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流星雨

2017年8月12日夜，在內蒙古集寧市以北的高速路上，一輛載著三人的越野車正在飛馳。車內是我與兩位老友，李濤和馬鑒。我們追逐的是夏季夜空中最壯觀的焰火表演——英仙座流星雨。根據預報，今晚它的流量將達到頂峰。

英仙流星雨因輻射點位於英仙座內而得名，是三大流星雨之一，每年都吸引著全球數千萬天文愛好者為之奔波千里、徹夜不眠。雖然流星群進入大氣層的方位可以確定，但它們變成流星後朝哪個方向划過天際卻無法預估，所以觀測流星雨最好是有一片完全晴朗的夜空。然而天氣預報卻不容樂觀。8月12日這天整個東北、華北、華中，華南大部、西北西部乃至西藏大部都被雲籠罩著，只有寧夏和內蒙中部位於少雲地帶。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從北京驅車400公里來烏蘭察布的原因，因為它處在雲區的邊緣，也是我們帶著家人出行的極限，希望多變的草原天氣會最終給我們帶來一個晴天。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我們按計劃在12日中午出發，並於當天下午趕到了烏蘭察布。一路上都在下雨，直到抵達集寧市郊才終於突破雲區見到藍天，我以為這一夜穩操勝券。但是沒過多久，草原就向我們展示了它善變的本性。晚飯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大量的雲，在日落時燒紅了半邊天。然後雲越來越多，頃刻間就佔據了全部天空。我們迅速離開集寧，啟程前往察哈爾右翼後旗，那裡有先一天抵達的朋友李庚以及若干同好，他們一定提前找好了拍攝地點。但是出發不久李庚便打來電話，他所在的地方也沒有倖免，不僅滿天都是雲，而且還有六級大風。所以我們只好沿著高速繼續往北開，朝遙遠的二連浩特遊盪，期盼能在途中找到晴天。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已經離開集寧一百多公里了，再有十幾分鐘天就會完全黑下去，然後用不了一小時大月亮就會升起來照亮夜空，這中間的一小時是今晚最寶貴的拍攝時間。而此時，高速護欄在向後疾馳，草原連綿起伏，越來越暗淡，星光在數不清的白斑之間若隱若現。還要走多遠才會遇見晴天？我們誰也不知道。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路上的車越來越少，最後只剩我們一輛。車子需要加油，我們進了一個服務區。可是這裡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只好返回高速繼續前行。接連兩個服務區都是這種情況，我們就有些慌了，再不加油的話連集寧都回不去。我們趕緊搜尋附近的加油站，地圖顯示土牧爾台出口不遠就有一個，忐忑的心這才放下來。這個加油站是營業的，但沒有我們需要的95汽油，工作人員連忙提醒，從這往北就沒有服務區了，李濤便把心一橫，加了一點92的。加油的時候我看了一下天，織女星在雲中穿梭，時而黯淡，時而耀眼。雲層從西南飄向東北，卻在正北的天邊閃出一片星空。我們商議了一下，鑒於已經離酒店太遠，前方加油的情況也不樂觀，決定再開50公里，到錫林郭勒的朱日和就不再往北了。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謝天謝地，經過入夜後兩百公里的奔波，一路壓在頭頂的雲層終於在距離朱日和十幾公里處嘎然而止。看著密密麻麻的繁星，我們三人歡舞雷動，瞬間恢復了生機。朱日和鎮地處草原深處，東西南北都沒有大城市。下高速後是一條東西向的小路，往西是軍隊訓練營，往東則通往朱日和火車站。我們往東走了不遠就找到一個滿意的拍攝地點，然後就難以壓制內心的喜悅，衝進草原，撲向黑暗，在滿天星斗下架起了設備。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此時南方天邊有一層黑壓壓的雲，雲里隱約有閃電，那是集寧的方向。東邊草坡上也有一行雲，裡面透著亮光，那是月亮即將升起的地方。除此之外，夜空沒有一點遮擋。銀河縱貫天際，夏季大三角在頭頂閃耀，銀心在西南傾斜，和它相對的東北部天空，有一個垂直的「W」形星座，那是仙后座。在仙后座正下方就是萬眾矚目的英仙座了，今晚的絕大多數流星，都會從這裡射向夜空。我們把車擺在銀心下方，用它作為前景拍了一張豎起的銀河全貌，我打算用它作為此次流星雨照片的底圖。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當第一顆流星從眼前划過的時候，我們都報以一聲讚歎。不用問，我的相機一定拍下了這一過程，此時它正對準天頂，通過一枚視野將近180度的魚眼鏡頭，對整條銀河周期性拍照，任何流星都逃不過它的眼睛。頃刻間又是兩顆，包括一顆亮度很高的流星，它像一枚綠色的禮花彈，在天頂附近絢爛綻放之後一閃而過，尾部直指英仙座。太好了！我們歡呼雀躍，幾百公里的跋涉沒有白費。這是我第三次拍流星雨，年初的象限儀座和春季的天琴座我都沒有拍到多少流星，看來今天要豐收！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可是流星出現得並不規律，它們像頑皮的精靈，總是在你不經意間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可遇而不可求。月亮正在天邊加速升起，大有突破重雲之勢，在月光的干擾下，夜空明顯變亮了，如此下去拍攝將會越來越困難。然而與月光相比，西南出現的雲更讓我們心煩。那雲走得飛快，剛才還在天邊，頃刻間就來到了頭頂，並且不斷向四周瀰漫。起初雲層很薄，透過雲仍然又看到了三顆流星。可惜都不是那種劈啪作響，明亮到能把雲照亮的超級火流星。李濤不斷說起他十幾年前目睹過的一場獅子座流星雨，閃耀著藍綠光芒的大流星一顆接一顆從北京市郊的天空滾落，如慶典時的禮花一樣壯觀。我見過那場流星雨的視頻，場面只怕比李濤形容得還要驚天動地。也許每一個熬夜拍流星雨的人，都心存期待，期待目睹一場如那樣般的大爆發。思緒間，雲層越堆越厚，很快就密布頭頂，恐怕就算真的放禮花也看不見了。我們從車裡拿出零食，邊吃喝邊等待雲散，馬鑒拍起了雲中月，李濤也在各種擺拍。大家等到凌晨兩點，考慮一會還有兩百公里的路要趕，所以儘管十分失望，也只好收拾裝備踏上歸程。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沒想到草原的天氣再次和我們開了個玩笑，往回走了沒幾分鐘我們就又進入了晴空。我們在高速上一個叫做白銀的服務區停好車，再次架起設備。既然老天爺又賞了一片晴天，那就好好利用吧。月亮掛在正南的天頂，無遮無攔，那裡什麼也拍不到。相比之下北部天區要好很多，英仙座已升起很高，這正是拍攝輻射點的好時機。輻射點附近的流星一般都又短又亮，因為它們進入大氣層時角度較小。這一點很快就被印證了，因為沒多久在輻射點附近就有一個小爆發，我一分鐘內拍到了4顆流星，顆顆全都是短亮的小光棒。

上圖由@PapaJames 拍攝。

白銀停車區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富有佳運，算上這個小爆發，今晚我一共拍到了20顆流星。這讓我本已睏倦的神經再次興奮，一直到啟明星升起，一直到代替李濤開了兩百公里的車回到集寧的酒店，一直到把所有的流星疊加入底圖，一直到第二天午飯之後才合上雙眼得以放鬆。

本文轉自雪夜公爵(snow_duke)，已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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