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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拋棄筆墨的畫家,在傳統上根本沒有下過工夫

記者:您對當代水墨畫的整體現狀作何評價?

李孝萱:我有很多的不理解。許多新詞,比如「新水墨」,像是批評家坐在那裡胡思亂想出來的。這種界定容易讓人鑽空子:外國人只要拿墨來畫就是「水墨畫」?中國的畫家不在傳統上下工夫,只要使用這種材料,也可以「水墨」的名義為自己找到一個形象和出路?我對此非常厭惡。

現在許多畫家容易沾沾自喜了,非常自戀,並且急於在美術史上露出嘴臉。他們不斷重複手裡的那點現成的東西—不是中國的現成,而是西方的現成,是抄襲,是「花招」,但不是「自我」。「自我」是長時間積累的東西。我在很長時間裡都不敢說我的畫裡頭有自我,是在經歷了好長的陣痛之後,我才能肯定什麼是自我—自我是一個發現、把握、超越的過程。現在太多畫家想走捷徑,煞有介事地偽裝自己,但我相信他們的內心是很尷尬的。

恰恰是這些人,又喜歡用一種誠懇的態度去批判中國畫。一談發展,動輒就要以犧牲筆墨為代價。實際上,很多說要拋棄筆墨的畫家,在傳統上根本沒有下過工夫。因為這可能要耗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這個時間成本他們不願意支付,因為幾十年後他們的想像力就不行了,社會影響和社會地位也都不存在了。

更令人不解的是,還有很多批評家在助力,和畫家聯合起來對抗中國繪畫,對抗筆墨。這些批評家很多是搞文學、搞語言出身的,根本沒有深入研究過美術史,對傳統的中國畫論缺乏了解。藝術評論也絕非一日之功,需要你有考證、考古的能力,要能辨識真偽,但現在大多批評家根本不具備這個能力。

《拾遺》紙本設色248cm×102cm

困惑和思考:寫生不是應該寫生機嗎?

李孝萱在天津美院國畫系讀書的時候,正值上個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寫實主義的教育體制正在美術院校里蔓延深化。李孝萱是個好學生,對傳統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山水、花鳥、人物的臨摹乃至書法都下了很大的工夫」。但在寫生的過程中,李孝萱又總是忍不住「幻想」:「我總覺得寫生主要應該寫生機。如果對著一個物體長時間地觀察,難道不會使我們陷入一個誤區,把情感、激情、想像力都給扼殺了嗎?」

《黑手》紙本設色248cm×102cm 李孝萱

帶著這些似是而非的問題,很快就到了畢業創作的時候。指導老師說,要畫內心最真實、感受最強烈、最想表達的東西。李孝萱一下子想到了「唐山大地震」。他親歷過這場災難,雖然當時只有十幾歲,但這場驚世浩劫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這張作品最終成為他多年疑問的自我解答:繪畫的手段是寫實的,但整個構圖又是象徵主義的。李孝萱並不想通過這幅畫作再現當時的景象以及人們的「大無畏」,而是想以此來表達地震給他帶來的創痛、苦悶和疑問。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幅名為《1976年7月28日晨……》的作品受到了批判。為此,本來可以留校的李孝萱被分配到了天津塘沽圖書館,一個根本沒有辦法畫畫的地方。

那是李孝萱至今不願意回憶的人生最低谷,七位至親也在那幾年相繼離世。「前幾天還在你身邊的人,冒一股煙就沒有了。」李孝萱深深地覺得生死沒有定性,「清明去上墳,父母的墳邊有一個墓,埋葬著我的一個女同學。小時候,我常常借小人書給她看。中學時,我們還在一個班。」為此,李孝萱畫了許多墳頭的畫。

抗爭和突破:刻畫都市人的精神承擔與掙扎

走在都市的人群中,穿越馬路的時候,李孝萱也有一種對生命的恐懼感,「覺得那些汽車都是現代文明的怪物」。深夜睡不著覺,他騎車到馬場道,去看那些古典的歐式建築。「突然某一個窗開了燈,有人影在晃動。」李孝萱覺得這情景特別像在夢裡見過的東西。他想表達出來,覺得這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時候是『85思潮』,現代也好,先鋒也罷,我覺得都是荒唐的。藝術沒有抽象之說,只有心理真實之說,我想把自己心裡的感受表達出來。」

這種作品,李孝萱一開始只是偷著畫。那時候,生活面臨困境,他也想過暫時放下這些真正「感興趣」的主題,而進行寫實創作。「其實,我還是懷抱著最功利的想法,想在全國美展中得獎。」他說。但是,他著手創作的幾幅畫最終還是被打入冷宮。從此,李孝萱便再也沒有興趣和這類展覽發生關係了,開始徹底在情性中遊盪。

李孝萱開始畫城市,畫城市裡那些讓他又愛又恨的各種人。他反反覆復地坐公交車,為了觀察車上的眾生百態。他看到人們在空間距離上被積壓得緊緊的,但內心的距離卻十分遙遠,大多數人都有著一張惘然和冷漠的臉。這些觀察體現在了他的《大客車》系列中;他也畫《股票,股票》,那是中國股市最為狂熱的上世紀90年代初,他用超現實的水墨語言描繪著證券市場無序的數字元號、混亂的桌椅和警示牌以及一張張狂熱到喪失理智的面孔,用誇張、灰暗又不無詼諧的方式將人們在消費時代渴望發財的心理揭露無疑。

