發出聲音的本體,聲音說:「你可是陳慶孫?」
陳慶孫並未被嚇到,他回答道:「正是在下。敢問你是何人?」
聲音沒有回答他,繼續問道:「你有一頭黑牛?」
「確有一頭黑牛。」
「我是你們村的樹神,我有無上的法力。你們村的人都已向我臣服,唯獨你家始終未去供奉。你可知罪?」聲音威嚴地說。
「我沒有什麼罪。我上尊孔孟,下敬君王,不知道什麼樹神。」陳慶孫鎮定地說。
「大膽!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場?我可以要了你兒子的命!」
「呵」,陳慶孫冷笑一聲,「生死在天,豈由你定?」
聲音咆哮起來:「狂妄之徒,我給你一個月時間考慮,一個月內,將你的牛獻祭於神龕之前,饒你兒不死,否則,下月二十日,就是他的死期!」伴隨著一陣隆隆聲,聲音慢慢遠去了。
陳慶孫回過頭看兒子,兒子已嚇得魂不附體,他痴獃獃地望向自己的父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要怕,生死有命,自有上天安排,他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陳慶孫安慰著兒子,抱起他,回了屋。
陳慶孫沒有理會那聲音的威脅,然而兒子的身體卻真的垮了下去,很快就卧床不起。妻子衣不解帶地在旁照顧著,幾次在兒子睡熟後,懇求陳慶孫,把牛去獻給樹神。陳慶孫只是不理,他請了郎中,配了葯,但兒子並沒有見好。妻子看他的眼神日漸急迫,陳慶孫還是無動於衷,只回一句話:「生死有命。」
種田放牛的日子變得不再那麼從容了,手裡干著活計的時候,陳慶孫的心裡有點亂亂的——自己堅持得對嗎?先賢說過,不要去崇拜鬼神,就不會被鬼神所制,兒子的病,應該就是命中注定吧。所謂樹神,只是利用我們的恐懼而已,我要是如他要求所做,就著了它的道了……
雖然不斷這樣想著,但心裡總有個細小的聲音,在質疑著自己——那是兒子的命啊!一頭牛而已,有那麼重要嗎?就算不是真的,試一試也沒什麼壞處……
陳慶孫每天都心煩意亂,他的話越來越少,拚命幹活,抵抗著心裡的思緒,也抵抗著自己的猶疑。他堅持著,沒有讓自己走近北口那棵樹。
第二個月二十日清晨,兒子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妻子沒有哭,長時間的看護與焦慮耗盡了她的精力,她抱著兒子的屍體,愣怔怔地不出聲,也不許陳慶孫把孩子抱走。她就這樣空洞地看著死去的兒子,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支撐不住而昏睡過去。陳慶孫把她安頓在榻上,抱走了兒子的屍身,放在牛身上,一直走到自家田地旁邊,將兒子埋葬了。
坐在兒子小小的墳邊,陳慶孫的心更亂了。一種難以遏制的歉疚感一個勁兒地往上升騰,催得陳慶孫的淚水往外涌。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黑牛也沉默著,乖乖地站在他身邊,把頭貼近他的身體,像是在安慰他。陳慶孫伸出一隻手撫摸著牛頭,覺得自己心裡的糾結,也只有這頭牛才懂了。
雲壓了上來,像是要下場暴雨。陳慶孫沒有躲的想法,就讓雨淋下來吧,也許心裡還能舒服點。然而雨卻沒有落下來,低空中想起隆隆聲,那個熟悉的聲音響了:「看到了吧?這就是不遵我意的下場。再給你一次機會,五日內殺牛祭我,否則取你妻子性命!」
陳慶孫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視著黑雲,雖然之前心裡有過千萬次猶疑,但在這聲音的威脅面前,他卻本能地產生了敵愾之心:「生死有命,不由鬼神。你別想威脅我,我不會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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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口氣真不小,那你就等著吧!」烏雲發出一陣狂笑,漸漸席捲而去。直到烏雲消失,陳慶孫忽然感到腿軟,一下跌倒在地。他在氣憤與恐懼的雙重壓力下,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很久才慢慢平復。他站起身,拉著牛,走回了家。
妻子沒有起床,陳慶孫自己下廚做了飯,服侍老父吃了後,又端去給妻子吃。妻子把背對著他,一動沒動,第二天,仍是如此,第三天,仍是如此。任陳慶孫如何勸慰,妻子就是不出聲、不動,也不看他。
陳慶孫擔心妻子出事,每天守在妻子榻旁,除了照顧老父外,幾乎不敢離開。尤其到了第五天頭上,他寸步不敢移。雖然信念告訴他所謂樹神是騙子,不可能有那麼大的神通,但恐懼卻讓他內心裡有了一絲的相信。
天快亮時,陳慶孫有些撐不住了。連續幾天沒怎麼睡覺,再強的意志,也熬不下去。他的眼皮耷拉下來,意識也漸漸模糊,他不由自主地坐著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身子一歪向榻上倒去,他一激靈,手本能地往下一撐驚醒過來,等他清醒了,發現榻上已沒了妻子的蹤影。
陳慶孫嚇壞了,他趕忙跑出屋,四處尋找妻子的蹤跡,終於在井邊發現了被拉上來的水斗,他腦袋嗡地一下,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他把頭探向井口,在裡面發現了妻子的屍身。
