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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集馨眼中的同僚——張集馨《道咸宦海見聞錄》讀後

《道咸宦海見聞錄》是張集馨(1800嘉慶五年—1878光緒四年)滿懷憂憤自訂的「年譜」。

「見聞錄」,就是將看到的、聽到的訴諸筆端;就其所錄而言,叫「親歷記」似乎更合適,其內容多為看到、少有聽到;原名「年譜」,狹隘不切。「宦海」,自然離不開官——包括為官的自己在內的各色官吏;「宦海見聞」,自然包括關於官的見聞——其「對官場鬼蜮情形刻畫入微」(丁名楠序引語)。

「道咸」,臨近清末了,社會動蕩,民不聊生,狼煙四起,危機四伏,國將不國;尤其糟糕的是吏治敗壞,雖程序套路還一板一眼,但所用幾乎盡皆非人(從另一個角度看恰恰「不非人」——私親的、互惠的、賂求的、逢迎的),如張集馨這般循良的不多,他是鶴立了!

在山西朔平府任

道光十六年五月,進士出身的張集馨由保送御史遽改外任為山西朔平府知府。朔平府下轄朔州(府,馬邑縣)、左雲縣、平魯縣、右玉縣(首縣)、寧遠廳,隸屬於雁平道。

初任外官,張集馨更容易冷眼看清地方官員之優劣:雁平道章沅「性慳吝嗜利」,同知祥山「性情憨蠢」,朔州知州許某「年老不能振作」。在報給布政使的一份稟報中,張集馨按例報告了「屬員賢否」,其中謂祥山「心地欠明」、謂許知州「人甚老成,惟在任日久,官民習熟,呼應不靈」,用詞婉轉了些,筆下留情了;好一點兒的官吏有左雲縣知縣賈獻珍「性情崛(倔)強,民情愛戴」、平魯縣知縣楊某「聽斷明析(晰)」;對於右玉縣代理知縣杜某、寧遠直隸廳通判齊克里諾布,因代任未久,尚未謀面,未作褒貶。

對於那唯一得到張「肯定」的賈獻珍,張集馨其實是耿耿於懷的,二人之間是有「過節」的,當張倡議捐養廉銀建書院時(後建成玉林書院),賈竟一口回絕;還有一個表示不願捐的就是齊克里諾布。張集馨後來了解到,這齊克里諾布更糟糕——「目不識丁,曾任薩拉齊(今內蒙土默特右旗)通判,聲名狼藉……舊過不悛,性情凶暴,其廳為朔平所轄,與之共事,甚屬懸心。」對於「怙惡不悛」的齊克里諾布,深受其害(向巡撫楊國楨誣告張)的張集馨甚至謂其為「無賴市井,衣冠匪類」。張還談到齊克里諾布的前任錫綸:「為人昏庸」,托用非人,以至虧空,死而不寧(被抄家)。

道光十八年七月,張集馨代理太原府知府,至十九年二月回朔平府;半年間,張集馨清理積案二百餘起,深得巡撫楊國楨賞識。這楊巡撫讓張集馨耳目一新,他曾私下裡對幕友說:「首府氣度吐屬,勝於兩司,而操守清嚴,真梁棟之才也!」兩司,指布政使和按察使。茶餘飯後,下級間偷偷議論議論上級也是常有的、情理之中的事兒,只不過正面、譽美的評價一般比較少。《清史稿·楊國楨傳》中謂楊「歷官皆有聲」,後官至閩浙總督。楊巡撫在年終考核中評語張集馨「性情嚴正,操守清廉」,張暗自引為知己。

對於一個二三級知府,巡撫這樣的高官過於神秘,短暫的接觸不能打破這種神秘;不僅如此,巡撫(以及更高官)的舉手投足還會被盲目地迷信、佩服、甚至仿效,敬畏會於無意間變成景仰,級差越大越容易如此,也越盲目。

