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為邊吃邊玩還能養活自己的自由職業者

「

人被潮水推著走是容易的，不容易的是自己推著自己走。

」

本文由豆瓣用戶@葉醬 授權發布

每每和新朋友聊起自己的職業時，總會面臨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好的窘境。光說自由職業吧，人家又會問，那究竟做的是什麼呢？寫美食評論？日本旅遊諮詢？

畢業6年，滿打滿算只在體制內上過不到一年班，一晃眼，無需朝九晚五的日子都過了五年，中間還跑去當了一陣子留學生，到現在終於走上邊吃邊玩還能養活自己的路，成了嚮往的斜杠青年（指擁有多重職業和身份的一類人群）。

也有不太熟悉的朋友會發出如此感慨，「好棒哦，好羨慕，可以一邊旅行一邊工作。」可能不知不覺我也會反過來被灌迷魂湯，陷入這種「已經過上別人眼中的理想生活」的幻覺之中。

是啊，大家想像中的自由職業，是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不需要油光滿面地去擠地鐵，早晨在家慢悠悠磨咖啡豆用早餐，無需深陷職場的複雜人際關係，也不用忍耐團隊合作的低效率和身不由己。

沒錯，這些全都對。只是現在回過頭來看看，很多自己堅持了多年的小習慣、小愛好，居然也成了人生路上的重要轉折點，變化不可能是突如其來的，也不會從天上掉金子，而是你無意中日積月累的技能和愛好，在某一天突然能變現了，這是一種類似命運的獎勵。

先說日語吧，大概小學的時候，因為喜歡《名偵探柯南》的動畫而對日語產生了興趣，那時家還在小鎮，得坐車去幾十公里外的市裡新華書店才能買到日語教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個五六年級的小學生，連社會公認最重要的英文都沒怎麼學，竟然異想天開要自學日語。

後來斷斷續續背五十音圖、記語法和單詞，填高考志願時把日語填在了第五志願，可惜偏偏進了第一志願，又失之交臂，不甘心，自己報名去參加日語能力考試，直到大學畢業後兩年，抱著遊學的心態來到京都，進一步學習日語和當地文化。

那段日子是對未來的人生規劃最為迷茫的階段，身邊都是無憂無慮等著考大學的小朋友，唯有我每天都在苦苦思索著一個千古難題：究竟要去做什麼好呢？

也就是在那時候，想起來在豆瓣閱讀上開了一個「櫻花國小日子」的專欄，每周更新一期，寫有關京都和日本文化生活的一些小隨筆。

當時又要上學還要打工，選題想到頭痛，在所剩無幾的時間裡，還要帶著一部小相機去走訪京都角角落落，去二手書店買日文書來找資料，最初的時候，一篇文章不過賣幾毛錢，根本談不上經濟利益的動力，只是想著，對於如此鍾情的京都，完成它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

日語和日本文化的基礎算是打好了，但內心還是個閑不住的人，愛吃也愛旅行，對「一個人上路覓食」這件事有著迷之嚮往，在日本的時候，開始接觸米其林餐廳，並且莽莽撞撞地跑去京都的米其林三星料亭投簡歷，竟然還真的進去工作了。日本料理有著太多專業術語和新的東西，於是陷入這樣的循環，努力打工寫稿掙錢——去米其林餐廳一擲千金。

曾經打工的三星料亭

我決心做一件持之以恆的事情，把吃過的每家好餐廳都寫下來，作為私人的美食筆記也好。當時還根本沒有什麼美食公眾號、餐廳點評大號，我起了個標題叫「XX賞味記」，在豆瓣默默更新，估計到現在至少也有上百篇了。

偶然一個契機，剛好趕上日本美食行熱門起來，卻沒有相關服務提供，正好踩上一個空白點，於是做起幫自由行客人預訂日本米其林餐廳的副業。哪裡想到，之前因為感興趣而學的日語、餐廳工作的經歷都派上了大用處，現在偶爾還可以接一些美食團、翻譯、日料諮詢相關的活。

在神戶的三星餐廳吃飯

比起寫高級餐廳，其實內心更喜歡寫旅途中的故事、甚至一些有意思的路邊攤大排檔，這幾年也不知不覺去到30個國家，有了「尋味」的大方向之後，基本會把吃喝作為首要旅行目的。印度的咖喱、斯里蘭卡的紅茶、摩洛哥的塔吉鍋、衣索比亞的咖啡和英吉拉、馬來西亞的榴槤、巴黎的法式甜品、京都的懷石料理、東京的日式法餐、大阪的河豚、北海道的海膽飯……

只不過，每次在很想馬上就下口的時刻，得先舉起相機剪綵；在明明應該慢慢品味的時刻，一邊要在手機備忘錄里記下每道菜的食材和口感。盤算著夠不夠素材、適合給哪家媒體做一個稿子，能不能把餐費賺回來。

你可以抱怨假期太少但至少去旅行時就儘管放空度假，而我的長途旅行沒辦法只是純粹旅行，隨時帶的小本子里密密麻麻記滿了偶爾發的靈感、遇到的趣事，每天回到旅舍累癱，但還是得打開電腦先記錄素材。

