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樑一代＃ | T Magazine & 長作棟梁八月刊專題：A JOURNEY OF HER OWN 孤獨之路

時尚 08-23

原標題：＃棟樑一代＃ | T Magazine & 長作棟梁八月刊專題：A JOURNEY OF HER OWN 孤獨之路

《T 》八月刊，T Magazine攜手長作棟梁邀約數十位中國設計師一起完成關於中國設計師的專題「棟樑一代」。在T magazine本身「精英避世」的雜誌精神後，我們都認為應該用一種舉重若輕的方式來做這期前所未有的大專題，我認為「長作棟梁」像一個引子，也是內部的串聯者。我們不刻意表達主體意識，以及帶有說教或者煽情的態度。我們只是如實反映這個時代，多維度，不拘一格地去刻畫中國設計師這個群體。

——長作棟梁

序章：A JOURNEY OF HER OWN

孤獨之路

［圖文轉載於《T》八月刊］

撰文：姚璐 Yao Lu

肖像攝影：Todd Anthony Tyler

靜物攝影：Zhang Chao

編輯：王未末 Weimo Wang

我的衣服是一個殼

雍福會是永福路上一個有點隱秘的所在。這裡曾經是滬上一個名醫的宅邸，後來又成為了英國領事館，二〇〇〇年之後，這裡成為一個私人會所。設計者富含巧思，這棟洋樓不新不舊、不中西，中式牌匾安在歐式壁爐上，明代床榻和現代感的義大利沙發毗鄰而居，他們互不干擾，反倒傳遞出某種高貴而迷人的氣息。

王汁把見面地點定在這裡。某種程度上，這個談話地也像某種隱喻。她的品牌UMAWANG，憑藉一條中國設計師從未走過的道路，用一個接一個系列，四年前成為第一位穩穩地進入米蘭時裝周的官方日程的中國設計師，又於今年正式移入巴黎時裝周的官方日程，如今在全球83家店鋪售賣，90%店鋪均為海外買手店，其中包括巴黎的L』eclaireur、洛杉磯的H Lorenzo、米蘭的DAAD Datone這些曾經深深影響了世界時裝格局的買手店。她設計的衣服，從來不強調某種文化的影響，但安特衛普六君子在青年時代的啟蒙，初建品牌時Carp Diem等義大利先鋒設計師團隊的影響，以及她骨子裡隱秘的東方氣息，也是這樣相安無事又互相加持地傳遞出獨特的氣質。

她選擇了會所最昏暗的一角坐下，這天是個晴天，窗戶斜斜地透著一點光進來，她望向窗外，感嘆「如果下雨就好了」，「如果是晚上來就更好了」。她喜歡下雨，喜歡夜晚。很多個畫設計稿的夜晚，到了凌晨兩三點，她還願意出門去兜一圈，「因為我覺得整個世界是我一個人的，特別安靜，沒有白天的喧鬧跟嘈雜。」而如果這天是個下雨天，她就更開心了，團隊里的人都知道，「It』s an Uma day！」

「可能我骨子裡面有一種失落跟憂鬱感」，陽光和她距離甚遠，「我覺得心地其實欠缺安全感的人，一般都喜歡下雨、夜裡，這個感覺整個人會很安全。」於是她也設計讓自己感覺安全的衣服。那些黑黑長長的袍子掛在貨架上，走近了才能看清楚精緻的面料和紋理。

「因為我的衣服是一個殼。你看它不收身的，其實就是像一個襁褓。」 Uma 說，提起筆畫設計稿時，她下意識地總是畫一個繭型，將身體包裹起來，「這種形狀總是讓我很自然的流露出來，我畫圖的時候永遠是這種形狀。」

這樣的孤獨感可以追溯到童年，因為父母工作忙，她被送到農村外婆家寄養，「但是你又融入不進去，因為你的身份，別人還是會抗拒你的。我那時候記得我媽就已經給我穿牛仔褲、小風衣，那些你的行為、舉止，還有你的裝扮，村子裡的孩子還是不會百分之百的接納你。」等到大一些回到城裡，「城裡的那些孩子也跟你有一種疏離感，所以我一直覺得就是在這兩種夾擊下成長出來的。」

