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還記得起那一首潮汕的歌謠？

撰稿：李穎

阿嫲和孩子。（圖片來自youtube）

入夜的南國終於有了少許微涼，夏蟬和蚱蜢在星天外的草叢裡吟唱。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沒有空調、沒有風扇，小孩熱得無法入睡。阿嫲輕輕地搖著蒲扇，手微微地拍著小孩的肚腩，哼起了一首首歌謠：

擁啊擁

擁金公

金公做老爹

阿七阿八來擔靴

擔靴擔浮浮

飼豬大過牛

大牛生馬仔

馬仔生珍珠

珍珠瓏瓏圓

阿舍讀書赴科期

科期科期科

阿舍讀書中探花

去時書僮擔行李

來時高燈共彩旗

孩子漸漸地眯了眼睛，在阿嫲的哼唱中進入了夢鄉。在夢鄉里，孩子遇到了歌謠里的那位「阿舍」，金榜題名的他衣錦還鄉，身騎白馬，昂首挺胸地跨進家門，見到了鬢髮斑白的母親……

稻子熟了一年又一年，孩子也長大了，像歌中的「阿舍」一樣離開了家鄉，在外奔波賺錢。在遠方的某個未眠的夜晚，阿嫲和一首首潮汕歌謠浮現眼前。

潮汕歌謠總會在不經意間勾起潮人兒時的記憶，作為社會文化記憶的載體，潮汕歌謠的最大特點是押韻順口，節奏鮮明，民間口耳相傳。

這種潮汕傳統文化形式始於清末潮汕民間，盛行於上世紀50-60年代，民國年間不斷往豐順、陸豐、海豐和福建東山、詔安、雲霄等縣，甚至是台灣、東南亞的部分潮人地區延伸。

清朝普寧縣縣令藍鼎元在《潮州風俗考》中如此描述潮汕歌謠：「好酣歌，新聲度曲，燈宵月夜，傅粉嬉遊。咿咿嗚嗚，雜以絲竹管弦之和，南音土風，聲調迥別。」由此可見，潮汕歌謠在當時是被視為「南音」的一部分。

潮汕童謠MV截圖。

20世紀初文化啟蒙時代，一批學者開始研究並收集整理潮汕各地歌謠。如時任金山中學老師，被譽為「潮汕歌謠先驅」的丘玉麟先生，編纂出版了第一部《潮汕歌謠》，讓潮汕歌謠有了可供研究的素材範本。在潮籍知識分子的推動與努力下，一大批潮汕歌謠被收集，有些甚至通過全國性文藝啟蒙刊物《歌謠》被介紹到了全國各地。

作為一種地域民俗文學，潮汕歌謠歌詞內容記載了多是潮汕民間的生活狀況，雅俗共賞間傳承了潮汕傳統精神與文化底蘊。大部分的潮汕歌謠歌詠潮汕的自然美景及勞動實踐，如傳唱甚廣的《天頂一粒星》：

天頂一粒星地下開書齋

書齋門未曾開阿奴哭愛食油錐

油錐未曾熟阿奴哭愛食豬肉

豬肉未曾割阿奴哭愛食番葛

番葛未曾鉚阿奴哭愛食阿老爹兩杯酒

酒未激愛食粟

粟未挨愛食雞

雞未刣愛食梨

梨未摘阿奴哭久白白歇白白歇

有些或是寄予著父輩對兒輩的殷切希望，希望齠年小兒能好好讀書，日後做大官或賺大錢，造福鄉里。

番土豆，頭青青，

擔來後厝救窮家；

窮家刻苦賺， 賺久正像別人家。

番土豆，頭紅紅，

擔來後厝救窮人；

窮人刻苦賺， 賺久正會親像人。

與同地區廣東的鹹水歌、木魚歌、客家山歌不同，潮汕歌謠重視重章疊句，往複重沓的結構形式，沿襲自《詩經·國風》的詩詞修辭特徵。如「日落官路西，踏上松從斫松栽；呼雞亦須一把粟，無粟呼雞不肯來。日洲官路蹊，踏上松叢斫松枝。呼雞亦須一把粟，無粟呼雞不到邊。」一般而言，潮汕歌謠以方言入韻，偶句末字押韻，兩句或四句轉一韻，在口頭創作上能產生韻律之美。此外，潮汕歌謠也沿襲中國民歌共性——大量運用「賦」「比」「興」。

隨著大批潮人移民，潮汕歌謠也在東南亞各地也引起廣泛的傳播，由此也產生了潮汕歌謠的新形式與特性。國立新加坡大學辜美高教授所言：「潮汕歌謠傳入東南亞之後，廣泛引起潮籍人士興趣。民間文人壓抑不住的內心創作的衝動，於是有了擬作、潤飾或改編的出現。」

圖為樟林古港河，曾經有許多的潮汕人坐著紅頭船從樟林古港離開。（資料圖片）

背井離鄉，拜別父母妻兒，登上紅頭船，乘風破浪，此去一別未知何時重逢，前途漫漫又不知身往何處。過番的潮汕人寄託對家鄉的情感，除了寫信寄僑批，還有便是這些創作思念家鄉，描述異鄉漂泊生活的「過番歌」聊以慰藉。例如這首「天頂飛只鵝，阿弟有嬤阿兄無，阿弟生囝叫大伯，大伯聽著無奈何，收拾包裹過暹羅。來去暹羅牽豬哥，賺有錢銀多少寄，寄返唐山娶老婆。」「一溪目汁一船人，一條浴巾去過番。錢銀知寄人知返，勿忘父母共妻房。」講著潮汕人民下南洋，到泰國篳路藍縷，賺了錢返鄉娶妻生子。又如「火船駛過七洲洋，回頭不見我家鄉。是好是劫全憑命，未知何日回寒窯？」講訴遊子離家千里之外，漂泊無助，訴說思鄉之情。

潮汕歌謠總有一種力量，承載記憶，道出一世一代的翻手蒼涼，覆手繁華。

天黑了，長大了的孩子望著天，是否又會想起那首歌。阿嫲早已化成了天上的一顆星，靜靜地，靜靜地聆聽你許願時的話。家鄉的稻熟了，夏蟬和蚱蜢又開始吟唱……

天黑黑，欲落雨，

擎雨遮，待阿姑；

阿姑來，掠雞刣；

雞還細，鴨來代。

鴨噲鴨！人愛刣你做呢呾？

題圖來自豐子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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