回朔平府一兩月,張集馨又改代理雁平道,接了那位「昏愚可笑」的章沅的任,而等待他的又是一堆積案。

在陝西督糧道任

道光二十一年三月,張集馨調任福建汀漳龍道,一年後丁憂(繼父去世);這是剿匪緝盜的一年。道光二十五年正月,丁憂期滿的張集馨被補授陝西督糧道,前前後後、南來北往的歷經了大半個國家。督糧道是一個美差、肥差——「陝省道府,莫不以得署糧道為幸」。張集馨是以「操守甚好」(道光帝評語)獲任的。到任糧道,張集馨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前任方用儀摻入糧倉充虧的四千石麥殼風篩出去,補以好麥——以麥殼充麥的弊事兒是張集馨訪知的。

糧道、鹽道具為美差,而鹽道尤為人所虎視眈眈。與張集馨同城的鹽道崇綸,是一個「工於結納」的人,其「在陝多年,屬員無不相熟,上司亦喜其逢迎;公事茫然不知,例案亦不能解,疊署兩司,又署糧道數次,聽任家人薛坤,無弊不作,而倉儲不可問矣」。後來張集馨調任四川按察使時,其糧道一職又是由崇綸署理的。自己無能或懶得用心,只能聽任屬下。「聽任」——於古於今都是個問題。

與山西巡撫楊國楨大不同,張集馨眼中的陝西巡撫鄧廷楨是這樣的:「此老憂患之餘,生氣已盡,又以日薄崦嵫,縱情娛樂;來往過客,攀挽流連,余等復迭為賓主,幾於無日不花天酒地也。」二「楨」大有別啊!陝西巡撫前,進士出身的鄧廷楨曾在多地任職,歷官寧波府知府、湖北按察使、江西布政使、陝西布政使、安徽巡撫、兩廣總督、閩浙總督、甘肅布政使等,幾番起伏,曾「以善折獄稱」,其「任吏皆得人……治皖十載,政尚安靜,境內大和」(《清史稿·鄧廷楨傳》),可見也是一介能臣。鄧廷楨還「精於音韻之學,所著筆記、詩、詞並行世」。張集馨所看到的浮沉過後的老朽的鄧廷楨是可以理解的。鄧廷楨「績學好士,幕府多名流,論學不輟」,他很可能是欣賞張集馨或引為心腹的,故而欲「花天酒地」時便會想到身居「要缺」的張。

在四川按察使任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正代理陝西按察使的張集馨被正式任命為四川按察使。

職位提升了,可竊議的地方官吏也至極了,張集馨筆下相繼出現了3位四川總督。前任四川總督寶興「諸事廢弛,而於地方公事,漠不留心,遂至署中財官,亦皆通匪;一經緝捕,盜已先知,養癰貽害」,其「督蜀,專務粉飾,屬吏仰體上意,率多諱匿,是以盜賊充斥,生民塗炭」。這樣的寶興,卻進京作了文淵閣大學士、上書房總師傅兼翰林院掌院學士。

成都將軍、代理四川總督廉敬「趨蹌吞吐,外官習氣甚重,議論公事,如在雲霧中,真不免腹員將軍之誚矣;聲名狼藉,穢德彰聞,其人望吏治不如寶相(即寶興)遠甚」,真是何廉何敬之有!如前述,寶興、廉敬半斤八兩而已,五十步百步之別,一個不如一個。如彼之寶相,實也談不上什麼「人望吏治」,也就是比較而言吧!