她的父親是一個中醫，家裡是一整面牆的中藥櫥，院子里曬的是中藥，晾衣繩上掛的也是中藥，「中藥的味道，陪伴了我整個成長過程」。在設計中她常常伴隨著那種類似中藥的深棕褐色，「這些顏色真的在我生命當中很深很深的印象，包葯的那個紙也是，然後葯湯出來，那些藥渣也是這個顏色，你發現沒？還有喝完葯湯那個碗留下的葯的痕迹，也是這個顏色！」

這些隱秘的童年經驗和她後來的創作融匯在一起，成為UMA WANG的標誌。有的人說是神秘，說是隱藏的性感，是偏重於東方的隱喻、而非西方的直覺的東西，而對王汁自己來說，她從來沒有刻意想要用東方講故事，她甚至有點困惑別人能讀出這種東方的意境，「我覺得我的東方的感覺是隱藏在裡面的，但是別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這個也太奇怪了！」

走鋼索的人

是一種類似於屏住呼吸的體驗。做設計的時候，王汁有一些特定的習慣：一要聽著音樂，比如做2017春夏以西班牙女畫家Frida Kahlo為靈感的設計時，她在辦公室里播了整整一個月與Frida有關的音樂，確保自己的狀態完全沉浸在她的人生里；二要有貓陪著，她是「貓黨」，有貓在一旁的時光在她口中是「最安靜、最美麗的」；還要關掉大燈，檯燈只能照到紙，其他區域一片黑暗，有意識地讓自己聚焦在這張紙上，保持絕對的專註。

但這不是一次完完全全的靈感宣洩，不是純粹的藝術創作。在外人看來，面料極致、情緒深厚的設計背後，王汁卻異常清楚，「第一你要保持你的路線，你起碼要保證你的品牌健康的營運上，你要有這個狀態；然後你要平衡兩邊，一個商業一個藝術，只有商業我一定會做疲掉，覺得這個品牌沒有意義了；只有藝術，那你根本不接地氣，也沒有意思了」。

她將服裝設計師形容成「走鋼索的人」，「有一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邊畫圖，一邊在腦中迅速地進行成本的核算，「這個袖口怎麼處理，不同的袖口處理，做工和成本報價完全不一樣」，「你做了一個很貴的東西，那麼要把別的東西砍下去，或者你這個衣服做得合體一點，你這個面料就省出來」。在設計的高點上，她從來不迴避商業的永續性是可以令她酣暢淋漓去發揮的基礎。這是一種經驗，是多年的工作，是從職業生涯早期受雇於商業品牌時就厚積於心的。

長作棟梁的品牌總監劉馨遐說，「在有很多設計師聚會的場合，王汁像一個磁場一樣，總會吸引年輕的設計師們聚攏在她的身邊，她樂於分享經驗，而不管是什麼階段和背景的設計師，都會不吝對UMA WANG這個品牌的認同，以及對王汁本人的喜歡。」對於剛剛歸國就創立品牌的設計師，王汁坦率地說，「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應該去大公司里做那麼半年或者一到兩年，因為大公司的供應鏈、供應商與生產開發資源會相對來說比較的完善。別人會問我為什麼我一做自己的品牌馬上我的產品線、產品結構就會一下子出來，我覺得這就是我那麼多年在大公司里積累的資源和經驗。」

1996年，王汁從上海的中國紡織大學（現東華大學）畢業，那時候國內剛剛誕生第一批設計師品牌。畢業後，王汁在一家服裝企業的針織部工作，隔上兩三個月，就要去廣東的工廠學習針織。從工廠回來之後要考試，老闆把夾著針織面料的片放在桌上，一個一個考過去，「這個片是用幾針做的，它是做過什麼處理，它是什麼材質」，後面貼的參數不能看，全憑自己積累下的經驗，「我對針織的了解，就真的是從工廠裡面一天一天去積累起來的。」

針織成為一個支點，慢慢引發了王汁對於面料的關注，「就像一個點一樣，慢慢就形成了一個面」。到現在，她的指尖已經訓練出極端的敏感，一塊面料拿在手上，主材質是什麼，成分比例中有多少棉，多少麻，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極為看重生產，她說：「生產不同於設計那麼靈感四濺，但我將之作為重中之重。」

錨

QUISTELLO小鎮位於義大利北部。每年有半年的時間，王汁都待在這裡。這是一個人口不多、安靜閑適的小鎮，鎮上沒有秘密，王汁一到，大家就都知道，「Uma來了」。他們會給她最喜歡的貓咪洗好澡，送到她的房間，陪她一起睡覺。

