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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你等的那個人回來了。

● ● ●

今天是第1019篇

我家的老照片中,有一張民國時期男子的戎裝照,照片上的人正是我姑奶奶李淑瑜的丈夫顏興邦。

她們倆生前沒有一張合照。

唯一在一起的照片,是我用電腦拼接在一起的。

我把這張拼接的照片在姑奶奶的墳前燒掉,火光中,我彷彿看到了1937年的秋天。

(點上方綠標即可收聽音樂)

01

1937年發生了兩件大事兒,盧溝橋事變和我曾爺爺去世。前者對我們家來說,遠遠沒有後者重要。

我曾爺爺是從大別山押貨回來的路上讓土匪給殺死的,同行的夥計就留了一個活口,為的是表明土匪是很講義氣的,死也讓你收個全屍。

消息傳到李家的時候,曾祖母當時就是暈過去了。

家人哭成一片,

唯有我十四歲的姑奶奶李淑瑜強忍淚水,只說了一句,國難當頭,我們家從此更要雪上加霜了。

02

我們家當時在一個叫三河尖的地方經營生意,有數家煙店、茶葉店以及柳編店。

此地自古以來商賈雲集,水運通暢,來往船隻甚多,於是我們家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雖不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戶,但也算得上有臉面的人家。

李家當家的被殺,這在當地成了最大的新聞。

曾與李家定過親的顏家,立馬就趕過來了。

顏家是三河尖一帶的大戶,家境殷實,更有親屬在國民政府做事,在三河尖鮮有人惹。

我大爺爺李新章,就是通過這個關係在當地警局當差。

顏家大少爺顏興邦與李淑瑜自幼常在一起玩耍,更在一年前定了婚,兩家還約定三年後一起到首都南京舉辦婚禮,順便開展南京的生意。

可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顏家老爺在靈堂前,當著李家上下的面表態,無論李家發生什麼事情,過去承諾過的事情一定會兌現,顏家從不做不守信的事。

這樣的表態讓我們李家跟顏家的親事不會出現變動,也讓李家有了依靠,以免被人欺負。

3

喪事辦完不久,李淑瑜就開始主持李家大局了。

本來是應該讓長子回來當家的,但整個家族的人都知道,李新章不是做事的人,而我爺爺李新國年紀太小,曾祖母又是典型的傳統婦女,沒見過世面,只有李淑瑜堪當此任。一來有顏家照顧,二來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顏興邦早就猜到李家會讓李淑瑜來當家。

他擔心這會給李淑瑜帶來很大的心理負擔,便主動告訴李淑瑜說,李家的事兒以後就是我的事兒,只要我有在,我們顏家生意怎樣,李家生意也就怎樣。

李淑瑜聽到這話很欣慰,但她知道自己畢竟是一介女子,顏興邦因為愛自己才這樣做,可顏家上下未必都這麼想。

她也不想讓顏興邦為難。

於是李淑瑜故意問顏興邦是不是心裡想過悔了這門親事,畢竟李家不如以往了。

顏興邦很是堅定的說,我們自幼相識,我是怎樣的人,這麼多年你還不清楚嗎?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會因為發生什麼變故而改變。我會愛你一輩子,此生不悔。我們顏家從不做背信棄義的事。

我與背信棄義相比,哪個更重要?李淑瑜問。

當然是你更重要。顏興邦說。

李淑瑜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心裡依舊開心不起來。

她不知道一年後自己過門到顏家會發生什麼,更不知道這一年的時間又會發生什麼,一切是否如自己所想,她只知道現在整個家都需要的是她。

4

戰爭的消息不斷傳來,日軍已經佔領華北過半的土地,這讓1938年的除夕夜過的特別寒冷。

大家在商討一件事,是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去重慶避難。

李新章極力要求全家去重慶,他說南京淪陷,日本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很快這裡也要淪陷,趁著李家還有些錢財,趕緊逃往重慶,不能留在這裡等死。