繼任四川總督琦善(復任,道光九年曾任)「吏治可觀,而人總畏其嚴厲」。《清史稿·琦善傳》謂琦善「治蜀於吏治營伍實心整頓」。往四川赴任途中經過保定時,直隸總督訥爾經額曾向張集馨談到琦善:「琦中堂刑名、錢穀、例案、營制、兵法為近今第一人,我領教多矣;特其性情不能和平,為此公缺陷也。」琦善在歷史上是頗有爭議的人物,但其時的張集馨頗為推崇之。琦善也頗為欣賞器重張集馨,他曾對張說:「年來察足下器識才具,近今督、撫恐不多人。」這樣上靠的高度評價,讓尚處低位的張誠惶誠恐;當然,琦善也可能是在賣好兒、延攬。咸豐四年琦善去世,張集馨「不勝知己之感」愈重,遂有一段專論,盛讚琦善為「一代偉人」。時任山東布政使崇恩亦謂琦善為「我國家數十年來僅此一人」。

「性情拘執,於錢穀事不能瞭然」的布政使陳士枚調任陝西巡撫,張集馨又代理布政使。總督琦善曾接軍機大臣公文:「奉旨查問,陳士枚在四川藩司任內能否勝任?」琦善復奏:「陳某辦事勇往,非不力求振作,而才質執鈍,書吏弊端不能查察……」這是實話實說!?一些無能的、卑劣的、根本看不上的官吏紛紛升遷也是張集馨一直的糾結,如後來所記「粗識字義,沉湎於酒,性情偏謬,寸善俱無」的陝西漢中道兆那蘇圖,先升福建按察使、再任山西巡撫。別人的升遷總是那麼容易!

布政使不怎麼樣,一些府縣官員更是貪劣無行。張集馨訓斥造成9萬餘兩虧空的犍為縣知縣朱在東:「汝窮奢極侈、無所不為……」虧空案發,朱被撤職查辦。當朱揚言「欲赴京具控,以歷任將軍院司道府俱有饋送,渠署有印簿可據」時,諸官員頓時緊張,對於9萬餘兩銀子的基本去向他們是心裡有數的。張集馨可脫干係,敢放狠話:「……余聞爾(朱在東)欲以陋規具控……余能制(治)汝死命,汝知之乎?」張連哄帶嚇並暗做協調,朱長跪服罪,諸受饋官員認攤認賠;朱另以他事革職。張這是大事化小了,避免了一場官場地震。其他「記錄在案」的官吏如:成都知府王者政是「趨利如騖」;川北道胡興仁是「狡詐、忮刻」,「貌為朴誠,居心狡險」,一個「傾陷小人也」;仁壽縣知縣劉鈞貽竟將送省又發回之十五名盜犯憤然監斃;「此外如犍為令段榮恩、金堂令李希鄴、南川令趙旭初,皆以非盜為盜」。

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張集馨調任貴州布政使。進京陛見時,張集馨被道光帝召對5次,與之議論官員賢否、吏治如何時,特別談到四川官場。道光帝問:「四川吏治如何?官員是否勤能?」張集馨對:「州縣中人才出色者少,循分供職者多,全在上司提倡。」這是有所保留的「直言」。皇上也焦頭爛額,別把憂報得太滿了。作為至尊無二的「上司」,皇帝(特別是清朝的,當然包括道咸二帝)的提倡一直是好的,可實際又怎樣呢?更多的是上樑先不正:「監司大員行同市井,何以表率僚屬?」

在甘肅布政使任

未及到任貴州,張集馨即被改任為甘肅布政使;與張集馨同時離開四川的琦善,已先調甘肅任總督,這樣他們又同地為官了。在甘肅,讓張集馨印象最深的是平慶涇道範懋德,因為范「性情乖謬,目不識丁,聲音笑貌,不堪嚮邇」,令人厭惡而尚不至於不共戴天。