李孝萱以「新現實主義」為自己的畫風下定義。它是對現實生活的描繪,但又不僅僅停留在世俗標準的「現象真實」的層面上,而在於對個人生命本體和精神承擔前所未有的關注。這種對人性本身的關注在西方繪畫中比較常見,但是在中國的傳統繪畫中卻很罕見。

「中國畫的傳統是重於載道,重於文化承擔,但是對心靈和精神領域的開掘特別少。歷朝歷代的很多文人,如果是樹立自我的,通常都『不落好』。我們的文化不重視甚至反對個性高揚的東西,而更重視一群人的世俗和諧、社會需要以及文化秩序的樹立。我們還講究『人文化成』。這本不是壞事,但文化讓人成長到一定程度時,又會壓抑人的個性。我們把文化給絕對化了,就形成了對人的禁錮。這是一個缺憾,也是我努力想要改變的。」李孝萱說。

對話李孝萱:

對抗中國畫的批評家「不懂行」

記者:您一方面認識到傳統文化中對人性不夠重視的缺憾,並在自己的畫作中有意突破,但同時您也表示,其實自己對傳統充滿眷戀?

李孝萱:這是我和現在搞「新水墨」的一批畫家不一樣的地方:我眷戀中國傳統,甚至是愛得不得了。事實上,我一直是按照中國畫的思路去畫畫,也沒有想非要去創新。

古人畫得確實太好了,是我們拼了老命也畫不過的。中國畫從魏晉到兩宋是寫實時期;兩宋之後進入文人畫時期;再後來是綜合時期;齊白石的時候,中國美術史上發現了一塊處女地,但也早就被耕種完了,所以中國畫必須要改變。因為當我們要表達當代人的精神生活以及我們對待世界的看法時,用古人的那套表述方法會產生隔膜。但這些改變不意味著我們就要理直氣壯地把傳統的東西都丟掉。事實上,你畫現代畫,要想有衝擊力,有品位,還是要有傳統中國畫的典雅淡拙、風雅意趣等元素。我也一直在努力解決中國畫語言的程式問題,但程式問題不是阻礙一個藝術家前行的包袱。我們要賦給這個程式以新的活力和表現力,讓它煥發出新的生命。

言必稱西哲的藝術家很虛偽

記者:眷戀傳統的同時,您也喜愛許多西方藝術家,並且深受影響。您怎麼看待「拿來」這件事?

李孝萱:我承認受到德國、日本的諸多藝術家影響,但只是把一些我認為能有效擴大中國畫筆墨表現力的東西「拿過來」。「拿來」一定要適合胃口,就像當年徐悲鴻把素描「拿來」,是為了改良中國畫。徐悲鴻當年對中國文化、中國畫有很深的素養,所以,他不會偏離中國畫的軌跡,一直在強調用筆墨改造素描。而我們現在恰恰相反,是用素描改造筆墨。

記者:具體而言,您認為如何在「拿來」的過程中保持中國畫本質的東西?

李孝萱:如果你在前頭下了很大的工夫,後來無論怎麼改,都還會有之前的痕迹流露出來。比如說我畫汽車,這個在中國古代繪畫里是沒有參照物的,西方的繪畫里倒是有。我怎麼把這種形象轉化成為中國的筆墨語言呢?最早的時候,素描是我的一個拖累,我畫的汽車有明暗關係。但後來我就想像徐渭、齊白石畫大寫意那樣痛快淋漓地把它表現出來。這是我當時認為在表達語言方面難度最大的,「痛快淋漓」這四個字不是那麼簡單的。

我們現在一些畫家和批評家,一張嘴就是受到西方某哲學家、某學派的影響,我覺得特別虛假。因為這必須建立在長時間的研究基礎上,是一個慢慢的文化積累過程。而既然還是拿著毛筆畫畫,你對中國文化就得有一種擔當,對傳統文化就應該始終保存崇高的敬意。如果你沒有這種敬意,覺得可以輕而易舉地糟蹋歷史,價值標準完全被泛化了,其實你所做的事情都還是停留在「花招」上頭。

記者:在您的個人網站上,近幾年關於古人、花鳥的傳統作品多了,早期那種充滿痛苦的作品少了。這是因為您的性格變得更加平和了嗎?

李孝萱:我跟20年前比起來,不再那麼容易激動,不再那麼口無遮攔得罪人了,但也沒有變得圓潤,我只是不給別人太多見面的機會。我一年90%的時間都在家裡,在案頭待著。

有時候,我迴避畫現代畫,只想畫點古人、花鳥之類,那是因為我有一種逃避感,想把自己的情感都寄放於此,但畫這些畫,我又覺得在重複古人的同時,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

有些人認為我現在畫這種畫,是在向市場投降。其實,這是誤解。傳統的作品我一直在畫,我始終在兩極間遊走,而內心是特別喜歡安靜的。我覺得人最後都得歸本,就是說你的精神得有個歸宿。徐悲鴻為什麼回國之後還要拿毛筆畫畫,這也是歸本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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