可李淑瑜卻不同意,畢竟李家產業都在這裡,父親也剛剛過世,喪不滿一年,怎麼能因為日本人要來,就丟掉這一切。

李新章因此跟李淑瑜吵了起來,大罵李淑瑜是為一己私慾而不顧大家,就是因為顏興邦才留下來的。

為這句話,李淑瑜差點跟李新章打了起來。

幸虧曾祖母喊了一句,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你們父親的墳還在這兒呢。

整個家頓時安靜下來了。

雖然決定留在這裡,但李淑瑜的心還是不能安穩下來,她找到顏興邦,問日本人要是來了怎麼辦。

她想從顏興邦那裡得到答案,但顏興邦告訴她政府正在組織抗戰,不會打到這裡來的。

南京都淪陷了,政府遷到重慶去了。李淑瑜低聲說了這句李新章昨晚說過的話。

顏興邦沉默了,但很快他說,日本人要是來了,就跟他打。

你是想讓所有人都去送死嗎?李淑瑜聽到顏興邦這麼說,內心幾近絕望。

她本來以為顏興邦有辦法,卻沒想到他這麼說。

顏興邦不知道怎麼做,國內的形式他雖然了解一些,但還不清楚。

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去重慶,全家都去,可現在李淑瑜還不是顏家人。

而且顏興邦知道李淑瑜不會走,她要守著這片土地,顏興邦在這一點上也無法說服她。

國民黨的軍隊在對日作戰上連連敗退,但顏家和李家的婚事卻沒因此受到影響,三河尖一帶張燈結綵,顏興邦和李淑瑜的婚期就要到了。

05

國破山河在,老百姓的生活仍要繼續。這是顏興邦說的,他急切的想娶李淑瑜過門,就等著約定的婚期早點到。

這一年來,李家在顏興邦的幫助下,生意不但沒有下滑,反而更加紅火。原先在李老爺去世之前新開的柳編生意,越來越好。

顏興邦承諾李淑瑜的事情,都在一一的實現,他在用行動去詮釋自己的愛。

李淑瑜都看在眼裡。

她知道,顏興邦對她是真心的,李家上下對這個未來的女婿都甚為滿意。

祥和的日子讓所有人忘記了如火如荼的戰爭,但李淑瑜時刻不在祈禱,顏李兩家能平平安安。雖然她只是個弱女子,但內心卻有著別人都未曾有的敏感,她總覺得有著更大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但這即將臨近的婚期,沖淡了她的這些感受。

婚期未至,日軍卻逼近張燈結綵的三河尖。

李家和顏家都被這突然來的日軍給打亂手腳。李新章飛奔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組織大家迅速撤離,馬上到重慶。

可曾祖母卻依舊堅持絕不離開。

李新章怒吼著一家人的無知,但絲毫沒有作用,還被人視作貪生怕死。

李淑瑜倒是平靜的看了一眼李新章說,兩條腿和幾輛馬車能跑得到重慶嗎?就不怕再殺出來個土匪?

李新章本想自己走,但還沒來得及收拾行李,就被警局徵調回去抗日。

李新章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

他做警察這麼久,連一發子彈都沒打過。

但這個時候他的身份是警察,三河尖駐軍本來就很少,能調用的都必須調用上。

李淑瑜莫名的忐忑,一股不詳的預兆籠罩著她,她需要立即去見顏興邦。

她剛剛匆匆的出門,就碰到了神情凝重的顏興邦。

顏興邦是來接她走的,他的計劃是離開這裡先去武漢,再輾轉去重慶。

李淑瑜無法接受這樣的決定,畢竟自己的母親和親人都在這裡。

顏興邦想盡辦法的勸說李淑瑜跟她走,但李淑瑜卻告訴他,家人都不走,她也不能離開。

顏興邦無奈的說,都火燒眉毛的,保命要緊,什麼家產都可以再掙,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可李淑瑜卻說,這裡生我養我,要死也與這裡共存亡,況且我父母都在這裡。

顏興邦無力讓李淑瑜跟自己走,只好鄭重的說,我們婚期將至,卻沒能大婚。但你在我心中已是我顏家人了,我顏興邦此生必不負你。只是我家人已經安排妥當,馬上要走了。但我一定回來娶你的。

這話就好像是一個童話,在這戰爭中難以去實現。

但李淑瑜選擇了相信,她握緊拳頭,點點頭,很是堅決的說,我等你回來。

顏興邦轉身的時候,李淑瑜哭了。

她也連忙轉身,因為她心裡明白,頭也不回的顏興邦不是不想回頭,而是害怕自己多看一眼。

這樣的分別在1938年的7月,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次日黎明,三河尖淪陷,同時傳來了李新章戰死的消息。

