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富家子弟的「買買買」，成就了半個故宮！

知識 08-24

民國年間，陳寅恪的弟子著名歷史學家翁同文在故宮博物院庫房整理時，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多達2190餘件的字畫上，都有著一個相同的印記。據《故宮書畫錄》統計，那時宮內收藏一共也就4600餘件。也就是說，這近乎佔了故宮藏品一半的書畫很有可能是一人所藏。

經考證，這些藏品源於明代著名的嘉興天籟閣，這位憑一己之力幾乎撐起「半個故宮藏品」的人便是明代大收藏家——項元汴。

16歲開始收藏書畫，

30歲左右，

便將大部分元代佳作收入手中，

50歲左右時，

晉唐及兩宋精品大多入手。

「項三麻子」收古董

項元汴像

項元汴（1525~1590），字子京，號墨林，別號墨林山人、墨林居士等。明國子生，項忠後裔，由於在家排行老三，長得……大概也一般，所以當時人稱「三麻子」，據說嘉興現在還流傳著「三麻子收古董」的說法。

在成為明清八大鑒賞家之首前，年輕時候的項元汴，還沒有後來那麼一心只撲在古物上。

項元汴像

得益於父親留下的萬貫家財，項元汴的日子過得很是滋潤。除了專職亦是最愛的活動——搜羅古物之外，其餘最經常的就是四處遊玩，今兒個去無錫惠泉取水；明兒個到虎丘天池採茶；瞧到不錯的「特產」，也不忘寄點給兄長們。

明萬曆年間，明神宗朱翔鈞聞其名「璽書徵聘」，讓他去京做官，項元汴厭倦科舉考試，淡於仕途做官，把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到鑒賞、收藏文物上。還給這些寶貝建了一個專門存放的庫房——天籟閣

明仇英天籟閣摹宋人畫冊

天籟閣得名，據說是與項元汴收藏的一把鐵琴大有干係。此琴由晉朝制琴名家孫登所制，琴背鑄有兩個八分大字：天籟，項元汴對此琴極為喜愛，便他將自己的書齋取名「天籟閣」。

在項元汴的名家譜系中，元代著名畫家趙孟頫是中心座標，往前追溯，是唐代及六朝、晉代的藏品，往下延伸，則是當世的吳門四家。而他的藏品，比如王羲之的《蘭亭序》（神龍本）、顧愷之的《女史箴圖》、韓乾的《牧馬圖》《照夜白》、李白的《上陽台帖》、米芾的《清和帖》、唐伯虎的《秋風紈扇》、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隨便一件在今天都是鎮館之寶。

王羲之《蘭亭序》神龍本

顧愷之《女史箴圖卷》

韓干《牧馬圖》

韓干《照夜白》圖卷

李白《上陽台帖》

趙孟頫《鵲華秋色圖》

韓滉《五牛圖》

項元汴之所以能在30歲時就建立起自己的收藏體系，還得益於他的高能朋友圈和作為收藏大家的格局，對於所收藏的書畫珍品，並不是束之高閣、秘不示人，而是經常與友人和書畫家在一起研究與把玩。

董其昌、文徵明、仇英

比如文徵明，當時的文徵明不僅是當紅畫家、吳門畫派的盟主，而且在江南一帶的書畫鑒藏中也是泰山北斗；

比如吳門四家之一的仇英，曾在項家為仆，因其極高的模仿能力，得以在項元汴身邊對宋元名畫真跡經常觀賞，一待十幾年，繪畫技藝大長，終成一代名家；

比如名動江南的董其昌，年輕時多次拜訪過項元汴，在短時期內閱遍了天籟閣歷代精品，終從晉、唐名家真跡中尋找靈感；

……

收藏保存有「法寶」

米芾《清和帖》

項老闆從根本上說是個商人，他有自己的一套收藏法式。

其一是，熱愛蓋章。在書畫上蓋章本來是宋代以來的傳統，可是像項老闆這樣基本上看一次就蓋一次的也算是天下第二了（第一當然是他的粉絲乾隆了）。項老闆經常用的印鑒有「項元汴印」、「子京」、「墨林」、「天籟閣」等等，大概有110方。

項元汴在神龍本《蘭亭序》上各式各樣的圖章

章多也就算了，蓋得還比什麼都勤快，在《盧鴻草堂十志》中蓋了近100方，懷素《自述帖》上蓋了70多方……

其二是，喜歡記賬。這位喜歡在書畫上記流水賬的男人，跟乾隆喜歡蓋章毀畫有的一拼。對所藏書畫要題上何時何地購於何家，購買此畫卷時所花銀兩等等。

馮承素摹王羲之《蘭亭序》跋尾項元汴的標價，故宮博物院藏

如：

題元趙孟頫行書《煙江疊嶂圖詩卷》跋：「明嘉靖三十八年春二月，購於錢塘丁氏，墨林項元汴真賞。原價肆十兩，「寵」字編號」；

題元張渥《竹西草堂圖》跋：「用價廿兩購於吳中，有「嘉」字編號」；

題明文徵明《漪蘭竹石圖卷》跋：「嘉靖三十九年秋八月望，裝池於天籟閣中。「仁」字型大小，其值拾貳金」，

楊凝式《韭花帖》跋尾項元汴的標價，故宮博物院藏

他藏的最貴的是王羲之的《瞻近帖卷》，二千金，其次是懷素《自敘帖》，值千金，趙孟頫《書道德經卷》「其值七十金」……當時的一金等於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大概可以買到兩石大米。