在直隸布政使任

道光三十年十一月,張集馨調河南布政使;至咸豐三年,其在河南、湖北、直隸3地布政使、按察使間頻繁易職,甚至朝任夕改,期間還曾受牽連而被遣戍降調。

咸豐六年河南布政使張集馨奏疏存稿

以直隸布政使督辦直隸軍務時,張集馨在欽差大臣勝保營遇到糧道任上熟悉的西安副都統雙成,因圍攻太平軍事緊,接觸多了些,張集馨著意評價了這位「軍界」同僚:「老奸巨猾,精於牟利,無他能也。」對於勝保,咸豐六年十月張集馨調代理甘肅布政使進京陛見時,咸豐帝曾與之有過熱議,皇上問張答,不外乎「(打仗)奮不顧身、極為勇敢、有功必賞、詞色嚴厲、出語不慎」之類,赳赳一介武夫而已。就是這勝保,竟曾因食物不稱意而濫奪人命。一天中午,督軍陝西、經停同州的勝保忽然對身邊人說:「今午食韭黃,甚佳,晚飱時與諸君共嘗之。」(徐珂《清稗類鈔·勝保食必方丈》)當晚餐開席,見菜品中無韭黃,一問,說剩的遺棄在臨潼了,勝保大怒,立斬廚子於席前,並限令明天早晨必須取回;後派快騎往返二百餘里取回。在張集馨眼中「幸喜逢迎」的勝保,對屬下竟如此苛刻殘忍!

在代理甘肅布政使任

咸豐七年二月,已經五十八歲、「宦情極冷」的張集馨「故壘重尋」再到蘭州。

「(陝甘)總督樂斌,由旗員出身,公事全不了了;排參時,閑話甚多,甚而猥褻之言,亦縱論橫議;奏摺文案,一委之幕友彭沛霖……」首先映入張集馨眼帘的總督樂斌是這樣的。在糧道任上,張集馨曾與途徑陝西的樂斌謀過面。這次來甘肅前咸豐帝曾囑咐張集馨「要好生幫他(樂斌)」,因其「未曾做過外官,諸事恐其不懂」;現在看,樂總督不是一般的不懂。

總督撒手,幕友彭沛霖便喧賓奪主、「招搖撞騙,官吏趨之若鶩」,與之稱兄道弟的有按察使明緒、蘭州道恩麟、候補道和祥、同知章桂文。這些人「酒食徵逐,醉後謾罵,毫無局面」,搞得總督署甚至甘省蘭府烏煙瘴氣的。明緒「貪婪不法、傾險人也」,章桂文「卑鄙無恥」,和祥、恩麟「如鬼如蜮」……

張集馨談到州縣官調整,認為這「於地方無益,最啟夤緣奔競之門」,但有人受益啊——「樂督以此市恩納賄,明臬以此撞騙招搖,彭幕以此扶同作弊」。有事兒沒事兒折騰屬下,是由來已久的長官濫手段,其目的不待細說。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領導班子」啊!張集馨自愧「如登場傀儡,尸位素餐」。

對於「疑而不明,宵小之言,最宜入聽」的樂總督,操守嚴謹、激情幾盡的張集馨的配合之難是可想而知的;樂某身邊包圍著的那些虎狼人物,讓無比孤立的張集馨很難施展,動輒掣肘。代理布政使這一年,是張集馨「唾面自乾」的一年。

在代理福建布政使任

憋憋屈屈、踉踉蹌蹌至咸豐九年九月,「官興闌珊」的張集馨脫離甘肅,又被調往福建代理布政使;任職福建這也是第二次。

張集馨大篇幅、不厭其煩地記述了福建地方的政務軍事,一再論及人事吏治。巡撫瑞瑸「人極忠厚和平」、「庸碌無能」;閩浙總督慶瑞「心地長厚,小有脾氣,公事不甚經意,惟幕友之言是聽」。慶瑞的幕友庄煥文經保薦官至杭嘉湖道,傳聞其「平日之簠簋不飭」,這在那年代實屬不是問題的問題,聽說傳說貪污腐敗、手腳不幹凈卻能「邊腐邊升」的情況是常有的。總體看上去,「瘠土」福建的官吏似乎比更「瘠土」的甘肅的官吏要好些。

