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的小姑娘和一支口紅(拉薩記事)

我在公共洗手間模糊的鏡前給蒼白的唇塗了一點。 她從排隊的人群里擠向我，兩隻忽閃的大眼睛驚奇地望著我。她對我笑著說了一串我不懂的藏語。我有點疑惑，後來她伸手要拿我的口紅。 我笑了起來，"嗨,小姑娘也愛美,姐姐幫你塗。"

口紅作為私人用品。

我非常願意並歡喜地給眼前的小姑娘塗一點。可是她拒絕了，她似乎執意要自己塗。我思索片刻給了她。後來她扭頭沖著洗手間一個門喊，"阿佳,阿佳......"一個藏族女人走了出。她笑著對我說,"她想要你的口紅。"

「那可不行,我只有一支。"

我是對女人說，卻是給小姑娘聽。扭頭的瞬間她已經將口紅背到身後,嘴裡一直用藏語對我說什麼。女人又笑著說,"她希望你能送她。"頃刻我有點為難,卻一點也不生氣。她大眼睛裡的渴望令我有一點動容。

其實我很熟悉她。

她每天在大昭寺朝聖。她乖巧地跟在一個女人身後，一邊嗑頭,一邊念經.她有點跛腳,所以剛才"跳躍"著奔向我。她不過六七歲,小花裙有點沒洗乾淨,臉也是黑乎乎,唯獨一雙大眼睛忽閃著靈光。我想我是喜歡她的,所以覺得她的行為直接,且可愛。可是我到底沒有送她。我真的只有一支,口紅對於女人來說有時比錢包更重要。

「來,姐姐幫你塗."我輕聲對她說。

她搖頭。

於是我們兩個站在鏡子前。一個高高瘦瘦,一個小小矮矮。光線很暗，她的身高几乎只能望見鏡子的一個小角。我看著她打開口紅,慢慢擠出,再擦在唇上。她力道太大,一下子全部糊在嘴角。我建議,"裡面太黑,我們在門口用小鏡子塗吧。"

我牽著她出門。

鏡子沒找到，我摸出手機攝像頭為她做鏡子。她望見自己清晰的臉異常興奮。我看她慢慢塗滿了整個唇，詭異，而艷麗。邊上圍觀的人都哈哈地笑了,她也裂開嘴笑。後來我要走,她不舍地將口紅還我。下台階那一瞬,我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送她一隻口紅。

這篇文幾天前寫完。

我在街角的小店買了一支桃紅的唇膏。我不會每天來大昭寺,卻一直把它放在背包里。我知道她幾乎每天在八廓街朝聖。我想,我應該會看到她,然後喊道,"小姑娘,這支口紅送給你!"

而她,一定會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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