懷素《自敘帖》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其三，獨家編號。項老闆將自己收藏的所有作品做了一個編號，編號是按《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來的，比如韓滉《五牛圖》的編號是「此」字，王蒙《稚川移居圖》對應的是「聖」字……很有打假意識噢！

蘇軾《致夢得秘校尺牘》，右下角有千字文第八一「具」字編號，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仇英《臨宋元六景（局部）》，後有項元汴印等及千字文第六八九「聆」字編號，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打造「沉香床」取悅妓女

在購買古物和必要的社交支出之外，項元汴算是比較節儉的，也十分善於理財，開源方面，項元汴除了繼承家業以錢生錢之外，還大規模地進行書畫古玩等藝術品的買賣。

但，「博美人一笑灑千金」的事情他也干過。

項元汴畫像

年輕時的項元汴常去南京遊玩，喜歡上了秦淮河的一個漂亮歌妓。不久，項元汴要離開南京了，這歌妓握著他的手，嚶嚶地哭，一副非常捨不得的模樣。項元汴回到嘉興家中的一個月，也時常想起這個女子，於是花大價錢買入了一塊沉香木，請工匠打造成一張玲瓏工巧的千工床，又買了許多漂亮的綾羅綢緞，裝了幾個大箱子，用一隻大船裝上，去南京會那女子。

項元汴藏李迪雪樹寒禽圖

話說那日，項元汴找到泰淮河畔鈔庫街時，那歌妓正好有生意，忙著招呼別的客人，再說她一時也沒認出這個臉上長滿麻點的五短身材的男人，就把他晾在一邊不理不睬。項元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再次通報自己姓甚名誰，還說自己帶來了一大船的禮物要送給她。那歌妓聽他這麼說，這才重新梳妝，客客氣氣接待了他。項元汴於是讓隨身小廝把那張千工床和好幾箱衣物全都從船上搬來，又讓人打掃了前堂，把這張漂亮的大床安放在正中。項元汴又甩出大把銀子，在妓院里擺下十數桌，一時間鶯鶯燕燕擠在一處，香粉陣陣，絲竹亂耳，間雜著小姐們一聲聲的驚叫和讚歎。

項元汴藏李迪雞雛待飼圖

酒宴開到一半，項元汴變了臉色，把酒杯重重一頓，指著那歌妓罵：我本來還以為世上情種大多在青樓，所以不惜花費千金以買一笑，沒想到一月之別，你竟連我是誰都想不起來了，人都說青樓女子絮薄花浮，我先前還不信，現在真是不信也不行了！說罷，命隨身小廝把衣櫃里的漂亮衣服全都倒出來，一件一件撕裂，又掄起一把大槌，把那張做工精緻的沉香木床砸了個稀巴爛。做完這些他還不解氣，又在院中生了一把火，把打爛了的床架在上面燒。火舌瞬間就把那沉香木床吞噬了，只見烈焰騰空，香煙滾滾，不只院中，就連滿街滿巷都是異香，這香味經四五日不散，以後那家青樓所在的鈔庫街，就被好事之徒叫做了沉香街。

項元汴像

這故事發生在嘉靖年間，看這行事做派之荒唐，當是項元汴青春年少時的事。清朝年間，江蘇吳江一個叫鈕琇的作家把它搜羅進了一本叫《觚剩》的筆記里。

但項元汴也絕不是個無端揮霍錢財的人。在他生命的最後兩年，浙西遭受大災，他開倉賑災，救活了上萬人。項元汴除了繼承家業以錢生錢之外，還大規模地進行書畫古玩等藝術品的買賣。

詩文蹩腳、畫藝絕塵

項元汴像

所謂「術業有專工」，項元汴在收藏鑒賞上大有作為，而詩文方面，大概是沒有天分的，並且還不自知，經常向慕名來參觀天籟閣的來客們出示自己最得意的詩作和最新的想法。為了登閣一窺寶庫，大家只好違心誇讚。

項元汴1576年作秋塘野艇圖

關於這個，還有個笑談。項元汴作畫有個特點，就是喜歡把自己寫的詩題在自己的畫上。大家也知道他的詩實在不怎樣，但又想求他的畫，就想了個法子，在向項元汴求畫前，花幾百貫錢「賄賂」他的書童，一旦項元汴畫完後，想辦法立刻把畫抽走，用印章蓋滿畫的空白處，讓項元汴無處可題詩，畫作就可以「免遭毒手」，在當時被笑稱為「免題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