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1.
1991年12月25日,西方的聖誕節。
蘇聯的亡國日。
曾經的帝國瞬間消失了。標誌就是那些曾經的威嚴象徵的轟然倒塌。
「我親眼看到,一幫年輕人把梯子架上蘇共中央委員會大樓,那已經沒人保護了。長長的消防梯子,他們就鑽了上去,用鏟子和鑿子把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金色字母敲下來。另一批人在下面,把字母鋸開,把碎片分發給人們留念。」
2.
大約四五年前,我到俄羅斯進行學術交流活動。接觸到他們不少研究機構和研究人員。表面的印象是,俄羅斯已經走出了亡國之痛,他們已經習慣了新的體制和新的國家。
但是,交流都是表面的客氣的。
無法深入他們的內心,無從了解他們的真實感受。
阿列克謝耶維奇採訪了無數個蘇聯的家庭和個人,傾聽他們在經受了亡國的陣痛之後的傾訴,幾乎很少提問,就是說,一直說,有的滔滔不絕,有的是深深的沉默。
一個國家還在的時候他們是國家的人,他們就是國家的一部分。但是當那個國家已經分崩離析而成為歷史的時候,人還在往前走著,但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國家已經離開了他們,不存在了。
那種離開不僅僅是換了體制,對他們最大的衝擊是帶走了他們的靈魂,他們的身體生活在新的制度下,新的國家,但是他們的精神和他們的靈魂卻無可挽回地留在了過去。
我感到最震驚的那句話是:社會主義在人的靈魂中究竟是怎樣的?
社會主義不僅僅是一套制度,更是一整套的深入到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中的意識形態、價值觀念、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它運轉了74年,塑造了無數的「蘇維埃人」。
3.
「我的思維就是刻板的蘇聯模式,我在社會主義制度下活了半輩子,這都印在我的身心裡了,去不掉了。」
但一瞬間,那一切都瓦解了,蘇聯人變成了俄羅斯人。不,似乎是回到了舊時代!
「我們還活著,但我們已經不存在了。一切都面目全非。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和金錢掛在一起。語言辭彙都翻新了。以前叫同志,現在叫先生。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貴族家譜。有人又開始喊公爵和伯爵,而早前讓我們自豪的工人和農民,已經成為回憶。人人都畫十字和禱告。大家現在都愛沙皇。在1917年那可是每個女學生都喜歡嘲笑的對象。」
亡國使他們精神錯亂。有的人承受不住就瘋了,精神病院人滿為患。作者去那裡探望朋友,有人高喊:我是斯大林,我是斯大林!
前蘇軍的元帥、蘇軍總參謀長阿赫羅梅耶夫在克里姆林宮的辦公室里自縊了。他平靜地留下了4張便條,前3張是交代後事,第4張是寫給蘇聯的74年歷史的:
「當我的祖國即將滅亡,當我視為生命意義的一切都在毀滅,我已經無法繼續活下去。年齡和過去的生活賦予了我放棄生命的權利。我已經鬥爭到底。」
在那一刻,那個列寧和斯大林時期都充滿著威嚴和力量感的組織變得無力了。
不少共產黨人感受了生命的威脅,鬥爭突然就來了:
「黨政幹部們都夾著一個塑料袋或者網兜就從辦公室逃出來。很多人不敢在家過夜,躲到了親戚家。」一位區委書記回憶說:在區委大樓的出口,一大堆人等待我們:把共產黨員送上法庭,馬上把他們送到西伯利亞去!
人在那一刻,如同突然間變成了裸體,奔跑在自由的街道上。
呼喊了多少年的爭取了多少年的自由給你了,但是,你得到的就是自由—就是一種感覺,而那種感覺可能是虛幻的,自由的背後可能什麼都沒有,有的就是空虛和失望。
你希望得到的伴隨著自由而來的那些民主、繁榮、平等呢?都是幻想。
「如今的學生們已經領教和體驗了什麼是資本主義:不平等、貧困、厚顏無恥地炫富。」
那些當年召喚我們到廣場上去「打倒克里姆林宮黑手黨」的人,許諾我們明天將會自由的傢伙們,今天都在哪呢?早就跑到西方去了。
人們重新認識自己的國家,回到了歷史—那誰也無法掙脫的鎖鏈:
我不相信我們會有任何的民主。我們是東方國家,封建主義的國家,當道的是神父,不是知識分子。
我們國家在心態、潛意識和基因方面都是個沙皇國家,所有人都需要沙皇,而不是薩哈羅夫。
於是,很多人有懷念他們咒罵過的暴君斯大林了,也開始閱讀馬克思了。
「我在蘇聯社會主義制度下生活得太久了。如今,生活確實變得好些了,但更讓人噁心。」
「我最近去了斯大林的墳墓,那裡鮮花堆成了山,到處都是紅色康乃馨。」
「當1991年到來的時候,我隨時準備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了不再回到共產主義,我們都把蘇聯的共產主義等同於恐怖主義,等同於勞改營和囚籠。我們認為共產主義已經死了,永遠死了。但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我走進兒子的房間,看見他桌子上放著馬克思的《資本論》,書架上是托洛茨基的《我的生活》,馬克思回來了?兒子在上大學,他們談到了《共產黨宣言》。」
歷史的啟示是:
自由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一個制度的滅亡絕不等於另一個希望中的更好的制度的自動誕生。一種新的制度的形成無不伴隨著動蕩、鮮血和衝突和漫長的磨合過程。
4.