06

李家在一年時間,先後失去了兩個男人,這對於李家的打擊很大,曾祖母因此病倒在床。

李家產業也面臨著極大的風險。

日本統治下的三河尖,人人自保,各門頭生意大不如以前,李家也相繼關閉了幾家經營的店鋪。

李家的境況迅速衰落,家產也相繼變賣來維持生計,所有人都看不到希望,只有李淑瑜相信顏興邦還會回來。

曾祖母知道女兒痴情。

但眼下這情況也是此生未曾見過,打心裡害怕,同時也清楚,這個未來的女婿一定不會回來了。

曾祖母也曾勸李淑瑜不要再等顏興邦,這兵荒馬亂沒準早就沒了性命。但李淑瑜性子倔,她堅信顏興邦一定會兌現承諾。其實她心裡也害怕顏興邦死了,她只是在守著一個諾言,給自己生活下去的信心。

這幾年,李淑瑜除了在家聽一下播放不清的廣播,就沒事獨自到淮河灘走一走,看著這千里淮水,萬頃河灘,祈禱著顏興邦早點回來。

這一等就是七年,人生有多少七年可以等。

這一年李淑瑜已經二十二歲了。在當時算得上是三河尖一帶的老姑娘了。

07

抗戰勝利的消息傳遍三河尖每一個地方,廣播的聲音都充滿了喜慶。

李淑瑜告訴母親,日本人被打敗了。

曾祖母笑著點點頭,接下來就說,那咱們家的生意可以繼續做了。

李淑瑜沒想到母親在勝利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做生意,這讓李淑瑜為難。

維持產業沒問題,可重整產業對李淑瑜來說是一件難事。好在此時的李新國已滿十五歲,可以承擔一些李家的事情了。

李淑瑜時刻念叨著顏興邦,她希望這個人能趕緊出現,如果再不出現那可能真如母親所言,已經去世了。經歷過戰火和死亡的李淑瑜,已經沒有當初那麼脆弱,但每每想到這裡,她依舊會心痛。

陽光像往常一樣照著李家大院,曾祖母花白的頭髮與陽光遙相呼應。

曾祖母再次老話重提,興邦有信嗎?

李淑瑜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微微閉上眼睛,她知道顏興邦可能真的不在了。

淑瑜,我回來了。李淑瑜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依舊沒有睜開,這句話就像在她夢裡的話語一樣,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真的回來了。曾祖母驚訝的語氣讓李淑瑜連忙回頭,看到了身著軍裝的顏興邦。

顏興邦回來了。

顏興邦告訴李淑瑜,他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到這片土地上來,也再也見不到李淑瑜,但愛支撐著他,無論在戰場還是在任何地方,他都告訴自己,只要活著就能勝利,就能回來。

顏興邦送給李淑瑜一個禮物,是他託人從德國帶回來的錄音機,顏興邦還特地錄了一些話給李淑瑜。一次是在剛拿到錄音機時,一次是在受傷的時候,還一次是在抗戰勝利那一天。

每一次的錄音,都講述著自己的處境,以及自己的愛。李淑瑜聽著這一切,就好像這七年從未與顏興邦分開,就好像是兩個人共同經歷的一樣。

李淑瑜說這錄音機太奇妙了。

顏興邦說,以後我不在,你就拿出來聽,就好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1945年底,李淑瑜和顏興邦在三河尖結婚。

婚後,顏興邦拿出自己的一筆錢為李家重開了柳編店和茶煙店,雖然規模沒有以前大,但李家的生意總算重新開始了。

08

可好景不長,1946年5月,顏興邦就接到指示,準備打仗。

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李淑瑜的時候,李淑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李淑瑜不知道為什麼日本人走了卻還要繼續打仗。

顏興邦也不知道,但此時的他已是國民黨的少校,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聽從上級的命令。

李淑瑜說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打了,她怕再等一個七年。但顏興邦卻告訴她不會的,這一次會很快回來。

再次的分別讓李淑瑜更加想念顏興邦,她不願顏興邦再上戰場,她只想顏興邦能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個日子。

