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

「

成年人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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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五點，周會。

主管老吳講ppt，紅黃配色，全屏文字，仿宋。人們盯著自己面前的筆記本，貌合神離。領導發完微信，順手看了篇朋友圈笑話，微笑點頭。老吳深受鼓勵，聲音竟提高。「綜上所述，我們決定把該閥值設為——」

「閾值。」

「嗯？」老吳惶恐，看向領導。「嗯？」領導環顧四周，「誰說的？就剛才那句，誰說的？」

「我。」小劉站起來。同事驚詫。

「坐下，你坐下。」領導雙手下壓。考慮了一下，語重心長，「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閾值。吳工他這個詞講錯了。」

「哎呀小劉你……上面寫的就是閥值嘛。」領導打起圓場。

「那是他寫錯了。」

老吳：「哪裡錯？你等等，我記得就這麼寫的，你看看。」說完投影打字，搜狗拼音，fazhi，躍然紙上。

「那是你錯得多了生成的片語。」小劉再次站起！

「哎呀小劉你，你讀書時是不是也喜歡糾正老師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懂點事。」領導說，表情不太愉快。

小劉：「成年人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嗎！」

領導：「意見可以有，要注意方式。老吳是你上司，有什麼問題可以會後再談。」

小劉：「我對他沒意見，他就是寫錯了。」

「小劉，怎麼跟領導說話的！」老吳怒目，轉臉賠笑：「沒事王總，沒事，九零後火氣大。」

「小劉，坐下吧小劉。」

「王總看著，多不好啊。」

「是啊，給王總和吳工都道個歉。」

同事紛紛勸說，隔著空氣拉衣袖。小劉一身正氣：「錯了就是錯了。閾值，不是閥值。」

老吳最先反應過來，笑道：「是是，我搞錯了，謝謝小劉指出。我們……繼續開會？」看向領導，領導點頭。會末，領導叫住小劉：「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小劉進門，領導叫把門帶上。「坐，你坐，沒什麼事，放鬆點。」領導燒熱水，高壓鍋加熱，滾燙，洗杯子，三遍，倒立撒茶葉，壺嘴長三米，繞腰射出，很講究的功夫茶。「抽煙嗎？」領導掏出兩副石楠煙斗。小劉禮貌謝絕。領導自己抽了一刻鐘。西敏寺的夜開始沸騰。

「你剛才的所作所為，很不正確。」領導說。

小劉：「對不起王總，這是原則問題。」

領導又抽了一刻鐘。

小劉：「王總，請問我可以走了嗎？已經下班了。」

領導：「年輕人，不要在最應該奮鬥的時候選擇安逸。要嘗試走出你的舒適區，突破自己的閥值。」

小劉：「是閾值，王總。」

領導：「你看你看，又來了。小劉啊，你太愛得罪人！性格決定命運，懂嗎？你這性格，得改。」

小劉：「對不起王總，但這個詞確實是閾值。」

「這個詞兒怎麼念兒，很重要嗎？」領導氣呼呼地吸著，煙從耳朵噴出，「我們現在談的是為人處世，是情商，emotion quality！」

「對不起王總，我必須糾正，EQ的縮寫是emotional quotient。」小劉肅然起身。

「嚯！」領導一個劈拳震翻茶杯，猛然回頭，看向邊上一幅「忍」字，做了個開合手平靜下來。「好好好，你們這些應屆生，知識豐富，好樣的。可惜學校沒教會你們怎麼做人！」

「這是原則問題，王總，你讓我，別無選擇。」小劉目光炯炯。

領導來回踱步，指小劉，搖頭，再次踱步，突然開門喊道：「小周，小周你來一下。」小周，三十歲，王者榮耀黃金三，開現代，看了五遍戰狼2。領導指揮：「小周，來，你剛拿了高工證書，去年又是技能競賽省一等獎。你來給我們講講，那個詞到底念閥值還是閾值。」

「啊，是這個事……」小周如釋重負，娓娓道來，「王總，事實上這個詞它有兩種讀法，閥值閾值都對。」

小劉立刻反對：「你不要血口噴人。從來就沒有兩種寫法。聽好了，不是讀法，是寫法，只有一個詞，一種發音。」

「小劉你閉嘴。」領導遞給小周一根石楠煙斗，「小周，你接著說。」

「好的，好的。」小周把煙斗夾在頭髮里，領導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王總你看，這個詞呢，它原本是個外來詞，threshold，臨界值的意思。叫閾值時，一般取邊界的意思，計算機方面用得多。自動化領域，就是用閥值的多，因為都在跟機器打交道。」

領導托起下巴，若有所思：「說的沒錯。閥門閥門，就是要控制在範圍之內，不能讓這個值超過嘍。嗯，這個閥值很是形象。」

小劉卻嗷地一聲，十分痛苦的樣子。「放你們的狗屁！閥值根本就是有些人不會念閾字，以訛傳訛給傳出來的！」

「不要激動嘛，小劉。都是表達一個意思，就像貝克漢姆也叫碧咸一樣。」領導忽然很有底氣。小周也說：「對呀，小劉，反正是翻譯過來的，不要這麼較真。」

「錯了就是錯了，為什麼不肯承認？為什麼！」

小周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劉。你看以前呆板還讀作ai ban，蕁麻疹讀作qian ma zhen，後來還不是改過來了。語言嘛，主要功能就是交流，只要大家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何必在意這些細節呢？大家都經歷過高考，不要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你執意糾正讀音這種行為，不過是炫耀自己懂一些冷門知識，滿足虛榮心罷了！醒醒吧，don t be naive！」

小劉一躍而起，揪住小周的領子撞向桌角：「閾值！閾值！」小周眼珠被敲得凹了進去，鮮血四濺。領導慌忙阻攔：「小劉！別這樣小劉！你這樣惱羞成怒又是何苦呢小劉！」小劉看他一眼，抄起訂書機就往領導手指和肚臍上摁：「閾值！閾值！閾值！」

外面的同事們被打鬥聲引來，不知所措，幾個強壯男士上前試圖拉住小劉。「冷靜點！小劉，你冷靜點！」但即使被幾個大漢控制住，小劉仍瘋狂扭動，四處撕咬，滿嘴是血地喊出：「閾值！是閾值！去你媽的閥值！」

正在此時，數名特種兵打破窗戶跳將進來，陸續做了個鷂子翻身，用內華達州特製的泰瑟槍擊暈了小劉。眾人總算鬆了口氣，但領導已被咬斷舌頭，面目模糊的小周也救不回來了。同事們十分驚恐，誰也沒想到周一的一場會議最終由這樣的殘暴收場。

「南山南山，野豬已回收目標。」特種兵在對講機說完，抽出小刀撬開小劉的後腦，大家才知道它是個機器人。

「看不出來啊，看不出來！」

「平時挺好一小夥子，唉！」

特種兵接上儀器檢查了一下，彙報說：「閥值設低了，策劃部那群廢物！」

忽然，彷彿觸發了某種開關，小劉大張起嘴來。爆炸的光線一直傳到半人馬座delta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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