後來張集馨說:「吏治之壞,至閩極矣。」其壞,源於「佐雜微員,積年劣幕,皆捐升道府廳縣」。延平府代理知府汪達乃湖北鹽商出身,其人「趨利若騖,太守中之市井者」。候補道陳維漢,廣東倒騰茶葉的;其弟陳翀漢,負案在逃,至閩竟捐得候補府。直隸州王於宗,布店夥計,市井無賴。候補縣丁承禧,對不滿意的委派,拒不到任。代理連江縣知縣王修仁,巡捕出身,已選任廣西通判,仍然戀棧不去。代理福寧府知府章琮(也是慶瑞幕友)、代理龍岩州知州福謙、大田縣知縣(已捐升)馬樞輝、建寧府知府萬金鏞(已捐升)等,皆浮報冒領、貪贓枉法之徒。軍伍官佐,更是爛壞不堪,張集馨再發類似感慨:「營制之壞,至閩極矣。」

咸豐十年六月,張集馨調江西布政使,其在福建實際視事僅半年——不堪回首的半年啊!

在江西布政使任

在滕王閣,見過各位低階地方官員,張集馨才去拜見巡撫。巡撫毓科原為寧夏府(隸屬於甘肅)知府,為時任甘肅布政使張集馨的屬下,其「人極和平老成,惜乎才短」。

張集馨到江西時,兩江總督為曾國藩,也可能是曾總督治理有方,江西政事較福建「稍有情理」。張集馨依然「毫不留情」地筆觸到一些軍地官員。協助曾國藩辦理軍務的左宗棠,「腹笥筆底,俱富麗敏捷,而性情跋扈」,其人「明足以拒諫,辯足以飾非;存心深險,極不易交」(糧道李桓語)。在曾國藩幕帶兵的李元度「腹笥甚富,筆底亦斐然可觀」。代理撫州府知府鍾峻「例案嫻熟,諸事知緩急」。景德鎮同知王順曾、候補州謝得環「皆昏庸不能稱職」。廣信府知府光泰「吸煙不理公事」。玉山縣知縣管繼勛「乖張任性」。九江鎮總兵普承堯與弟普承忠等「狼狽為奸」。張集馨還流露了對曾國藩的不滿和不屑,其後被曾以「畏葸無能」疏劾革去布政使職。

張集馨還特別提到經常打交道的江蘇布政使王有齡,此人「霸道跋扈,氣焰凌轢」,「與何根雲(前兩江總督何桂清)結為死黨,橫行霸道,破人家產,逼人性命;以主簿微員,不數年保升巡撫(浙江),坐擁厚資,天地神靈,必能昭鑒,又何足法乎」。《清史稿·列傳一百八十二》中「論曰:……王有齡素負才略,以掊克(聚斂)失人心」,與張集馨所論一致。

令人遺憾的官吏及官場

「見聞錄」記至此。以後張集馨還做過陝西按察使,又相繼代理布政使、巡撫(同治二年七月,六十四歲)。

終生未能沖關巡撫一職,是張集馨最耿耿於懷、憤憤不平的;而這對於諸如陳士枚、兆那蘇圖、王有齡之輩卻似乎是唾手可得的。他曾為那一步之差、失之交臂而痛入心來:「余自道光二十九年、三十年間即可望升巡撫,乃一為薩迎阿陷害,一為桂良陷害,流離瑣尾(委瑣)者幾及十年。」咸豐元年,陝甘總督琦善被劾「妄殺」,正一同「剿匪」的正白旗滿洲都統薩迎阿奉命查審,正跟琦善配合洽好的張集馨受到牽連,被革職遣戍。直隸總督桂良「陰毒甚於蛇蠍」(保定府知府文廉語;其曾力勸張集馨「早為疏通」桂良——「此老非錢不可」,而張「重拂其意」),與勝保不睦,張集馨又受牽連,被劾去直隸布政使職(咸豐三年五月);當時張集馨正呈上升趨勢,「巡撫」似乎是指日可待。