可事情卻總不如她所願。

李淑瑜每天都在聽著廣播,這是顏興邦教他的。顏興邦說,只要廣播說國軍勝利,他就會安全。於是李淑瑜每天都開始祈禱著國軍打勝仗。

但這一次卻事與願違,內戰極大的消耗著經濟和人力,國軍開始在戰場上節節敗退。

這時每次聽著廣播,李淑瑜不再祈禱國軍勝利,而是祈禱顏興邦能活著回來。

哪怕就是傷了,殘了,只要活著就好。

1948年12月,顏興邦回來了。

09

顏興邦這一次回來,沒了上一次的意氣風發,更多的是急迫不堪。

他抱著李淑瑜說,我們來不及了,我們要馬上走,馬上離開這。

當他看到破敗不堪的家境時,頓時愣住了。

他問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走的時候產業還在,回來就剩下這簡單的房屋了。

李淑瑜告訴她,在他走後幾個月後,物價開始飛速上漲,對生意衝擊很大。

她一個女子無力經營生意,弟弟李新國跑去參加了共產黨,從此家裡再也無人幫忙打理。到了1947年底,家產基本變賣一空,只能勉強維持生計。

聽到這些,顏興邦幾近絕望,忍不住的哭了,淚水順著臉頰打濕了帶著灰塵的軍裝。

顏興邦說,民國沒救了。

顏興邦讓李淑瑜抓緊收拾東西,晚上帶著家人馬上跟著他撤離。

李淑瑜不懂這是為什麼但她點頭答應,回家立即跟母親說了這些事。

曾祖母說什麼也不走,也不讓李淑瑜跟著顏興邦走。

曾祖母說,顏興邦現在是反革命的軍隊,早晚都要被人民軍隊打敗的,到時拉過來都要槍斃,你要是跟著他走了,你將來也要挨槍子的。娘就你一個閨女,可不想看著你去送死。

李淑瑜愣在那裡。

她知道,這話一定不是母親能說出口的,這一定是弟弟李新章回來過。

李淑瑜站在那裡半天才回過神,轉頭就往外跑,曾祖母就哭喊著李淑瑜的乳名,一遍遍的喊她回來。

李淑瑜終於還是在即將跑出大院的那一刻停住了,她也淚流滿面的朝我曾祖母說,娘,你放心,閨女不會走的。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李淑瑜雖然不懂什麼國家大事,但她從顏興邦那裡也得知,他們正在跟共產黨打仗。

現在弟弟都回來了,證明共產黨就在眼前。

她不能走了,要讓顏興邦趕緊走。

顏興邦得知這些後,抱著李淑瑜說,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走。

李淑瑜說,你只要答應我你還回來就好,我等著你。

顏興邦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這一次分別後的重逢又是何年何月,也不知道這一次的承諾能否再兌現。但他必須要走,因為他是一個軍人,但他也無法忘記,自己也是一個丈夫。

顏興邦緊緊握著李淑瑜的手,看著眼神堅定的李淑瑜,他不知道為什麼李淑瑜願意相信自己還會回來。

顏興邦拿出一張照片,這是他的戎裝照,颯爽英姿。他說,拿著這個,等著我回來。

李淑瑜接過照片重重的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10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李新國回到三河尖,在三河尖政府工作。