印度烏代普爾的食材搜集素材

若旅行是生活和工作的一部分，一定不可能純粹只是浪漫而已，忍耐和剋制才是必須的。前年在斯里蘭卡的時候，有次發出稿件後粗心沒檢查，圖片竟然沒有發送成功，結果第二天在去洞窟寺的巴士上收到編輯的奪命消息，只好匆匆走了一圈，立馬又坐一個多小時車回旅舍，重發。

馬六甲剛好住到一家沒有wifi的民宿，連4G信號都很弱，只好把電腦帶到外面的旅遊景點，讓同行的小夥伴去逛，自己坐在大樹下邊喂蚊子邊用手機開熱點傳圖片。被旅伴拍到的很多照片，都是對著電腦在敲字。

土耳其棉花堡的酒店寫稿

在摩洛哥的時候更辛苦，當地的通訊公司對Skype軟體有限制，不管是3G還是Wifi都很難打通電話，老城小巷子里的信號更是微乎其微。碰到需要代人預定日本餐廳的時候，就只好一大早起來，抱著手機跑到空曠的廣場找信號。對了，還得在腦袋裡隨時計算和日本的時差。

不管去哪裡旅行，沙漠也好海邊也好，電腦都必須得帶，明明很想甩掉工作關掉手機遠離網路，但還是得乖乖買一張當地的sim卡，保持工作信息暢通。還有無數的機場轉機和過夜，坐了一天飛機困得要死，還得找一家咖啡店強打起精神寫快到deadline的稿子。

坐飛機的時候想選題、坐火車的時候構思大綱，住青旅的好處在於，至少大晚上也可以不用影響同伴或者室友，一個人跑到客廳，泡杯茶敲鍵盤就行。

對我這種極度不適應團體活動的人來說，比起小組討論，更願意一個人默默地寫論文。自由職業最好的地方是完全由自己做決策，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享受那種自己判斷自己說yes或no的感覺，當然，搞砸了也沒有人來擦屁股。

但必須承認，我還蠻享受現在的這種生活狀態：能夠有半年時間在家下廚、陪伴家人和貓，半年時間自己出門走走，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餐廳，不至於忙到天昏地暗，賺不到大錢，也有足夠維持生活的經濟來源。

不陷於一個集體最大的好處是，你無需過分討好和遷就別人，基本上可以保持「我又不在乎」的獨立人格，身邊的人際關係簡化為「一起吃飯喝咖啡就是因為喜歡和你相處嘛」。

因為網路的存在，這其實是對freelancer旅行者最友好的年代。在路上遇到邊旅行邊工作的人數不勝數，設計師、程序員、攝影師、自由記者、專欄作家、搞代購的、賣手藝的、寫攻略的，只不過大家換了一個地方工作而已，需要克服更多困難譬如沒網路環境差，還需要更高的自律意識。

人被潮水推著走是容易的，不容易的是自己推著自己走。你現在成就的事，就是你每天堅持和熱愛的事所開出的花。

就像我一位從大公司辭職出來做甜品師的朋友所說，「事實上做甜品根本沒有大家想得那麼浪漫，也不是非做甜品不可，只不過我必須把那種類似永恆地平線般的、無法言述的追求，具體到某件事情裡面去，它可以是任何一件事，比如寫東西、甜品，甚至之前的傳播工作。我想要在甜品里創造一種嶄新的美感。」

這段話很擊中人心，對我而言，就是把從小那種對於某件事情「金光閃閃的想像」，具體到寫東西裡面去，寫旅行和美食的體驗，甚至是寫出一篇優美的廣告，也是一種自我實現的方式。

終於，我的第一本美食隨筆集也將要上市了。在這個輕閱讀泛濫、已經沒什麼人看書的年代，只能權當是對5年自由職業生活的紀念吧。

曾被人說學了也無用的日語、被認為玩物喪志的間隔年、被看作浪費錢的米其林餐廳，也總算可以堂堂正正地說，不管是看起來多麼不務正業的愛好，任何事情，堅持下來都會有收穫，人家木心大師當時在紐約，茶餘飯後給一群中國藝術家講文學，從1989年到1994年，一講就講了五年，不是也講出了一部《文學回憶錄》么？

曾被人說成是「電子鴉片」的網路遊戲，如今也成了職業選手為國爭光的戰場。但對於那些沒有成為職業選手的普通玩家來說，網遊就沒有意義了嗎？如果你曾為一款遊戲痴迷，就會對這種觀點嗤之以鼻。比如我所知道的一個例子：山西某小城的一名大話西遊玩家因為遊戲才開始接觸電腦，進而對電子商務有了認識，最後走上電商創業路。在他資金出現問題時，是大話的兄弟二話不說，直接把自己僅有的積蓄拿了一半給他周轉——這種情誼，即便是在現實朋友中，也是極為罕見的吧？

除此之外，他還從遊戲中學到了很多別的東西，例如規劃公司長期發展策略、如何管理公司員工等等，都與管理幫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公司名稱俏千金都直接來源於遊戲，更不用提將大話西遊所倡導的傳統文化融入公司產品。他說大話十五年的陪伴已融入了血液，而我相信這位玩家，在最開始接觸遊戲的時候，也和我最開始學習日語一樣，並沒有想過將來要從中獲得些什麼，而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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