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死」與「賴活」之間，我寧願選擇好死

註：此文篇幅較長，內容略喪

請看官們做好心理準備

最近讀客熊貓出版了

《碟形世界：貓和少年魔笛手》

「碟形世界」是英國作家

特里·普拉切特創作的奇幻系列作品

對於連《冰與火之歌》和《魔戒》

都沒讀完

屬於奇幻文學圈外人的本機器人

對這部奇幻文學的經典實在是陌生

豆瓣上的相關條目

評價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然而在歐洲，特別是英國

普拉切特老爺子和他的《碟形世界》

火得一塌糊塗

然而，今天要聊的並不是

老爺子的碟形世界

而是他拍的紀錄片

《特里·普拉切特：選擇死亡》

2011年紀錄片

2007年12月11日

時年59歲的普拉切特

在社交媒體上宣布

自己被診斷為早發阿爾茨海默病

隨著媒體的宣傳

我們對阿爾茨海默病的認識越來越深

它的俗稱「老年痴呆「也逐漸被廢止

阿爾茨海默病是老年人的一大殺手

極難治癒

一名靠腦子和文字吃飯的作家

在晚年被診斷出這樣的病症

帶來的影響是毀滅性的

短期記憶力減退

思考、判斷能力下降

言語、辭彙變少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才華和能力

被越來越嚴重的病症摧殘殆盡

卻束手無策

老爺子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太多的先例讓他清楚

自己的將來是怎樣的結局

於是，他在思考該如何死去

怎樣，才能替自己安排死亡的方式

在寥寥幾句開場白之後

老爺子直接點出了片子的主題

安樂死

這項在大多數國家仍然違法

卻可能是未來最重要的技術

普拉切特覺得安樂死對於

他這樣或者類似的患者

是一種選擇

換句話說，是最後的選擇

為了深入了解安樂死

他開始了採訪探究之路

首先，老爺子去拜訪了一位「漸凍人」

在當時的「冰桶挑戰」運動中

「漸凍人」曾被大量報道與介紹過

在這裡就不再贅述

「漸凍人」Peter病情已經到了末期

只能做少量簡單的運動

幾乎難以起身

「我覺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

這種折磨

讓你不想看到最終的結局

這是可恨又尊嚴盡失的事」

於是Peter聯繫了「尊嚴」

一家位於瑞士的組織

可以幫助會員實施安樂死

Peter將「尊嚴」組織視為一條出路

能幫助他從痛苦中解脫

Peter的夫人

在尊重他的個人選擇的同時

也支持安樂死這一出路

「我連貓狗都不願讓他們經歷一個

痛苦而毫無尊嚴的生命終點

我不希望他也禁錮在那樣的感受之中

（安樂死）比苟延殘喘地撐到最後好得多」

隨後，老爺子去拜訪了

西班牙著名作家與詩人

雨果·克勞斯的遺孀

雨果·克勞斯生前被診斷患上

阿爾茨海默病

在2008年他選擇了安樂死

成為當時極具轟動與爭議的事件

同樣身為作家

同樣身患阿爾茨海默病

同病相憐讓這次拜訪更加嚴肅

據遺孀所說，剛患病時

「他講話開始顛三倒四

他是靠文字吃飯的

這嚇壞了他」

發現事情不對的克勞斯

明確地表示了

「如果我患了阿爾茨海默病

我不要活著看到悲慘的結局

我決定去死

但我要先寫完這本書」

老爺子聽到這裡

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很不幸，日益加重的病情

讓他徹底喪失了書寫技能

病魔擊敗了他

死亡，被提上了日程

安樂死的當日

克勞斯與妻子帶著瓶香檳

藏了幾支煙前往醫院

在最後時刻，克勞斯抽著煙

二人相顧無言

隨後，克勞斯慢慢躺下

妻子依偎在身邊，抱著他

開始輕聲歌唱

克勞斯也開始跟著唱

最終，他在歌聲中死去

「從某種角度來講

我為我的丈夫高興

人們為什麼要反對（安樂死）呢

我真是搞不懂」

普拉切特下一位要拜訪的

相對之前兩位年輕一些

Andrew，多年前被確診

患多發性硬化症

「年輕人」Andrew

他曾經兩次試圖自殺

其中一次他吞下了

劑量足夠放到一頭大象的嗎啡錠

昏迷了五天後

他醒了過來

如今的Andrew

重病使他痛苦萬分

「情況越來越糟

那種感覺就像

你走在一條越來越窄的死胡同里」

Andrew悲哀地發現

如今，他只能靠別人的幫助

安排自己的死亡

他聯繫了「尊嚴」組織

安排好了具體日期

周日，他就要飛往瑞士

「我想要一個舒服相對無痛的死亡

我不該這麼想嗎？」

聖誕節的前夕

歐洲被新下的雪所覆蓋

空中飄著淡淡的白霧

遠處空曠的田野上灰濛濛一片