這讓我曾祖母十分高興。

畢竟李家終於有一個靠真本事吃皇糧的人了。

可李新國跟母親解釋說,這不是吃皇糧,這是為人民服務。但無論李新國如何解釋,我曾祖母就是覺得這是吃皇糧。

李淑瑜也在李新國的周旋和安排下,在新成立的民船公司代職。

在這一片祥和的環境下,彷彿過去的事情都不曾出現過。

李淑瑜仍舊盼著顏興邦回來,她每晚都會打開錄音機聽一聽顏興邦的聲音,她閉著眼睛就好像顏興邦就在身邊一樣。可只要睜開,什麼都沒有。

李新國不止一次的告訴姐姐李淑瑜,不要再懷念反革命分子顏興邦了,勸姐姐找個勞動人民嫁了。

可李淑瑜從未聽從。

李新國也拿姐姐沒有辦法。

終於,這一切在1968年的春天,被人告發了。

告發的人是曾經李家的僕人,他檢舉李淑瑜的丈夫是國民黨反動派,說李淑瑜每天都想著這個反革命分子,盼著國民黨能反攻大陸,說李淑瑜就是人民的叛徒,是反革命分子。

這一下讓李家陷入了災難之中,李新國也受到了牽連。

正當大家商量如何處置李淑瑜和李新國的時候,我曾祖母出現了。

她說她也要舉報,舉報當初的一切情況。

這讓所有人都震驚了,有人立馬就精神了,讓我曾祖母趕緊檢舉,檢舉有功。

我曾祖母說,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絕無半點虛言,明天她就把檢舉報告帶來。

可第二天,我曾祖母在家裡上吊了。

桌子上放的就是她的檢舉報告,報告不知道是誰幫她寫的。上面清楚的記述了她是如何逼迫自己女兒李淑瑜嫁給反革命分子的,李淑瑜又是如何反抗卻毫無作用的。

曾祖母把自己完全描述成了舊時代的惡地主婆,把兒女都描述成被自己逼迫的上進青年等等。白字黑字,還摁了手印,只是死無對證。

李淑瑜和李新國就這樣被放了。只有他倆心裡明白,母親用死在說謊。

不久後,李新國就決定離開三河尖,去淮濱發展。

李淑瑜不願一起去,

因為她要等顏興邦回來。

雖然她沒說,但李新國心裡卻明白。

11

1977年,李新國在淮濱縣南大街的街頭碰到了顏興邦的父親,才得知當初幫母親寫檢舉報告的是他。

他在寫完報告後,就連夜逃走了,沒敢再回三河尖。

不久後就在淮濱定居,因為這裡離三河尖不遠,他也好等兒子回來。

直到1980年去世,也沒有等到顏興邦的任何消息。

李新國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李淑瑜,他怕李淑瑜知道這些會難過,儘管他明白也許李淑瑜早就知道顏興邦不會回來了,但有時候有些話,不說比說更好。至少她還相信著那份承諾,那句「等我回來」。

1992年我爺爺李新國去世,臨終遺言就是讓我爸爸這一輩人好好照看李淑瑜。

李新國說,你姑姑沒有兒女,你們就是她的孩子。她要等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我曾經在飯桌上問過父輩們,姑奶奶等的人是誰,為什麼不回來。

父輩的人告訴我,那人可能已經去世了,也可能在台灣享福,總之不會回來了。

說完,大家繼續喝酒,有說有笑,這事情跟他們毫無關聯。

姑奶奶李淑瑜每年會來淮濱一兩次,待上幾天就匆匆的回三河尖了。

她怕在外的時間太長,會錯過回來的人。

姑奶奶說,她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錯過什麼。

12

2000年4月15日,我姑奶奶李淑瑜去世了。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刻全家都圍在李淑瑜的病床前,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那台老式的德國錄音機帶著雜音的響著,顏興邦的聲音在寂靜的屋中回蕩。

姑奶奶的眼睛斜著朝門的方向看著,所有人都知道,她這是在等待,可是奇蹟依舊沒有出現。

少時她閉上眼睛,單薄而充滿褶皺的眼皮包著轉動的眼睛,從兩者的細縫中流出了兩行淚水,順著深深的皺紋滲進了身體里,再也沒有流出來。

錄音機依舊播放著。

「淑瑜,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我就要回去了,這一刻我的心情無法表達,淑瑜,等著我,等我回來……」

從那以後,我們家所有人都沒有再提起姑奶奶的這件事,直到在喪事期間收拾她的遺物時,發現了她的日記。

一共三十本。

我好奇的拿出最上面的一本,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2000年1月1日,元旦,晴。原諒我興邦,我可能等不到你回來了。我老了。」

那時我已能明白這句話在說什麼,我沉默的回到家,用電腦把李淑瑜和顏興邦的照片拼在一起,用印表機打了出來。

上面李淑瑜站在穿著軍裝的顏興邦右側,像婚紗照一樣。

2000年5月20日,全家去三河尖給姑奶奶燒五七,我把這張拼接的照片燒給了李淑瑜。

我說,姑奶奶,你等的那個人回來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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