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動西門大官人和文天祥的一碗湯

文史 08-23

作者/趙小昭時拾史事

本文及美食圖片系時拾史事原創獨家連載，未經授權嚴禁轉載搬運

能打動西門大官人和文天祥的一碗湯

▲古代食堂系列之「酸筍韭菜蛤蜊湯」

在《金瓶梅》那個看似熱鬧繁華的世界裡，人間的倫理、道德、義氣、友情、愛情被一否定。在作者冷靜淡寫的白描中書里那些貧窮、卑劣、貪婪、無知、寂寞的人，在錢欲、權欲以及性慾中走向毀滅。

總有人怕讀了《金瓶梅》會變得墮落、邪惡。你們真是太看得起《金瓶梅》。現實生活里的醜惡比這書里多了。歷史上的大奸大惡們，誰不是讀聖賢書出身？遠離人性的無知，才是讀書最終的意義。被誤讀視作粗鄙、貪婪、淫穢的一切，都值得被凝視，那不過是我們作為人的本能---「食色性也」。

1. 消失的蛤蜊

能打動西門大官人和文天祥的一碗湯

▲《潘金蓮之前世今生》劇照，王祖賢飾潘金蓮

《金瓶梅詞話》里出現過兩次，一次是虛構的，一次是賞給夜場歌手李銘吃了。一虛一實的蛤蜊暗藏著，或者說窺探出一些《金瓶梅》著書者的的態度和那個時代發生的一些真事。

自從那日西門慶被潘金蓮的叉竿打中後，他就成了「詩詞朗讀者」，翻來覆去地背著《愛蓮說》....

西門慶一會便問：「乾娘，間壁賣的是甚麼？」王婆道：「他家賣的拖煎河漏子，乾巴子肉翻包著菜肉匾食，餃窩窩蛤蜊面，熱燙溫和大辣酥。」西門慶笑道：你看這風婆子，只是風。王婆笑道：「我不風，他家自有親老公。」（《金瓶梅詞話》第2回）」

王婆說了4種食物，就有4個疑點：

①「河漏子」，元曲、筆記里做合羅、合餎、河撈，統稱餄餎。源於蒙古語對蕎麥的稱呼「蒿樂」，做法是有點像，沒有「拖煎」的做法，即便是黑暗料理界都不可能既拖又煎；

②「匾食」也叫扁食，指水餃、鍋貼等扁平狀食品。就是即肉餡裹著麵皮裹著肉，寓意請腦補；

③沒有兩頭尖的窩窩，也沒有用蛤蜊來做餡兒的窩窩；

④大辣酥，源於蒙古語，亦作打剌酥，答拉孫等，是用牛羊血乳釀製的「渾酒」。當時的「渾酒」因為味道太沖，需要摻進水或者其他飲料才喝，而且既然是「熱燙」酒，怎麼可能「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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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詞話》書

王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里，有曖昧微妙的另一層意思：笑話他痴心妄想，作為小說本身來說，暗示他和潘金蓮最終是虛妄；匾食、窩窩在當時最常用來作為女性器官的代名詞；大辣酥相反的屬性「前方高能預警」：最美女人嫁了最銼的男人。蛤蜊，最淺顯的是依據蛤肉的樣子，多指男性睾丸和女性生殖器官，所以蛤蜊窩窩...（捂臉）

這番對話後，潘金蓮的「淫婦」生涯正式開始，西門慶的發財崛起拉開了序幕。不過有一件事很離奇，清河縣老百姓最常見，最鮮美，而且能夠吃得起的海鮮---蛤蜊消失了！酒局越來越多，戒酒的蛤蜊不見了！「蛤蜊亦云圓蛤...善醒酒」（《浙江通志》中引《至正四明續志》）。不是因為季節和產地，蝦螃蟹海參鮑魚都還在。

為什麼？因為蛤蜊原本是百年的鳥雀變的：「百年之雀，入海為蛤。」（晉.干寶《搜神記》）。潘金蓮只要等武二出差，毒死武大就能夠飛。蛤蜊只要一場風雨，就能飛出餐飲圈。「蛤蜊，候風雨，能以殼為翅飛」（《酉陽雜俎》）

2.我不關心人類，只想吃蛤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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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敏版《金瓶梅》，單立文飾演西門慶