葬完妻子的那一夜,陳慶孫白了頭。他沉默地和牛坐了一整夜,太陽出來的時候,他走回屋裡,拿出了一把刀。牛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一雙溫柔的眼睛看著他,頭湊到他身邊,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陳慶孫的眼淚嘩地一下涌了出來,他扔下了刀,抱著牛頭,大哭了起來。
家裡只剩了父子倆,吃飯的時候,兩人對坐無語。飯畢,陳慶孫收拾碗筷,老父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覺得對的事情,就堅持下去吧。沒有什麼信念是不經受考驗的。」陳慶孫的動作呆住了,他抬起頭看著父親溝壑縱橫的臉,感覺到內心裡有什麼一直堵著的東西突然化開了。他的淚再次涌了出來,他趕忙低下頭,一邊把碗筷端起來,一邊順勢擦了擦眼睛。
這天下午,烏雲又湧來了,雷聲轟隆轟隆。那個聲音很得意:「看到我的神通了吧?!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給你三天,看不到牛,死的就是你們父子倆。」
這一次陳慶孫連話都沒回,他站立著盯著烏雲,眼裡都是怒火。接下去的三天是一場更難過的煎熬,陳慶孫和父親靜等著,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對抗著什麼,他只覺得,自己要堅持下去。而父親,也一樣默默地支持著自己。
三天過得如此漫長,好像過了整整一生。第三天上,兩個男人、一頭牛,一天沒有出門,靜坐在院中廊下,直待到晚霞滿空,直待到夜色幽藍。兩人在坐墊上睡著了,醒來時已是朝霞染紅了半天,鳥鳴聲叫成一團。這是一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而陳慶孫和父親,也都安然無恙。
「樹神」沒再來,陳慶孫的生活也慢慢恢復了正常。他每天清晨牽著牛去田裡幹活,快晌午回家,給老父做飯,中午他會自己在廊下讀書,傍晚再去田裡看看。老父在託人給他說親,生活總要過下去。樹神的崇拜喧囂了一陣,慢慢的沉寂了,村北口的香火不再那麼旺盛,仍有信眾稀稀落落地去拜,但少了很多,有一些許過願但沒得到靈驗的人,對樹神頗有抱怨,這些流言也影響了人們對它的崇拜。
秋天收完了麥子,農活基本上告一段落。陳慶孫留在田裡,把土耙松,好讓來年的下種更輕鬆。秋高氣爽的日子,天空乾淨得像綢緞,空氣也清冽,讓人心裡不生一點雜念。陳慶孫悶頭幹了一會兒,抬頭抹汗的時候,才發現天不知何時陰了,烏雲堆成一團,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等他回想起來,那個聲音已經出現了,這一次遠沒了當初的神氣活現,它陰沉著,含含糊糊的:「陳慶孫——」
冷風吹起了陳慶孫的白髮,他沉著氣,高聲問:「你還想幹什麼?」
雷聲隆隆響了一會兒,那個聲音變得有些低聲下氣:「先生是有信念之人,懇請先生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小人原為地府司命,偶然機會得以翻看生死簿,看到了一些人的離世日期,其中包括先生的妻兒。不久前小人遊行到此,想及此事,就想利用它騙點香火供奉。先生的妻兒之死均乃命中注定,非小人所害,小人只是拿它嚇唬先生,還請先生不要怪罪。小人不日就要回地府銷假,來日先生到了地府得知真相,恐怕會遷怒於小人,因此特地先來跟先生做個解釋。小人一時糊塗,並非真的作惡,先生大人大量,定會放小人一馬。」
聽到這番話,陳慶孫呆住了,一時間百感交集。夏日裡那些煎熬的日子,那些自我懷疑與自我重建,那一夜白了的頭髮……種種的種種,又重新湧上了心頭。見陳慶孫一直沒有回話,烏雲有些慌張,聲音重新響起來:「小人願意給先生賠罪,小人在生死簿上也看到了先生的時日,我可以為先生泄露天機。您的生辰有……」
「不要說了!」陳慶孫大聲喝道,「我不要知道天機。生死有命,我只要盡我人事,安於天命即可。我不怪罪你,你走吧。」
雷聲悶悶地響了一陣,烏雲翻滾,逐漸向西方而去。陳慶孫捂住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溢了出來。片刻後,陳慶孫抹了把臉,將白髮重新束好。
他的神情恢復了恬然與安定,眼神中有了一絲得色——沒有什麼信念是不經受考驗的,自己,通過了考驗。
原故事出自 《幽明錄》·陳慶孫逆神
潁川陳慶孫家後有神樹,多就求福,遂起廟,名天神廟。
慶孫有烏牛,神於空中言:「我是天神,樂卿此牛,若不與我,來月二十日,當殺爾兒。」
慶孫曰:「人生有命,命不由汝。」
至日,兒果死。復言:「汝不與我,至五月殺汝婦。」又不與,至時,婦果死。又來言:「汝不與我,秋當殺汝。」又不與,至秋,遂不死。鬼乃來謝曰:「君為人心正,方受大福。願莫道此事,天地聞之,我罪不細。實見小鬼得作司命度事干,見君婦兒終期,為此欺君索食耳。願深恕亮。君錄籍年八十三,家方如意,鬼神佑助。吾說當奴僕相事。」遂聞稽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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