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鄉愁一碗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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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鄉愁一碗饞
元豐二年,新官上任未滿三月,蘇先生便因「烏台詩案」被捕入獄。說到底兒都是放不下一支筆杆子。巧的是,匡胤帝早些年定下了國策,說是不殺士大夫,蘇先生得此免得殺頭,元豐三年正月,流落至黃州,當了個團練史,通俗點說,就是民間自衛隊隊長,還是副的。
初初,寓居惠院,滿腹憤懣不得而出,於是嘆道,「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可是俗話又說,沒有什麼事是一頓好吃的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頓。聰慧如蘇先生,當然也窺得此中真意。開頭寫到的《豬肉頌》便誕生於此間。
洗乾淨鍋,放少許水,切肉成塊,倒進鍋里。燒一把柴木雜草,不冒火苗,虛火煨燉,待他自然成熟,火候一至,味滋四溢。甭管他人如何,自己先買兩碗飽肚再說。那時,蘇先生公事之餘,攜家人在城東開墾坡地,掘井築屋,躬耕其中,好不自在。於是得名「東坡居士」,這黃州肉,也有幸沾光,成了流傳至今的東坡肉。
01
家鄉居北,從小至今,倒是常常吃得到父親親手做的紅燒肉。不比東坡肉以名酒燜制而成,紅燒肉靠的是小火慢燉,吃的是工夫。早些年,每逢佳節,家家戶戶都得湊上集市,於豬肉鋪前翹首以望,相中了某一塊,哪管它肥瘦,大臂一揮就成斤往家裡扛,跟父輩相親似的,一下就看對眼了。
買回的豬肉用清水淘洗多次,水接二連三變透紅。父親一手拿刀,一手持碗,於碗底磨刀霍霍,便向著豬肉去了。往往我便站在案邊看著,偶爾打些下手。那時,個頭姑且剛比案板高出一個頭。
切肉是個體力活,且不說生肉粘膩,光是剔出排骨這一下,就有夠費時間精力。當然,這也是我後來親自試過之後,才知曉的。父親早年干過不少粗活苦工,臂膀有力極了,剁排骨時案板咚咚地響,切肉動作行雲流水。往往是肥瘦分開切,大塊成長條,長條再切成小塊,維持大人拇指指節大小即可,最終連同排骨一齊收進碗里。
佛教有所謂「十界」之說,地獄便為末界,刀山油鍋則是十八層地獄的其中兩層。於是,小時候的我是極怕下油鍋這一道工序的。往往等油上生煙,這便是要下鍋了,我就撒丫子站到幾米開外,咧著嘴捂住耳朵,看父親有條不紊地倒肉進鍋。熟油見了生肉,可是熱鬧得很,噼里啪啦一通響,白白的豬肉便染上了金黃。
起先剛下鍋的時候,是離不開人的。用鐵勺不停翻攪,豬肉才不至於粘鍋。等到調料都加進去,盛一勺老抽均勻灑上,肉上了紅,入了味兒,便可以加些許水,小火慢燉了。父親這時便在圍裙上抹抹手,喚我一同出去看電視了。
余年幼,對美食是毫無抵抗的,坐在客廳里,總覺得屁股下裝了彈簧,坐也坐不安穩。於是,時不時跑去廚房一趟,揭開鍋蓋,蒸汽混著肉香撲鼻而來,口水幾乎要饞下來。回頭朝客廳瞥一眼,見父親並未注意這邊,拿起一旁的筷子,便撈出一塊肉,猛然塞進嘴裡,也不曉得燙,閉著嘴咀嚼。偷吃禁果沒好處,偷吃「禁肉」也一般——肉未熟到,所以嚼不爛,又不捨得扔,所以就一直嚼,實在沒辦法就直接咽下去,幸好未曾被噎著。
什麼時候改變火候,什麼時候加糖加水,這些父親都瞭然於心。大約等個一時過半載,他便從電視機前悠悠起身,朝廚房走來。用鐵勺再翻攪幾下,確認色澤味道夠佳,就可出鍋了。
02
父親極愛吃肉,每次紅燒肉出鍋,他必是要用小碗盛上一勺,拿著兩三個饅頭吃得不亦樂乎。弟弟和母親喜吃瘦肉,不討喜的肥傢伙就全給了我和父親解決。我也是不挑,什麼肉不是吃,一股腦全進了肚子。
和蘇先生早上吃兩碗東坡肉的雅緻一般,那時候,父親清早也喜歡去鋪子里買些肉吃。大腸小腸、豬肝豬血各挑一些,用刀切成雜碎,裝進那種口徑大腰身淺的小瓷碗,舀一勺特調的湯汁,撒上一把蔥花,鮮美極了。再買上巴掌大的鍋盔,切成塊泡進去,統共就兩三塊錢,吃得好不滿足。
