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將修建世界最長河，實施「東水西調」計劃，究竟是否可行？

the Betwa River, IndiaFlickr user Arian Zwegers

緊隨著自殺農民數量持續增多，人口快速增長所導致的城市水資源壓力不斷加劇，城市日漸衰敗，印度重新將極具雄心的內河聯網計劃（Interlinking of Rivers，簡稱ILR項目）提上日程。該項目計劃創建總長度達尼羅河兩倍的國家水網系統。這個1680億美元的項目從40年前就開始籌備，通過建造30條運河以及3000個水庫連接37條國家內河。項目的主要目標是解決印度區域水資源供應不平等的問題，將1740億立方米的水量從潛水過剩的河流流域運輸到缺水流域。

ILR項目由印度政府提出，是實現增加國家灌溉潛力和人均儲水能力的唯一手段。然而，它也引起了各界的生態關註：10.4萬公頃的林地將收到影響，破壞生態系統。水文專家也質疑將河流作為「僅有的水渠」的科學依據。此外，預計有一百五十萬人將流離失所。由水庫工程所帶來的社會恐慌，可能會導致民眾反抗。

Wikimedia user MrGauravBhosle

降水是印度水資源的主要來源，其特徵是降水分布非常不均衡，印度的北部和東部降雨充沛，南部和西部的國家則相反。在短時間的季風期間，全國降雨量達到了全年降雨總量的百分之八十五。這導致水資源供應存在巨大差異：東北部的雅魯藏布江—巴拉克流域（Brahmaputra-Barak）平均每年人均供水量高達14057立方米，而西部 Sabarmati 流域每年人均供水量僅有307立方米。聯合國認為每年人均低於1000立方米的情況屬於水資源短缺。印度33%的地區容易反覆發生乾旱，12%的地區面臨周期性洪災。ILR項目希望改變這些自然環境所帶來的嚴峻問題。

Floods in the North-eastern Indian state of Assam in 2005Wikimedia user Pradip Nemane

負責監督該項目的國家水務局（National Water Development Agency，NWDA）宣稱，「如果我們可以在這些水流充足的河流上建造蓄水池，並使它們連接全國其他地區，就可以通過額外的灌溉、家庭和工業用水供應、水力發電、導航等方式，顯著減少地區水資源不平衡並有所收益。」

圖片來自 National Water Development Agency

基於河流的地理分布位置——喜馬拉雅（the Himalayan）和半島（the Peninsular），ILR項目有兩個不同的組成部分。 喜馬拉雅部分（Himalayan Component）建議通過14條河流和兩個子系統轉運330億立方米的水量。這部分計劃在印度，尼泊爾和不丹的恆河主要支流和布拉馬普特拉建造儲水庫，以及相互連接的運河系統。半島部分（Peninsular Component）建議通過16條河流和4個子系統轉運1410億立方米的水量。大多數河流環節是相互依存的，比如克里希納—邦納連接部分（Krishna-Pennar）依賴於從戈達瓦里（Godavari）到克里希納（Krishna）的水流，而克里希納則取決於馬哈納迪—戈達瓦里的連接部分（Mahanadi-Godavari）。

圖片來自 National Water Development Agency

如果全部三十條連河完成，ILR項目將是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基礎設施項目。總長約15萬公里的運河網路將是目前世界上最長的河流，尼羅河的兩倍。理論上說，印度的可利用水資源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五，從而解決了該國人均儲水量低迷的問題（相比目前中國的人均2486立方米，印度只有200立方米）。ILR項目預計將印度的灌溉潛力從目前的1.4億公頃提高至1.75億公頃，進而使糧食產量提高近七成，達到4.5億噸，同時達到34千兆瓦的水力發電能力。

The Ken River in Panna, India.Flickr user Christopher Kray

ILR 項目目前的核心部分是 Ken-Betwa 連河，該試點工程投資17億美元，今年早期已經得到印度水資源部投資清理委員會（Investment Clearance Committee of India』s Ministry of Water Resources）的批准。這個連接的模型是半島部分的子項目，旨在通過建設七個水壩和攔河壩將過剩的河水從 Ken 流域轉移到水資源不足的 Betwa 流域上部。73.9米高的Daudhan 大壩將橫跨 Ken 流域，幫助312.16億立方米的水流經過長達231公里的連通運河最終流入 Betwa 流域，灌溉64.5萬公頃的土地，產生72兆瓦的電力。