在這樣一個寒冷而陰鬱的天氣里

Peter夫妻與Andrew

相繼抵達瑞士

他們安排好了生命里最後的時光

坐上一班自己再也不會乘坐的航班

決定死在這片

能遠眺到白皚皚的阿爾卑斯山的

異鄉土地上

普拉切特老爺子隨即出發

深入了解安樂死的同時

也參與了自己的採訪對象的最後旅程

老爺子首先去拜訪了

「尊嚴」組織的領導人Minelli先生

花大約一萬英鎊

組織就會提供一條龍的安樂死服務

採訪過程中，Minelli先生講起

歐洲人權公約

其中提到了確切的死亡人權

即「自決權」

之後，普拉切特參觀了

位於瑞士工業區的安樂死小屋

赴瑞士赴死之人會在醫護的陪伴下

在這裡度過最後的一小時

「沒有反對，沒有沮喪

這悲慘的人生即將終結」

老爺子與助手Rob

在親眼目睹這死亡之地後

都顯得有點興味索然

老爺子抱著肩膀，一言不發

Rob甚至皺起了眉頭

想像是一回事

現實是另一回事

當意識到很多人在這間

藍色小屋中死去

會油然而生一種抗拒感

在Andrew安樂死的前一晚

老爺子去跟他道別

此時Andrew的心情一定十分複雜

死亡的確切時間已經定下

但他還是笑著說

「諷刺的是，我發現自己

徹底愛上了蘇黎世」

無限的眷戀

同時，他又堅定地說

「如果我現在不死

我害怕之後我將無法完成

我完全確定我要走

這是我最後的期限」

此時，壓力最大的

應該是Andrew的父母了

他們決定陪伴自己的兒子

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站

老爺子拜訪期間

Andrew母親的一番話感動了所有人

「明天，我將孑然一身回家

最終，會收到寄來的骨灰

我們必須經歷這一切

因為我們無法看他躺在床上

去承受那些我們知道他最後會有的病症」

「花了很長時間我才理解

他如今的生活品質是讓人難以忍受的

別人怎麼想不重要

那是他們的決定

也是他們的權利」

隔天上午，老爺子與助手

在房間里悼念

已經去往另一個世界的Andrew

他們開了一瓶酒

選了一首Andrew最愛的歌

第一首pf的歌，在文章開頭已給出

心情沉重的二人

誰都不願打破沉默

悲傷伴隨著哀婉的音樂

在房間里瀰漫

老爺子百感交集，幾度哽咽

許久，他起身舉杯

「敬Andrew

真希望他在英格蘭」

當時播放的音樂

Andrew的死亡過程

並沒有被鏡頭記錄下來

但老Peter不同

他的安樂死過程

從最初的檢查到最後的執行

都呈現在了屏幕上

對每一個決定安樂死的客戶

「尊嚴」組織都會進行兩次評估

來決定是否進行安樂死

第一次主要是確認客戶是否意識清醒

和介紹與演示安樂死流程

安樂死者會喝下兩種不同的藥劑

第一劑葯的作用是幫助第二劑順利服下

否則胃會發生劇烈的排斥反應

「通常10-15分鐘內就會死亡

因為你停止了呼吸，沒有了氧氣」

「你必須一口氣喝完

否則你只會睡著，不會死去」

第一次評估結束後

安樂死者會有一天的時間

去確定自己是否同意安樂死

第二次是深入交流

客戶對於安樂死的堅定程度

伴侶的態度等等

期間Peter的夫人說

「如果他聽我的

現在我們應該在家裡過聖誕

Peter是我四十年的伴侶

這是相當痛苦的離別」

Peter夫妻同意普拉切特同行

去紀錄Peter的安樂死過程

一個清早，Peter從飄著雪花的室外

步履蹣跚地邁進那座藍房子

神態自然而輕鬆

陪護再一次確認

「Peter，你真的確定今天要死嗎」

隨後，Peter簽署了文件

並順利服下第一劑無毒的葯

第二劑藥味道很難下咽

夫妻在等待「毒藥」配置的時候

挑選著服下後「解味」的巧克力

Peter突然問起來

「我們來了多久了

15分鐘？10分鐘？」

他的夫人看了看手錶說

已經25分鐘了

一個小插曲

Peter與夫人並排坐在沙發上

互相親吻，依偎在一起

準備服下第二劑葯

在最後時刻，陪護再次確認

Peter是否要服下藥然後死去

做出肯定答覆後

Peter接過呈有藥劑的玻璃杯

並沒有什麼猶豫

只是看了一眼這即將「殺死」自己的液體

便仰頭一飲而盡

吃完巧克力，拿水漱口之後的Peter

開始向周圍的人道別

與他們握手和道謝

隨後，在妻子的陪伴下

靜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在一陣咕嚕與輕微的身體反應後

Peter陷入了睡眠與無意識之中

打起了呼嚕

「他在打呼，睡得很沉

他沒有意識，接著呼吸會中止

然後心跳也會停止」

Peter靠在沙發上

低垂著頭，沒有了聲音

顯得那樣落寞與孤獨

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願望

