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苦難能否杜絕？

八月，是值得慶祝和反思的。

斷斷續續的，終於把《巨人的隕落》和《世界的凜冬》看完了。

作為描述一戰和二戰的恢弘大作，看完兩本書後的第一反應是獃滯的，太大的信息量，太多的悲劇，太深刻的感受，簡直難以一一說起。如果硬是要用一個詞概括，我覺得只能是：複雜。

這首先是立場的複雜。這兩本書牽涉了跨越國界、階級的好幾個家庭：美國的外交官及議員家庭，美國的俄裔暴發戶家庭；英國的貴族家庭，英國的工人階級家庭，德國的民主黨議員家庭，蘇聯的紅軍高級將領家庭。在不同的立場、不同的維度下，某些歷史性的選擇意味著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作為德國人的卡拉，為了能早日迎來和平，冒著生命危險為蘇聯方面提供各種軍事情報，甚至不惜殺死德國軍人；即便她知道她的哥哥正在這場戰鬥中與蘇聯交戰，這一行徑會將她親愛的哥哥至於危險之地。但是這與她追求民主，反對納粹的理想追求是一以貫之的。

而作為參與設計了美國原子彈的科學家伏龍芝，在知道自己的科學成就在日本殺死了八萬平民時，他的心情是痛惜的。他和妻子都明白，這樣的命運還可能落在蘇聯人的身上。所以當他昔日的夥伴來找他時，他義無反顧的將原子彈的設計方案提供給了蘇聯，最終與妻子一道因為叛國罪被電椅處死。但是站在生命的意義層面，站在世界力量制衡和和平的角度，這樣的選擇是不是更為正確？

當德蘇停戰協定簽訂的時候，普通的德國和蘇聯家庭是歡欣鼓舞的，因為這意味著親人不用再去戰場送死。然而對於英國和美國來說，這種力量對峙的失衡卻是令人擔憂。

這更是人性的複雜。卡拉在戰時為蘇聯提供了相當多有價值的情報，但是當蘇軍入侵柏林時，她對此守口如瓶，因為暴露可能意味著更多的磨難：蘇軍的暴虐不輸納粹。她為了保護小女孩麗貝卡被蘇軍凌辱，卻選擇了保留施暴者的孩子並一心愛他。而她的好友雖然經歷了同樣的命運，並冒著風險將孩子流產，卻願意為了幫助卡拉撫養這個施暴者的孩子心甘情願成為美軍的情婦，僅僅是為了換取一點果腹的食物。而與此同時，她還有著深愛的未婚夫，並且隱瞞著他。而卡拉的整個家庭也支持她留下這個孩子的舉動；雖然他們都經歷了蘇軍的折磨；甚至連她從戰場歸來的男友，也接納了這個孩子並呵護著他。

至少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這個孩子，包括卡拉她們，都比《二十二》裡面的主角們要幸運。暴行雖然已經過去，但是在電影《二十二》里，倖存者周圍人給予她們的更多的不是理解、同情，而是指指點點和羞辱。電影里那個中日混血的老人，已經七十多歲，但是由於他的身世，他一輩子無從娶妻，孤身一人。背後的無奈、痛苦和絕望只余空白供人想像。

這也是經歷時間跨度的複雜。比如黛西，一開始追求上流社會的虛名，多年以後才意識到勞埃德的正直和善良才是她的所愛；她之前在乎的都是衣飾的華美，旁人的羨慕，但是在倫敦被德軍轟炸之際，她被貴族丈夫拋棄之時，她在救護旁人的工作中得到了升華。在與勞埃德訪問白宮時，她已經「不會為這種事勞神，只要勞埃德說她看上去不錯，她就不再去管別人怎麼想」。

比如埃里克，因為班裡同學都參加了納粹而不顧父母反對隨大流加入納粹軍隊，即使在父親被蓋世太保折磨致死之際也不改初衷，認為一定是共產黨人或者猶太人所為。但是當他親眼看到納粹在蘇聯大規模屠殺平民時，他意識到了納粹的可怕。在被蘇軍俘虜又回到德國後，他卻又成了堅定的社會主義者。即使他知道，後來蘇軍攻佔柏林時，他的母親和妹妹都被凌辱，蘇軍甚至鼓勵軍隊殘殺德國民眾。這其中的戲劇衝突，在時間跨度的掩映下是如此不合常理又情有可原。

而恰恰相反的是沃洛佳，父親是共軍高級將領的他，一開始對革命對斯大林充滿了尊敬。但是當他目睹了秘密警察的種種不堪和殘暴，在西班牙戰場上蘇軍仗著自己老大哥領導志願軍，卻在彈藥不足的時候貿然指揮進攻，並在他們失敗逃離戰場回來後槍殺所謂的「懦弱者」，並在美國見識了真正的民主和富饒後，對一切都產生了懷疑。

而唯一不變的戰爭帶來的苦難。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在戰爭面前，他們都失去了親人愛人，都為了生存放下尊嚴，苦苦掙扎。在戰爭面前，個人的命運皆似浮萍，隨波逐流而無法掌控。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歷史已成過去，然而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誰能保證未來戰爭就一定不會再有？但就像卡拉所想的：如果德國人能更勇敢一些，納粹絕不會這般為所欲為。卡拉想做父親做過的所有事——把孩子撫養好，讓德國的政治面貌煥然一新，愛別人，也被別人愛著。最重要的是，當她死的時候，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她看待她父親一樣，覺得她的一生很有意義，世界因為她而變得更好了。

這應該也是我們所應該、也能夠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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