但是，建造人造水庫和水壩受到了環保人士的挑戰。該項目將使生態脆弱的彭納虎保護區（Panna Tiger Reserve）6400公頃的森林土地遭到淹沒。此外，該項目潛在的人為影響被大大地忽視，官方數據表明共有38個村莊將受到影響，極具爭議。這意味著將有2萬人不得不離開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生計。他們中的近百人聚集在一起，組建了 Panna Vikas Manch（Panna開發平台），由 Dilhar Kumari，名義上 Panna 以前王室女王的母親（Rajmata）領導，對此項目發出請願書，並要求積極的公眾參與。請願代表團挨村挨戶教育民眾，為反對 Ken—Betwa 連河項目徵求支持，他們已經獲得了當地政治人物的支持，這在印度的政治背景中是十分罕見的。

Panna Tiger Reserve, IndiaFlickr user Christopher Kray

雖然國家政府強制徵用土地並不一定是壞事——它一般為了更大的公共利益——但如果這個項目背後的理由被質疑，那麼它應該被更認真地推敲。水科學部前秘書長拉馬斯瓦米·伊耶（Ramaswamy Iyer）對ILR項目持反對態度，他認為這是一場被科學界廣泛認為是「還原性水文學」（reductionist hydrology）的實驗，是「技術傲慢」（technological hubris），並聲稱河流不是 「一捆可以隨意切割，轉動和焊接的管道。」

Ken River, India. Flickr user Christopher Kray

動遷人口的安置問題也需要被重視，而印度在歷史上對這一問題的解決並不樂觀。1989年，在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state of Gujarat）的納馬達河（Narmada river）上修建Sardar Sarovar大壩期間，3000名流離失所者稱項目侵犯了他們的人權，結果遭到地方政府官員嚴重漠視。由此，Medha Patkar 領導的 Narmada Bachao Andolan（NBA; Save The Narmada Protest）發現了政府政策的嚴重缺口，這最終導致世界銀行（World Bank）在1993年撤資並退出該項目。當然也不得不承認印度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進展：印度國家政府在2004年起草了第一個國家關於安置重建的政策，在2007年進行修訂，成為《國家重建和安置政策》（National Rehabilitation and Resettlement Policy）。1894年的《土地徵收法》（Land Acquisition Act）是印度殖民歷史的法令，後來也經過大量修改，2013年頒布了《土地購置，重建和移民安置公平公正補償和透明度法》（Right to Fair Compensation and Transparency in Land Acquisition, Rehabilitation and Resettlement Act, LARR）。這些措施為今天提供了法律框架，以確保將重建問題納入發展規劃和執行進程——改善最不利的替代辦法，確保適當的貨幣補償，在搬遷地點建立物質和社會基礎設施，並努力恢復受影響的民眾的收入。在 ILR 項目中，Ken-Betwa 連河的項目基金中有七分之一被提議用於社會和經濟復興。不過雖然政策的鞏固是重要的第一步，但是實施過程還有待觀察：印度依然在肆虐腐敗，他們所承諾的利益是否真的會最終流向基層。

Medha Patkar (Narmada Bachao Andolan) 於2014年講話 Flickr user international accountability project

另外，印度的用水問題也很令人震驚。目前，印度人口佔世界人口的16%，而其水資源只佔世界水資源的4%。經常性的洪水和乾旱每年帶走數以千計的人類和動物生命，更不用提數十億盧比的經濟損失。隨著人口的快速增長，預計到2024年，印度將超越中國，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人口增長伴隨的城市化，還有全球氣候變化，讓這個國家不可避免地在不久的將來面臨更為嚴峻的水資源危機。

前文已經提出，Ken-Betwa 連河試點項目具有重大意義。其成功或失敗將決定整個ILR項目的命運。試點項目的成功需要政府和獨立機構實施過程中對各個環節嚴格監測，同時將其最終結果與其目標進行比對，以確定其對供水，灌溉，農業，生態和社區的實際影響。相反的，如果試點項目失敗，那它至少將把印度的水資源問題提升到印度主流政治話語的前沿，這一點對印度而言也是至關重要的。在印度範圍內，研究專家可以進一步研究並提出其他可行的替代方案；最受青睞的是流域內的水資源管理戰略（intra-basin water management strategy），其自下而上，參與性和分散化的做法注重理解地方一級的合理用水需求，因為它優先考慮區域特定的傳統解決方案。此外，對印度目前的農業和工業用水政策的審查已經很久了，需要儘快提上日程，以提高效率。

原文作者：Suneet Zishan Langar

編輯：韓爽 黃馨儀；翻譯：廖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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