我和弟弟偶爾嘴饞,抱著父親的胳膊不撒手,他便帶我們過去吃肉,不回家,就在人家鋪子外頭,碗擱在凳子上,我和弟弟各蹲一方,埋頭苦吃,生怕搶不到最後一塊肉。吃完後,不急著擦嘴,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把碗底喝透。這才滿足回家,不忘用袖子抹乾凈嘴邊的油。
隨著年歲增長,在外讀書時間愈多,往往放假回家才能吃到肉。可是這肉價就和弟弟的身高一般,漲的飛快,肉鋪經營的久了,壞心眼也長上了,價高就算了,還多半給的是肥肉,久而久之,便沒了吃的念想。倒是紅燒肉一如既往地讓人嘴饞,每逢回家,晚飯時必是要熱上一碗的,吃完肉便把饅頭掰碎,泡進汁里,裹一層醬色的湯汁,一口塞進嘴。
父親現如今多半是是看著我們吃的,偶爾跟幼時的我一般,管不住嘴吃上幾口,也都是要被母親念叨幾句的。血壓高、血脂高,醫生耳提面命過很多次,要少吃油膩的東西,父親記性不大好,往往顧著嘴饞就忘記了,母親卻免不了擔心,但磨破嘴皮子也說不進去,久而久之,飯桌上便少了紅燒肉的出場次數。
03
偶然有一次回家,去廚房覓食,看到桌上一盆燒得焦黑的肉粒,大吃一驚。恰逢母親歸來,前去詢問,才得知父親燒著肉轉身給忘了,等到發現已全然萎縮,不見半點美味。我哭笑不得,說這事兒怎麼能忘。母親拉緊圍裙,嘴上仍舊繼續,「你爸記性越來越差了,啥事都記不住,你不信去問你爸,知道你讀啥專業不?」
去年寒假回家,快至年底,照例是要做紅燒肉的。母親大清早出門,買了四斤肉回來,讓父親抽空燒一下。叮囑我在旁邊照看。父親臨時接了個電話,便出了門,一直到晚上才緩緩歸矣。按家鄉那邊的習俗來說,第二天是要掃灰的,一大堆得忙活的,肯定抽不吃時間燒肉。父親便決定晚上行動。
十點半了,母親先去睡了,我陪父親在廚房。
如今五花肉都是機器打出的小塊,排骨也剁好了,我給炒勺里倒好油,等到油上生煙,父親倒肉進鍋。我把切好的蔥姜八角香葉加進去,拿出調料盒,父親捏了一把鹽灑上,翻攪幾下,便讓我接一碗開水。沿著鍋壁倒下去,油喝足了水咕咚咕咚的冒泡,帶著肉也翻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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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親相對無言,兩個人靜靜站在案前等入味兒,他隨手翻攪了幾下,便彎腰從下面拿出調料盒。我納悶是有什麼忘加了嗎,便開口問。他說剛沒擱鹽,忘了。我說剛加了,你用手抓了一把。我從他手裡「搶回」調料盒,放回原地,父親便不好意思地笑,我咋記得我沒擱?
等到調到小火慢燉,父親便又去了客廳。我在廚房清洗用過的碗具,把翻攪時灑在地上的肉塊掃進垃圾桶,收拾乾淨之後也跟著去了客廳。
父親穿著睡袍,腰帶蹭得鬆鬆垮垮,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還握著遙控器,電視機哇啦哇啦在講話。我走過去把被子給他蓋上,動作很輕,但他一下就醒了。
他抓了抓腦袋,問我幾點了,我說十一點了。他說,你到十一點四十叫我,爸這會兒睡一覺。接著把被子蓋緊,重新躺在了沙發上。我說好,你睡吧,我到時候叫你。他閉著眼睛說,你操心著,鍋別燒乾了。
04
我百無聊賴,翻一會手機便去廚房一趟,沒丟掉小時候偷吃的毛病。來來回回,也就慢慢熬了半個小時。快到四十的時候,父親突然驚醒,一開口就問幾點了,我被嚇了一跳,說時間還沒到呢你別急。
父親起身卻不再睡,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頭埋得很低,我扭頭只能看到頭頂一圈的白髮。我準備起身去廚房,他卻先有了動作,讓我坐著他去看。我於是坐著。
不一會兒,他用鐵勺盛了一塊排骨出來了,另一隻手接在下方,怕不小心灑了。穿著拖鞋吧啦吧啦地快步走了過來。他把鐵勺湊到我嘴邊,說你嘗一下,看熟了沒,爸咬了一下沒咬動,剛睡起來嘴裡沒味兒,你嘗嘗好吃不?
我咬著排骨趕緊低下頭,怕油漬滴在衣服上洗不掉,牙齒順著肉咬了一口,肉汁鮮美,有什麼鹹鹹的液體跟著鑽進嘴裡,硬生生澀了舌尖。
我嘴裡嚼著東西,聲音含糊不清,我聽見自己說,好吃得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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