沒有任何人想到與美國對抗的龐大的蘇聯帝國會滅亡。
「七十年了,這台機器把人都磨碎了,沒有人認為不經過重大流血犧牲就能將這台機器輕易打破。」
「蘇維埃政權似乎是牢不可破的,還要子子孫孫傳下去!可是誰都沒料到它突然就終結了。現在很清楚的是,連戈爾巴喬夫自己都沒有想到,他還在想繼續改革,但是不知道該腫么辦了?誰都沒有準備,沒有人做準備!甚至想推倒這堵牆的人也沒有想到。」
這就是歷史。這就是現實。
維特根斯坦說:神秘之處不在於世界是怎樣的,而在於世界是這樣的。
但是,回顧歷史,總會有些蛛絲馬跡暗示著一個王朝的末日。
「一個強大的國家,贏得過最嚴酷的戰爭,就這樣崩潰了。中國沒有崩潰,朝鮮沒有崩潰,古巴依舊屹立,但我們消失了。不是敵人用坦克和導彈幹掉的,他們摧毀的是我們最強的一點,我們的精神。因為制度腐爛了,黨腐爛了。」
說到底,是統治者或者統治階層的統治能力下降了。
時代已經變了,人民已經變了,人民的要求變了,不好對付了。而蘇聯的統治者沒有變,他們的統治能力還停留在舊時代,他們過時了!
「列寧有句名言:革命是它自己想來就來的,而不是什麼人想讓它來的。」
「人民聚集在廣場上要求麵包,要求伏特加和煙草,真可怕啊!很多黨員幹部發了中風或者心肌梗塞。黨教導我們一直未迎接世界大戰做準備,擔憂核戰爭。卻沒有料到內部的崩潰。沒有料到,從來沒有。」
「現在的人民已經不是蘇聯人民,他們是另一種人。過去可以開槍,現在改革了,不能鎮壓。必須對話,但是我們當中誰能夠走到人群中去演講?對話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說,但我們只是機關工作人員,不是演說家。」
「恐慌變成了恐怖。普通幹部、指導員、區委和州委書記們—我們都不敢走到工廠面對工人,走到校舍面對學生。連電話鈴聲都讓我們害怕。」
「我們害怕人民。人民起初也習慣性地害怕我們。後來他們不再害怕了,數千人聚集在廣場上,我還記得他們的標語:來個1917年吧,革命吧!」
5.
一個內部充滿著恐怖或者依靠恐怖才可以存在的社會是不可能持久的,那種為了維持暫時的安全而逼迫著人去迫害人、逼迫著人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變成魔鬼去傷害同類的機制是腐蝕人心的,也是腐蝕社會根基的。
「雖然是令人厭惡的選擇,但是許多人都會去做。今天所說的那些劊子手,他們其實也都是平常人,並不可怕。。。。。舉報爸爸的是我們的鄰居,尤拉叔叔。」
「在斯大林時代,你在哪裡看到過一個誠實的人嗎?」
「那時候,打小報告和竊聽電話這種事到處都是,整個社會從上到下告密成風,就連我們區黨委的人也相互猜疑:我們當中誰會告密?告密者往往不止一個人,而是有好幾個人。有些人是我從來都想不到的,其中之一竟然是我的女清潔工。」
「在最後一次市黨代會上,宣讀了對斯大林同志的致敬信。全體起立,熱烈鼓掌。光榮屬於斯大林同志,光榮屬於領袖。掌聲持續了十五分鐘,持續了半個鐘頭。所有的人都站著,相互觀望,沒有人敢第一個坐下。我不知道怎麼地就坐下了,完全是下意識的。這時有兩個穿便衣的人就走過來對我說:同志,您為什麼坐下了?搜查在早晨結束。搜查人員下令說:收拾一下東西吧!」
6.
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
74年的革命試驗結束了,生活還在繼續。
革命沒有打斷生活,而是生活打斷了革命!
歷史告訴了我們什麼---
沒有一種制度是十全十美的,沒有一個制度會把鮮花和牛奶免費送給所有的人,讓所有的人都平等;
告訴你他能夠做到那些的,不是上帝就是騙子!
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一切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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