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生命、探討存在，怎麼就「形而上學」了呢？

健康 08-27

大家好，今天在這裡跟大家探討形而上學的問題。「形而上學的思考與實用主義對生命的兩種可能性」。

上個世紀，陳寅恪先生在論述中國學術時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中國古人惟重實用,不究虛理,其長處短處均在此,長處乃擅長政治及實踐倫理學，短處則是實事之利害得失觀察過明而乏精深遠大之思」。我讀到這句話的時候，看到陳寅恪先生在那個歷史時期，就對中國人在形而上學思考和實用主義兩種生命方式中的這種反思。

在這裡我也想跟大家介紹一下，什麼是形而上學？

我們一提到形而上學這個詞，似乎就能聯想到西方哲學，因為亞里士多德有一本書的名字就叫《形而上學》。不過，形而上學這個詞，不來自於西方哲學，其實這個詞是從中國來的，中國有一部書叫《周易》，《周易》裡面有這麼一句話：「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就是有形的東西呢，就是謂之器。這就是形而之下的，那麼形而之上呢？就是無形的那個部分，它就是有關於道的。

所謂形而上學，就是關於探討道的這麼一個東西。亞里士多德在他的那一部書里主要探討的是關於存在的問題。所以，形而上學的研究對象，就是存在。而它恰恰與《周易》所提到的「形而上者謂之道」的那個「道」有極高的相似度。於是乎我們就用「形而上學」這個名詞來翻譯亞里士多德在「物理學之後諸卷」當中關於存在的探討。

偏重於實用主義的生活，會使我們缺乏持續的深入的思考。故而，我們生命的意義就會被消解在慾望的世俗生活中。這一點，不光陳寅恪先生有這樣的反思，尤其在民國以後很多大師都有這方面的思考。

中國人常常是講學以致用的，就是說我學這個東西有什麼用呢？而這個用又局限在政治以及實踐倫理學的領域。尤其像我的父母啊，我的祖父這一代人，由於他們經歷了舊社會到新中國的這樣一個過程，經歷了物質匱乏這樣一個過程，這一代人尤其是唯用論者，也就是說他們把實用價值看得高過一切。

我最近在正安在講一個課程叫《佛教邏輯》，它是上個世紀一個俄國學者寫的一本書。他一生就寫了三本書：《小乘佛學》、《大乘佛學》和《佛教邏輯》。大概我們平時很難聽到這樣的書名，更不要說去看它了，因為它那個裡面持續深入的思考，是我們脆弱的大腦無法接受的。

而這樣的書對我們的滋養卻是深厚的，我們常常提到科學、哲學、宗教，似乎我們也都多多少少具有這三方面的知識，但是我們有沒有反思過自己？真的是以科學的理念活著的嗎？或者說是以某個哲學理念活著的嗎？或者說以某個宗教理念活著的嗎？還是我們只是在享受科技帶給我們的實用價值，或某個哲學理念對我們生活的影響？或者說某個宗教形式對我們的安慰？

我們是否有深入關於某一個科學、哲學、宗教領域的探索？

事實上是沒有的。

最近我的一個朋友他的女兒出生了，請我給他女兒起一個名字，我給她用一個「鑫」字，他說這個字太俗了，要用一個雅一點的詞，我給他換了一個雅一點的詞，這個字叫「瀣」，這個字很難寫，有個詞叫沆瀣，就是深溝里的水，有一個成語說「餐霞飲瀣」就是這個意思，比喻這個道家，仙家的這種神仙般的生活，我給他用這個字嘛，他說不行，這個字太生僻了，從這樣一個小事件里就看到，我們想不俗，還真的很難。

你真想不俗嗎？你真想對生命狀態，對存在有所反思嗎？那你在這個人堆里還可能真的就不太好活下去。最近在看李叔同先生的著作的時候，發現一個問題，他那時候在「浙江一師」當老師，當他有一些佛化傾向的時候，其實是遭到了周圍人的一些諷刺和嘲喻。

他在給他的學生劉質平的一封信里就提到，說有人經常說他有神經病，那麼這句話對於一個有精神潔癖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刺激。這個在金梅先生的著作里我們能夠看到，這也是刺激李叔同先生出家，成為弘一大師的其中一個助緣。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在今天一個重視實用主義的這樣一個時代，我們往往會覺得那些有形而上學思考的人是神經病。

具備某種理念，就需要我們對人類探索真理的這三個工具，就是哲學、科學和宗教有持續深入的思考和實踐，而對於大多數的中國人來說，因為唯用論主導了我們的生活，我們缺乏對形而上的生命意義的把握，就使得我們的生活很難走向一個關於深入的對生命意義的探索。

在佛教的理論當中，你比如像「阿賴耶」的理論，「真如」的理論，還有「空性」的理論，這些就是佛教的形而上學的部分。當然，空性的理論又屬於佛教本體論的部分，本體論這個詞後來就成為了形而上學的一個代名詞，就是世界的根本到底是什麼？就是存在的本身，那麼佛教的空性理論，也就是在印度佛教發展的第二個時期，恰恰就是在探討關於存在的本性。

