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探西遊16：車遲國和滅法國的背景

《西遊記》雖然是部神魔小說，但和現實生活也是息息相關的。在前面的文章中，筆者指出小說和明世宗嘉靖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除了與當時的朝政有關外，《西遊記》還影射了歷史上的一些情境，車遲國和滅法國就隱寫了歷史上的數次滅佛運動。

車遲國的和尚淪為奴隸，幸得孫悟空的拯救

在第四十回中，唐僧師徒來到車遲國，見到一群僧人被逼做苦工。孫悟空上前打探情況，才知道此國來了三個道士，「專會摶沙鍊汞，指水為油，點石成金。如今興蓋三清宇觀，對天地晝夜看經懺悔，祈君王萬年不老，所以就把君心惑動。」國王也因此大興道教而滅佛教，說和尚無用，「拆了他的山門，毀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許多和尚因此死於非命，剩下的這幾百個和尚被派給道士幹活，就像奴隸一樣悲慘。

在第八十回中，他們一行人又來到了滅法國。事先，他們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那國王前生那世里結下冤讎，今世里無端造罪。二年前許下一個羅天大願，要殺一萬個和尚。這兩年陸陸續續殺夠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無名和尚，只要等四個有名的和尚，湊成一萬，好做圓滿哩！你們若去到城中，都是送命王菩薩。」

這是《西遊記》裡面寫到的兩次滅佛事件。

而在我國歷史上的滅佛事件卻是層出不窮的。佛教自從東漢時期傳入中國以來，已歷兩千多年。在這兩千多年間，佛家曾和儒家、道教和諸多神教相鬥，經歷了無數的艱難險阻，終於在中國落地生根，成為中華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與儒家和道家並稱「三教」。而在中國歷史上，佛教也曾面臨數次的滅頂之災，好幾次都是危在旦夕，奄奄一息，但最終總能起死回生，再次在中國廣為傳播。這其中最大的幾次事件，稱為「三武滅佛」，《西遊記》的作者將這些歷史很巧妙地寫進了小說之中。

所謂的「三武滅佛」的第一武即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北魏是崛起於今內蒙古一帶的一個鮮卑人所建的國家，和東晉處於同一時代。拓跋燾十六歲即位，年輕氣盛，雄心勃勃，想要有一番作為。即位之初，他也是很敬重佛教，常引高僧論法。不久後，道士寇謙之來到了京師洛陽，大力宣揚「清凈無為，入道成仙」的道理，道教的長生不老、成仙得道顯然要比佛教的輪迴轉世、因果報應那一套更能吸引人，於是大得拓跋燾的信任。此時的朝廷重臣崔浩也歸依道教，和寇謙之一起不遺餘力地詆毀佛教，於是太武帝也從佛教轉向了道教。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

有一次，拓跋燾在長安種麥寺內察看馬匹，發現寺廟裡藏有弓矢矛盾等兵器，大為震怒，以為和尚們有謀反之心。於是命人清查寺廟，抄出了大批釀酒的器具和數以萬計的富人寄存在寺廟的財物。此外，還有一間密室，原來是和尚們和一些富貴人家女子淫亂的場所。太武帝下詔誅殺長安僧人，燒毀佛像，並下旨自王公以下，不得私養和尚，違者滿門抄斬。

當時確實有些和尚借著佛門的名義和一些貴族勾結，沆瀣一氣，搜颳了許多的財富，擁有大量的田產和奴僕，並營造密室，姦淫婦女，甚至連官員的妻子也成為他們淫亂的對象。其實歷朝歷代都這樣的佛門敗類，如今社會也依然如此。他們收藏武器，也並非是想作亂，卻觸犯了皇帝的大忌，以至於將災禍株連到所有的僧人頭上。

後來，拓跋燾更是下令毀掉全部的佛經和佛像，要求殺光所有的和尚，一個不留。

太平真君七年（公元446年）至興安元年（公元452年）這七年間，是中國佛教史上的第一次大劫難。佛教的禁令只到拓跋燾死後其子拓跋濬即位這才解除，佛教又慢慢地在中國北方復興。

一百多年後，北周武帝宇文邕再次滅佛，是為第二次滅佛。

北周武帝宇文邕，素好儒家，不信佛教。當時的佛道之爭也是如火如荼。有個還俗的僧人衛元嵩對武帝說，寺廟裡的僧人委實太多，大量青壯年勞動力聚集寺廟，對社會生產和兵源都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道士張賓也持這樣的觀點。公元573年，宇文邕便召集佛、道、儒三教人士，討論三教的優劣問題，眾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由武帝親自裁決，認為儒教為先，道教次之，佛教最後。這當然是武帝的私心，並不能使那些和尚服氣。於是有個叫甄鸞的和尚作《笑道論》，道安作《二教論》，僧勔作《十八條難道章》，對道教進行了全面的攻擊。

次年，武帝再次召集群臣，命道士張賓和沙門辯論，雙方各持己見，爭論得不可開交。而這也觸怒了武帝，他下詔佛道二教一併廢除，所有的和尚和道士全都勒令還俗，寺廟和道觀的財產分給有功將士，寺觀塔廟分給王公貴族。僧道還俗多達二百萬之多。

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影視形象

公元577年，武帝進攻北齊，攻佔鄴都。北齊是一個崇信佛教的國家，有著大量的佛寺和大量的和尚，武帝將他們召集起來，宣布廢除沙門的旨意。於是境內八州四萬餘所寺廟，全部改作普通宅第；僧徒三百萬人也被勒令還俗。所有的佛跡一律焚毀，財物由官府沒收，充入國庫。中國北方的佛教幾乎絕滅。

第三次滅佛的，即是唐武宗李炎。他篤信道教，當時有個叫趙歸真的道士，自稱能煉金丹，服了可以長生不老，屍解成仙。李炎對此深信不疑，曾在三殿造九天道場，親身向趙歸真接受符籙。趙歸真乘機向李炎建議取消佛教，說其本是外來之物，不讓人娶妻生子，使人斷子絕孫，是為滅絕人性。李炎果然接受了這一提議。

會昌二年（公元842年）十月初九，李炎下詔廢除佛教，令天下所有僧尼還俗，將他們的錢物、田地、莊園等一律充公。他又下令拆毀寺廟、銷毀佛像。這一次是全國滅佛最為嚴重，也是最為成功的一次。全國各地，到處拆佛寺、毀經書、燒法物，驅逐僧尼。唐朝的僧尼本來就清貧，日子十分的清苦，乍一還俗，弄得衣食無著，到了不做賊就得餓死，可做賊一樣會被殺的境地，真是兩頭受氣、無處安生。

唐武宗李炎，佛教在他統治時期再次遭受滅頂之災

到了明代，雖然有許多皇帝崇信道教，卻並沒有對佛教大動干戈，即便有打壓佛教的行為，規模和力度也遠不能和那「三武」事件相提並論。

《西遊記》中寫車遲國僧道鬥法和滅法國滅佛等故事的來源都是以歷史上的這三次大規模的滅佛事件為背景。前者是道教勢力膨脹引起的滅佛，後者是皇帝主動滅佛。唐代的滅佛是由於道士的挑撥，這和《西遊記》中的虎力大仙控制車遲國的情況是如出一轍的。

儘管佛教遭受了數次的滅頂之災，但佛教依然沒有從中國國土中消失。滅佛的禁令一撤除，佛教又頑強地從垂死狀態中迅速復甦，繼續在全國傳播。這說明佛教的確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它在發展過程中，已經和中國文化緊密相連，再也無法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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