這裡是UMA WANG的生產基地，那裡有一個30人上下的小團隊，他們有著義大利老牌的精湛生產工藝，同時熱愛創新、品味一流。每一季服裝，UMA WANG獨家開發的新面料佔到90%，王汁把時間放在這裡，不是為了度假，而是待在工廠里，和工人們一起看生產、做實驗。那些傳統和古舊的元素如斑駁記憶落在棉、麻、羊毛上，看似完全不同的伸縮性竟然被織進同一塊絲毫沒有手工拼接的面料上，背後是無數次反覆的試驗，尋找到最佳的縮率和後處理方式。

生活美學家唐七是UMA WANG忠實的客人，她格外鍾愛她的面料，「有很細緻的細節，有她的思考」。她還記得UMAWANG2014春夏系列，王汁從西班牙北部漫長的海岸線獲得設計靈感，大海與岩石的色彩變換成服裝的色彩，天空藍和岩石灰成為主色調，唐七覺得這是「有設計師本人的思考和生活的經驗在裡面的。通過服裝的面料的變化、每一季的發布，不僅僅是一個衣服，其實是設計師對她認知的世界的一種反饋式的思考跟探索。」

此刻的王汁，在品牌的發展中最有理由全力拓展和變現，在個人設計中最有機會適當重複，這是一個可以減少創新和減輕壓力的時間段，但是她不為所動。很多投資人來見她，「他會給你描述一個圖景，就是你完全有可能站上一個更高的台階。你會賺很多錢，你會有很多很多店，在中國你都可以開一百多家，就是會有一些未來的一些願景給到你。」

「但是我覺得那個不是我想要的。」她堅定地說，「你自己的目標明確了，很多東西就不會受誘惑，你就會享受這個小的團隊，這個小的品牌。現在不缺大品牌，包括中國乃至世界，就是缺一些小而美的、一直很穩定的、慢慢地在一直做下去的一個品牌，其實我就想，把這些東西做到我想像的那麼一個狀態。」

誘惑當前，王汁反倒感覺自己的慾望減小了。她越來越喜歡簡單的生活，越來越減少對物質的依賴，「這種東西會消耗人的能量，我覺得你簡簡單單的，就是幾件T恤衫，我覺得你會變得更開心、更輕鬆」。她把自己生命的體驗放進衣服中，「包括我自己穿衣的方式，我就特別不喜歡再去買很多很多衣服了，但是我買我一定要買非常好的。很多我自身的感受，就規定了你的品牌的一個雛形和標準。」

「在中國，什麼都很快。一夜成名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在廣大的受眾里，是快速獲取知名度並變現，還是講細水長流的故事、很深很深地吸引人，兩種都有誘惑。」長作棟梁的品牌總監劉馨遐對此非常感慨，「但我覺得Uma一直很專註，做品牌很多時候沒有灰色地帶。」

也正因為如此，UMA WANG對於當下中國的服裝設計圈有了別樣的意義。「她讓這些更年輕的設計師知道，堅持設計和產品本身是有意義的，不斷磨練自我是有意義的，更重要的是，不僅是有意義，而是有希望的。」

如今上海義大利兩地工作的王汁，她的團隊是名副其實的國際化，她完全信任這個在任何時期都給予她全然認同的陣容，從相識十餘年的打版師，到合作十季有餘的義大利面料設計團隊，一路相隨的銷售代理，及至與UMA WANG獨家合作生產的工廠創始人, 再到雷厲風行、無時無刻不是UMA WANG「品牌大使」的生產經理——90後的義大利女孩Monica, 每個人都表現出對這個品牌的篤信與希望。每當一季做完，買手們去到她的showroom，見到終於恢復輕鬆狀態重生般的UMA WANG團隊，聚集在一起，享用小鎮上自製的火腿和自釀葡萄酒的盛情款待，會真切地感受到王汁成為了這群一貫堅持嚴苛標準的西方時裝人心中的精神領袖，是UMA WANG這個品牌的錨。

而對王汁來說，她還在回味今年3月在巴黎時裝周發布春夏系列之後，由巴黎傳奇PR Michelle Mantagne引領至後台時，安特衛普六君子推動者及MoMu前館長Linda Loppa看著她的眼睛時說的那句：「Uma, 我想你應該時常感到孤獨」。她聽完，差點哭了出來。

UMA WANG 2017 AW Colle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