善於觀察人是為官必須的,也是最起碼的。從張集馨「見聞錄」看,這除了是辦事用人的需要外,還在於這也是皇上召對時的需要——邊角的、隱晦的、非堂皇的卻非不重要的需要。官職到一定程度(道府及以上),就任前都要進京與皇上陛辭,皇上多與議論臧否人物、官吏,如一問三不知,其後果是可想而知的——那就不僅僅是尷尬難堪了。「見聞錄」中關於召對的記載很多很細,可能因為這是值得榮耀、炫耀的事兒吧!

張集馨的一生中歷官8地11職(不包括兼代的、未到任的);其在「見聞錄」中充滿感情色彩地記述了大量人和事,上述50餘名下了清晰定語的同僚(上下級)只是其中一部分——這也只是其時整個帝國官吏隊伍的九牛一毛,反映的確應該是「全豹」。

總的看,張集馨眼中的各地各級同僚(未及學政、教諭)是良者少、劣者多,有些幾如魑魅魍魎,有時幾乎就是「與狼共舞」,可以說是多麼不堪、多麼沒底線的都有;當然,其所論也可能是一面之詞、吹毛求疵、不乏成見偏見的。

依張集馨所論,那50餘名同僚中「成事不足,敗事亦不足」以上、起碼說得過去的佔四分之一左右,可圈可點、有補時事的佔十分之一左右。隨著這兩個比例數的一點點變小,帝國的衰敗沒落徵候也越來越明顯。事一至此,便任憑誰也無力回天。

清末人陳康祺在其《郎潛紀聞》(二筆)中記「老吏論各省吏事之壞」,生動而說明問題:「曩於東華門外酒家晤一老吏,自言作幕二十年、作官三十年,遊歷九行省,極論兵亂以前各省吏治之壞,滔滔汨汨,口若翻瀾。且云:『當時知府、知縣,幸不甚知,知則劫富民、噬弱戶、索土產、興陋規,百姓更不堪命;巡撫、巡道,幸不常巡,巡則攪驛道、折夫馬、斥供張、勒饋贐,屬吏更不堪命,仍苦百姓耳。』」老吏所見一如張集馨所見,雖然「其言殊太激切」,應該八九不離十吧!他更旁觀、更客觀,接觸也更多、更深,論吏及吏治,他似乎比張集馨更有發言權。

「世運遷流,犬羊雜揉。」劣者是那樣劣:貪鄙、奸佞、暴戾、老惰、愚鈍、虛浮……良者不過那樣良。張集馨能夠這樣在自己筆下褒貶別人,說明其是有自信的——自信自己是好官。看「見聞錄」,我們倒是可以從中看到甚至學習張集馨的為官的,其成功的地方是可借鑒的——儘管那作為幾乎是於時於世無補的。他是有一定操守堅持的,也是很有辦事能力的,當然也有局限不足。「君子懷刑,餘生性謹慎,凡作姦犯科之事,向不為也。」以「作姦犯科」為底線,標準似低了點兒,但是切合實際的。

張集馨不是有清一代很有名的廉能官吏,沒那麼超然傑出,自斂地有些隨俗的、同流的及滿足官場、身家性命生存需要的東西,當不為過,亦在情理之中;徹底的潔身自好很難做到,尤其在那年代。也惟其如此,張集馨才能在那種政治、社會環境中還能較好地存活下來——那幾乎就是一個無道之世;他自己固然有未盡理想之處——一些水漲船高的東西。

退休後,張集馨曾主講金台書院,並整理訂成自作詞集;今天,其詩詞(「見聞錄」中偶有)恐無人在讀,其「見聞錄」則我剛看過。

簡介:本名張新春,遼寧新民人,1963年11月生人,市作協會員,編輯職稱,喜愛文史,些有文章見媒獲獎出版,現為國企管理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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