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撞車：中國鐵路史上首次火車相撞事故

一場被國際鐵路界一直當做中國歷史上首次重大鐵路事故的慘劇，卻似乎被中國正史完全忽略了。無論是《光緒上諭檔》、《光緒朝東華錄》、《清史紀事本末》、《光緒實錄》、《李鴻章全集》，還是後人編撰的各類編年史、鐵路專題史中，都找不到有關這一事件的記載。

與同一時期發生在大清國的很多大事件相比，這一慘案實在太渺小了，以至於史官們不屑於記載。而對於大清國正在艱難起步的鐵路大躍進來說，這一慘案的影響實在太負面了，沒有人希望它被廣而告之。

1889年3月25日，清光緒十五年二月二十四，在剛剛建成通車不久的天津至塘沽鐵路線上，發生了中國鐵路史上第一次嚴重的火車相撞事故，直接造成兩輛蒸汽機車嚴重毀損，四節車廂起火燒毀，鐵路橋樑、鐵軌嚴重受損，多人受傷，十幾人死亡，震驚了朝野。

1889年3月25日,中國鐵路史上第一次火車相撞事故現場

1889年3月25日，清光緒十五年二月二十四：一列裝載著運往天津的煤油從塘沽發車，由於當時連續降雪鐵軌很滑，為避免發生意外，才決定火車臨時晚點運行。而此時，天津方向見遲遲沒有火車發來，於是就發出了一列載客火車，車上載有二十八名乘客。當天下午五點零五分時，載客火車到達軍糧城，遲遲不見塘沽方面的來車。火車司機是一位僱傭的外國人，他等了一會兒，見音訊渺無，便在黑暗中啟動了列車。列車快到新河時，已是晚上八點二十分左右。此時，運往天津的煤油貨車突然迎面而來。煤油貨車司機首先發現情況不妙，便趕忙緊急停車，但載客列車卻依然繼續前行，結果導致了兩車相撞。

兩列火車相撞迸出的火星，引燃了煤油貨車上滿載的煤油，頃刻之間整列火車燃起大火。而載客列車上的乘客慌忙之中，將車廂內照明的煤油燈打翻，也迅速燃起火來，火車司機和車廂內二十八名乘客大部分死亡，遇難者中包括一名消防員和幾名奈及利亞旅客。還有數十名旅客在撞車中被燒傷或受傷。由此造成中國鐵路史上第一起慘案。

這起嚴重的火車相撞起火事件發生後，引起了當時社會的普遍關注，並由此引發了一場不小的爭論。上海《申報》對此發表了多篇評論文章。如其中一篇評論所稱：「夫火車之行，本有限定時刻，不得差以累黍，此良法也。乃該處火車所定行期，以下午四點三十五分由天津至塘沽，四點四十分由塘沽至天津，能彼此守此定章，一無紊亂，何至失事?乃是日天津火車於五點五分時駛往軍糧城腰站，而來車尚無影響，待至夕陽西下，音信渺然。西人性急，疑係塘沽停車不開，遂於黑暗中開車逕駛……然火車開行，本有限定時刻，又豈能遲遲毋行，不按定限……西人做事，絕無此等處，以故外洋火車盛行，而此等失事不少概見，蓋由於辦理之得法……中國學西法而興鐵路，則必須全學此等一定章程，果其學之，則天津之車亦不必操急先開以往探之，塘沽之車亦不必濡滯而失時，又何碰撞失事之患也乎?至於鐵路之旁沿途一帶，電線必不可少，縱不能如外洋之有表可稽，而以何事稍稽，先發電關會，則亦不至發車往探，以至釀禍。」

上海《申報》的這篇評論並不是就事論事，簡單地追究哪一方的責任，而是探本尋源，研究問題，頗有一定深度的。用今天的話說，不但要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也要學習其先進的管理經驗。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有人表達出這樣的思想觀點，不能不說是有一定先見的。越是先進的技術，越需要嚴格的管理規章，這對於中國鐵路乃至其他各方面的管理逐漸走向正規化，避免再發生像津沽鐵路這樣的慘案，也是不無裨益的。

這次火車撞車事件過後不久，上海《申報》又報道說：據天津車上的中國司爐阿尚後來說，那個外國司機在軍糧城喝得酩酊大醉，是酒後行車的。當火車開到新河時，司爐阿尚發現了遠處的來車，急忙告訴外國司機停車，但外國司機置之不理。司爐阿尚連忙舉起紅燈，示意對面來車趕快停車。對面來車發現後，果然停車，但外國司機卻繼續開車前行。阿尚知道事情緊急，自己要去關閉火門，卻被外國司機猛擊手背，不讓他停車。司爐阿尚無奈，遂從車上跳下，上下唇被滑開，宛如荷花瓣，撞車後，又有一玻璃管插入他的腰中，他昏迷過去。後來人們將他救出送到塘沽後，不久也死去。根據這一報道，這次事件又的確是一起因外國火車司機在中國違章行車造成重大事故的案例。

此外，火車撞車事故發生時，塘沽方向而來的煤油貨車上的中外司機紛紛跳車逃跑，只有一個叫馬六的中國司爐心存公意，還在車上料理汽機，最後死亡。後來知道，馬六新婚剛剛三天……… 但這些事實都是在上海《申報》報道和評論發表多日後人們才獲知的。由此使得那些洋洋洒洒的報紙評論中說什麼西方人做事如何「守定章」，而中國人又如何「紊亂」，就顯得無的放矢了。

中國第一次嚴重的火車相撞起火事故，也確實給人們留下了很多深刻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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