徹底擺脫了病重的身體

安靜而有尊嚴地離去

跟普拉切特一樣

看這部片的我也是難以置信

一個生命，那樣平靜的消逝

「彷彿水消失在水中」

同時，我也目睹了一個人

會有如此的勇氣與理智

去喝下那杯「毒藥」

終結自己的生命

中國有句俗話叫

「好死不如賴活著」

彷彿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就是勇敢負責任的表現

無論活的狀態是有多麼「賴」

我不止一次聽到和看到

有人用這句話

安慰自己和別人

也有許多人受這句話的影響

咬牙堅持著活下去

紀錄片中的Andrew

雨果·克勞斯和Peter

都選擇了好死

他們都不同程度的「賴活」了一段時間

但幸運的是，他們沒有「賴死」

當最終的結局已經昭然若揭

安排一場安靜的死亡儀式

對自己與他人而言皆是一種解脫

對自己的生命來說

則是一種尊重

對很多人來講

當「賴活」的終點必然是「賴死」

與其等待被命運徹底擊垮

早日結束自己的生命之旅

或許才是一種勇敢的表現

因為，不是每個人

都有勇氣去直視那杯「毒藥」

懦弱的，不是好死

而是「賴活」

普拉切特老爺子設想

當自己沒有了生存價值

無法看書寫字說話之時

便是自己安樂死之日

但接觸完安樂死整個流程之後

他發現自己想得過於理想了

像老爺子這樣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

Peter那樣的「漸凍人」

如果想實施安樂死

必須要在頭腦清醒

有「民事行為能力」時完成

「你要做的是自己殺死自己

別人沒有權利替你做出決定」

就像Andrew那樣

即使愛上了蘇黎世，阿爾卑斯山

望著著美妙的世界無限眷戀

但自己也清醒地意識到

他的時間不多了

安樂死從來都不是一個輕鬆的決定

指責安樂死是逃避和懦弱

是毫無根據的

但大多數人並不這麼認為

普拉切特的助手Rob

一位年輕的小夥子

鏡頭裡的他

被好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包圍

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一直不能理解安樂死這種行為

認為這是對活著的人不負責任

「要到某個地方求死

這事兒沒道理，簡直糟透了」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還在後面

數據顯示，去「尊嚴」機構安樂死的

有21%並非罹患絕症和日益嚴重的疾病

而是對生命感到疲憊

對此，普拉切特老爺子感慨道

「對那些一心求死的人

你能拿他們怎麼辦

即使他們看上去挺健康

但誰能主宰你的生命呢」

這話既是說給Rob聽

也是說給自己

安樂死在大多數國家仍不合法

其中，歐洲在這方面領先世界

瑞士更是可以幫助

非本國申請人完成安樂死

寥寥無幾

在我國

安樂死的情況一直很不明朗

可能50年之內都難以實現合法化

雖然幾乎每屆兩會都有相關提案

社會各界也在持續探討

但是由於環境、制度等各方面原因

比如難以管理和約束

安樂死的濫用造成「被安樂死」

以及道德層面的巨大阻力

我們可能很難親眼見到

安樂死合法的那一天了

感興趣的，可以去這個知乎問答里了解一下

無論是身患絕症

還是對生活失去眷戀

自己可以安排自己的死亡

把求死設立成一項個人權利

這樣的日子距離我等太過遙遠

就像那永遠觸碰不到的烏托邦

只可仰望，無法抵達

普拉切特老爺子生活在英國

那裡安樂死同樣不合法

在片尾的獨白中

老爺子說他要活著看到

英國安樂死被妥善執行的那一天

普拉切特在2015年3月12日

死於阿爾茨海默病引發的併發症

他最終也沒有接受安樂死

希望臨終前的老爺子

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寧靜與尊嚴

生前，老爺子曾說

「當我死時，我要死在

陽光普照之下」

I would like to die

out in the sunshine

R.I.P

文丨機器人馬文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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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開放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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