當有人在你眼前不可一世時，當一個不了解你也不來了解你的人，不可一世的想踩你到腳下，

給你貼標籤，看不起你...你會怎麼辦？

話說梅長蘇的隔壁（琅玡臨沂）有個青年叫王融（466—493，文學家，「竟陵八友」之一）他出身名門望族（東晉宰相王導的六世孫，王僧達之孫，王道琰之子，王儉的從侄），從幼兒園到大學都是上的名牌學校（年少時即舉秀才，入竟陵王蕭子良幕，極受賞識。累遷太子舍人）。有一次他去謁見堂叔王僧佑，在堂叔家遇到名士沈昭略（？—約500，字茂隆，南朝齊武康人。沈文季兄子。始為宋屬官）席間，王融為了顯示自己學識淵博，立刻喊起來：

「一人我憮然坐相思，看見那秋風下庭綠。

想不到待君竟不至，只盼著秋雁雙雙飛...」（摘自王融詩《巫山高》、《古意》改編）

沈昭略不知是哪裡的狂生，便問王僧佑：老王啊，這少年是誰？王融立刻翻著白眼對沈昭略說：「我是誰？這種問題都問得出來！我這憂鬱的眼神，唏噓的胡茬子，還有我的freestyle....我的光輝像太陽一般絢爛，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誰！簡直是孤陋寡聞，你認識字嗎？你個傻X，找抽啊你信不信...趕緊道個歉膜拜我……」

沈昭略一臉的雲淡風輕，頭都沒抬一下說：I don"t care，我只想吃蛤蜊！-----成語「且食蛤蜊」由此而來。

3.文天祥死後，蛤蜊回到了西門慶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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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1

「原創音樂第一騷」汪元量（字大有，號水雲，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南宋咸淳年間進士）只有白痴趙禥（宋度宗1240-1274）才會讓一個偶像派歌手分成為宮廷樂師「以琴藝供奉」謝太后和王昭儀。趙家人還沒學會唱民謠。宋朝就亡了，汪元量就跟著三宮嬪妃們一起被元軍擄到了元大都，還好「音樂無國界」，朝元官員也愛聽他的曲子。

1278年12月，文天祥在廣東海豐被元兵突襲被擄。在文天祥手下做過幕僚的王炎午，聽說押送文天祥的船將過江西，趕緊作了一篇站在道德制高點的《生祭文丞相文》謄寫近百份張貼途中的驛站、碼頭等牆上路邊。又怕他看不到，派人在各處高聲宣讀： 「嗚呼！大丞相可死矣！....」丞相啊趕緊去死！一死方可明志，不死不是大宋人！

文天祥的身份特殊，無論他會不會自殺，押解他的元軍都不會給他機會，一直把他捆著限制四肢活動，每天按著灌食,平安到達元大都。汪元亮已經跟著潮流當了道士，聽說文天祥在監獄裡，他趕緊入獄探望文天祥，各種鐵血丹心愛國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道德綁架，並演奏《胡笳十八拍》來「勉勵」文天祥:「必以忠孝白天下,予將歸死江南。」希望能夠用音樂感動他，讓他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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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2蠟像

三年後，元世祖終於失去了耐心。1283年1月9人日，文天祥從容赴死，年47歲---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五年後（1288年）汪元亮終於被准南歸。雖然敵營十多年，他的曲藝卻更精進，詩詞造詣也更有水平了。他寫了不少詩來反映「在北方的宋人很痛苦嗎，我們投降但是依然愛國」，"平蕪古路人煙絕，綠樹新墟鬼火明"，還有"官吏不仁多酷虐，逃民餓死棄兒孫"被後人列入"宋亡詩史"。有一天，一個女粉絲找他談音樂和理想，他們在月色下賞花飲酒，美女對他在大都的經歷好奇，就問他當年的事。汪元亮沉默了許久，當場就創作了一首經典詩：

花似錦，酒成池。對花對酒兩相宜。

水邊莫話長安事，且請卿卿吃蛤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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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之前世今生》2

這首詩詞很快火遍全國，西門慶家裡這天要接待貴客，請了會唱這詞的妓院駐場歌手李銘來演出：

西門慶命李銘近前，賞酒與他....李銘在地下，滿飲三杯。西門慶又叫在桌上拿了一碟鼓蓬蓬白面蒸餅，一碗韭菜酸筍蛤蜊湯，一盤子肥肥的大片水晶鵝，一碟香噴噴晒乾的巴子肉，一碟子柳蒸的勒鱉魚，一碟奶罐子酪酥伴的鴿子雛，用盤子托著與李銘。那李銘走到下邊，三扒兩咽，吞到肚內，舔的盤兒乾乾淨淨，用絹兒把嘴兒抹了，走到上邊，把身子直豎豎的靠著槅子站立。（《金瓶梅詞話》第2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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