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殺華人地界所有年齡女性四十年，這份魅力並無第二人具備

文 | 黃小米

今年鄭少秋七十歲，想寫一篇他。

鄭少秋

多少年來，「秋官」的外形儀態一直是粵語中「官仔骨骨」一詞的活動註解。瀟洒挺拔，謙謙君子，是只有老一輩身上才有的清俊美感，老來肉身維持合度，依舊可以靠「原始資本」吸引新粉絲，是對任何浮演藝圈數十年的藝人最大褒獎了。

內地的「八零後」觀眾基本上錯過了鄭少秋在香港無線電視台靠古裝角色成名的時代，頂多只來得及看到鄭少秋1995年為台視拍攝的和古龍原著無關的《香帥傳奇》。

《香帥傳奇》（1995）

「八零後」也許比較熟悉鄭少秋突破自我的無賴角色：《大時代》里壞事做絕的丁蟹。丁蟹上庭前在牢房整晚走火入魔地練習各種版本的「我不認罪」；上庭後坦然說出：「我是打死人，但是我沒有犯罪」；偏執狂一般折磨劉松仁飾演的方進新，是很多人最早的童年陰影。

《大時代》（1992）

鄭少秋演戲方面最拿手的就是演繹風流俠客和「神經刀」無賴，他能在楚留香和丁蟹之間來去自如，不被一種類型局限，這在電視演員當中非常罕見。新世紀以來，鄭少秋在《楚漢驕雄》里演了窩囊廢般的地痞無賴劉邦，又在《心戰》里演過深諳人性的瀟洒舞台劇演員。

《楚漢驕雄》（2004）

1977年，創刊才一年的香港《號外》雜誌在「電視人物一覽表」里點評電視圈。

「Has Been」，過氣組裡有羅蘭和方盈；「maybe」，有機會紅組有蕭芳芳；「hard luck」，不走運組裡有蘇杏璇；「no way」，紅不起來組裡有吳楚帆。

鄭少秋和汪明荃雙雙被列在「Is」，正當紅一類。

鄭少秋和汪明荃因為前一年的無線電視劇《書劍恩仇錄》紅遍香港、新加坡、印尼。其實鄭、汪兩人主演《倚天屠龍記》的時候都已年過三十，走紅之前鄭少秋拍戲之餘還經常需要唱歌演出賺外快。

《書劍恩仇錄》（1976）

《倚天屠龍記》（1978）

兩年以後，他因為《楚留香》紅遍亞洲華語地區，從此有了「香帥」的美譽。

《楚留香》（1979）

台灣似乎特別欣賞鄭少秋的風流倜儻，1985年他應台灣中視之邀演過《楚留香新傳》，九十年代初還和趙雅芝赴台演《戲說乾隆》。

《戲說乾隆》（1991）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斷結識紅顏知己，又不斷失去，也許是風流的要義。

「山川載不動幾多憂愁，歲月禁不起太長的等待」，夏天捧著半隻西瓜在家門口乘涼的很多內地少年觀眾，大概是第一次在聽片尾曲時體驗到難以名狀的憂傷。

2008年，鄭少秋第二任前妻肥肥沈殿霞病逝，追思會上，肥肥的「契哥」，演員鄧光榮當眾申斥鄭少秋，說他不盡父責，把撫養女兒的責任丟給肥肥一人。此言一出得到全場掌聲。

鄧光榮

戲劇人兼影視圈觀察者林奕華後來寫文章說，鄧光榮大可不必為大女人肥肥抱不平，鄭少秋在屏幕上從來沒演過鄧光榮擅長的大男人、大俠客角色，不是優柔寡斷的張無忌，猶豫不決的陳家洛，就是陰柔的楚留香，林似乎覺得鄭的屏幕形象可以為他被世人詬病的私生活開脫。

其實鄭少秋扮演的俠客與其說文雅陰柔，不如說是飄渺浪蕩。鄭少秋雖然因為1976年一人分飾三角的《書劍恩仇錄》引起轟動，但他演起古龍筆下的俠客才更無可替代。

古派的小說迷最討厭金庸那種招招坐實的寫法，古龍筆下俠客有性格，無招式，一切全憑讀者想像，鄭少秋的名字除了和楚留香綁在一起，他也是歷任扮演者當中最適合演葉孤城這個「天外飛仙」的（《陸小鳳之決戰前後》，無線，1977）。

《陸小鳳之決戰前後》（1977）

時裝劇方面，《大時代》之後，傳說中每逢鄭少秋有戲要上，股市就會下跌，人稱「丁蟹效應」。不過這不妨礙鄭少秋九十年代末在《笑看風雲》和《天地男兒》里相繼扮演正義商人，甘當綠葉，襯托剛剛要紅起來的一眾小生：羅嘉良、鄭伊健、郭晉安、古天樂、張智霖等等。

《笑看風雲》（1994）

鄭少秋的時裝劇作品中，值得一提的還有1980沒拍完的電視劇《輪流傳》。《輪流傳》從很多方面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用心之作，比如真實呈現1949年以後香港各階層之間的差距。

《輪流傳》（1980）

女主角之一解文意（李司棋扮演）一家是從上海逃難來的殷實人家，他們在家對話講滬語，鄭少秋扮演的盧正和母親相依為命，來到解家當司機，在勢利眼的太太面前不得不勉強擠出現學的滬語。

主創原本希望通過五個女性從少女時代到老年的人生譜寫香港的時代曲，不過當年習慣了收視率八成以上的無線電視台，竟然因為被「敵台」麗的電視搶去幾成收視率將劇集腰斬。雖然電視劇未完，但那首由鄭少秋演唱的主題曲卻流傳下來，成為經典。

《輪流傳》（1980）

和黃霑大部分詞作一樣，這首歌的歌詞也帶著那一代港人的惆悵與自信：「人群里／幾多奇傳／情緣中／幾多愛戀／當一切循環／當一切輪流／此中有沒有改變」。

當年，麗的電視和無線爭霸，佳視是不容忽視的第三勢力，拍出香港第一部自製武俠長劇《射鵰英雄傳》，造成陳冠中後來所說的「香港電視亢奮的五年」，即七十年代後五年。

內地觀眾心中港劇亢奮的年數要更長一些，一直到二十世紀末都算，回頭看看，《輪流傳》的監製是甘國亮，前五集導演是杜琪峰，王家衛任助理編劇，《大時代》的監製是韋家輝，這些名字後來構成了近三十年來的香港影視史。

鄭少秋在1983年就被徐克選中主演電影《新蜀山劍俠》，電影成了武俠經典。但他在電影方面始終屬於偶一為之，和老搭檔汪明荃一樣專註於電視和登台獻唱。

《新蜀山劍俠》（1983）

如果以《號外》當年的標準，兩位當然早就應該被歸入「has been」一類了，如今只剩下海外僑民聚集區華人超市門口浮誇的演唱會招貼，寫明鄭少秋、汪明荃將於某某賭場獻演經典老歌，場景是新加坡、溫哥華，又有什麼分別？

如「秋官」自己唱的：「一笑已經風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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