但是，當佛教傳入中國以後，我們會發現，佛教理論當中凡是關於形而上學的理論，都很難得到傳播，而那些形而下的佛教形式，恰恰被我們積極有效地在大眾中傳播了。

你比如說在印度，佛教的理論主要以瑜伽和中觀兩部分為代表，瑜伽行派呢，就是我剛剛提到的，關於阿賴耶思想；中觀呢，就是空性思想的這個部分。而玄奘大師去到印度，在那蘭陀寺取回來的經典主要是關於瑜伽部分的經典，也就是形成了以後我們所謂的「法相唯識宗」。

可是，玄奘大師在翻譯唯識宗經典的時候，他的一個弟子叫窺基大師，那麼窺基大師反覆在提醒玄奘大師說您這個翻譯一定要簡單，中國人尚簡，因為他是唯用論嘛。所以，像唯識宗這樣高深的理論，經歷了玄奘大師、窺基大師到第三代就斷掉了，因為中國人對邏輯不感興趣，中國人對形而上學的思考不感興趣。

在唐朝那樣一個物質富足的時代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上一代人和上上一代人，經歷了非常苦逼的生活，還能夠要求他們去思考這些問題，是不太現實的。所以真理往往跟大多數之間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一個時代的引領，或者說人類文明的推進，往往是這些科學、哲學和宗教的大師去完成的，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只是活在慾望的世俗生活當中。

可是對於這些大師，他的價值何在呢？在我看來一個領域當中的大師，有義務去引領人民大眾走向更高的層次。對於形而上的思考，不光是學者或是知識分子的專利，普通人也應當對自己的生命存在的本身做這樣的思考。否則，我們的慾望會在被滿足之後，進入到一種無名和空虛當中。

我接觸到很多的人，在物質上極豐富，他們在三十歲和四十歲的時候，給自己定下的物質上要達到的高度他達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個高度不是一個人生的意義，他僅僅是一個人生階段的一個目標，而當自己這個目標實現了的時候，他的人生就沒有了意義。那時一個朋友來山裡找我，他說我實現了，然後我就發現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活著了，就是我們缺乏終極的思考，我們的生命就會在目標實現之後，陷入到更深層次的恐懼與空虛當中。

提到這個形而上學，我們就不得不提到這個亞里士多德這個人，亞里士多德這個人很有意思，他不是一個體系型的哲學家，他跟柏拉圖不太一樣，柏拉圖是一生都致力於建立一個龐大的體系，他更像是一個問題型的思想家，他常常提出很多很多的問題，然後從各個角度對這個問題進行分析並嘗試性的給出答案。

在這一點上，我覺得亞里士多德的方式特別像佛陀。所以我們能夠看到佛教的經典當中，釋迦牟尼佛並沒有試圖去建立起一個龐大的佛教教育體系，而是他針對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領域和不同的範疇進行了問題的思考和解答。所以我們能夠看到的是在佛教的體系當中，充滿了爭論和爭議，而在那些佛教大師之間，其實對那些終極問題的思考，是一個探討的態度，也就是說是對問題的思考，而不是試圖建立起一個統一的佛教體系。

人類思維打算解決真實與謬誤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會遇上某些問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我們的人性最根本的需要？而不是說社會價值和人類價值賦予我們人性的那些東西。比如說判斷、推理和論證的本質，關係和範疇，綜合與分析判斷，無限以及無限可分性，還有像二律背反什麼這些辯證結構等等，這些都是人類思維在解決真實與謬誤時所產生的哲學問題。

人類的問題不是某一個龐大的體系能夠解決的。所以，我們能夠看到在人類文明當中，其實有大量的欺騙性的完備系統。由於這些龐大的系統足夠完備，足夠的龐大，而且足夠的悠久，所以沒有人再去質疑它。於是，大多數的人是普普通通地活著的，只是被塑造成了一個集體人格，活成了一個人類，而沒有那個關於對人性的深入思考，也就是關於形而上學存在本身的深入反思。

對於我們一個學佛人來說，我們應該向佛陀學習，就是進入到問題本身，不斷深入探討各種問題，並且嘗試性的給出答案，而不是給出一個唯一的標準和答案。

形而上學的思考，會帶給我們人生意義一種新的可能性，在這裡給大家一個小小的建議，就是我們思考一下每一個人現有的這一套活著的方式是不是唯一的？如果有一天我們趕上了重大的人生變故，比如疾病，比如災難，類似於這樣重大的人生轉折的時候，我們再來反思，我們自己那個實用價值支撐著我們人生的那個東西，是不是比我們有更深入的形而上學的思考對我們生命的支撐來得更有力量？

我們可以給自己做這樣一個情境的設置，或者說一個問題的假設，讓我們進入到一種絕境當中的時候，我們想一想，我們今天所從事的事業，或者說我們今天賴以生存的方式是不是唯一可靠的？

佛法

是帶我們走進生命的一個門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