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上的喇叭花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但對於花，大概不喜歡的人是很少的，一如美麗的女子總是引起人們的喜愛。

我也喜歡花。喜歡凌寒吐艷的臘梅，喜歡玉潔冰清的水仙，喜歡孤芳自賞的春蘭，喜歡國色天香的牡丹，喜歡連天映日的芙蓉，喜歡不趨炎熱的菊花……。我知道，不單我喜歡的，很多人也喜歡，她們綻放在世俗的眼裡，鮮活在文學的天地里。而有一些花卻沒有引起人們熱情的關注，博得人們的喜愛，譬如喇叭花，而它們恰是我最喜歡的花。尤其喜歡秋天老家籬笆上的喇叭花。

今年的秋天是多雨的，沒有往年秋老虎難耐的燥熱，三天兩頭就下雨，天氣也格外涼爽愜意。夕陽西下，走在安靜的小路上，有微微的風吹過耳畔，涼涼的。轉過一個彎，在學校的院牆邊，無意間，我與一叢花邂逅。喇叭花，我該向它們打一聲招呼：你們好。一看見喇叭花，總能讓人想起童年，想起秋天的鄉村田野。它牽出了我的縷縷記憶，像一朵朵花兒開在童年的藤蔓上：於鄉間秋天隨處可見喇叭花，小時候淘氣，喜歡隨手採摘將開未開的尖尖喇叭花花苞來吹。一個個淘氣可愛的鄉間小孩，撮起小嘴巴，擎著一支支隱秘的小喇叭，鼓起腮幫子，突然使勁，啪的一聲吹開，那也是一種燦爛美麗的盛開，這時，彷彿自己也是一朵含苞欲放又忽然綻開的快樂喇叭花。喇叭花，喇叭花，多麼熟悉的花兒，多麼好聽的名兒。

我卻驚詫於她平凡中的一種美麗。大紅大紫、純藍純白無不盡其所能展示著；淡藍淡綠粉紅微黃無不恰到好處張揚著。更有意思的是有一些白色的花不甘寂寞，偏偏要鑲嵌些其他的顏色，像似愛美的小妹給自己化妝呢！你看：有鑲在其裙邊的淡淡的紫色，也披著星星點點藍色，還有那不小心把一撇黃色敷到了臉上，也有不經意地沾上了硃砂色的口紅……這些化了妝的妖嬈小妹,能把你的雙眼看花。身份雖不起眼，卻將天地的顏色總攬於懷，七彩虹的顏色已遠遠不如她們了！真美啊！我油然而嘆，這多姿的魅力，這造化的神功。

喇叭花最閃亮的場所，無疑是鄉村的籬笆。走向郊野鄉村，隨處都可發現村民的籬笆院落，爬滿了這蔥綠的藤藤蔓蔓。記得每年夏末秋初，家中菜園四周的籬笆上，不知不覺間便有喇叭花攀上。與絲瓜、葫蘆等藤蔓蔬菜相比，喇叭花雖為不速之客，卻全然沒有「寄人籬下」的卑怯，恣意地伸展柔莖，忘情地搖擺綠裙，高傲地揚起花朵，盡情展示自己的艷麗，一副反客為主的姿態，似乎籬笆本應就是它的家園。可能喇叭花心裡早就明白，正是天生麗質和對籬笆的纏繞加固作用，才使它在竹籬佔有一席之地,成為「鄉村裙邊」上的最美色彩。

這讓我想起大學時的一個同學。大學畢業後他一直堅守在那個偏遠的山區鄉校教書。看著同學中有的當了校長，有的評上了名優教師，有的調到了行政單位甚至當上了一把手。而他，依然是山區學校一個普普通通的班主任。妻子曾經埋怨過，抱怨過，讓他去找找關係，從偏遠的山區調到縣城。他只笑笑，卻從無怨言，也不去找。有一次同學聚會上，我們都勸他，「某某不是在市裡當領導，你去找找他。讓他找找教體局的領導，想法子把你調到縣城學校來。」聽了同學的話，他說，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是，我在那裡已經呆慣了。山區的孩子離不開我，城區學校也不多我一個。我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我的根在農村。只有在鄉野山區，我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現在，能有一份我喜歡的職業，有一份不錯的收入來養家糊口，我知足了，你們別操心了。聽了他的那番話，我們十幾個同學，都端起酒杯向他敬酒。想想真是，即便你仕途騰達又怎樣？即便我獨卧荒村又如何？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位置，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活法。

大千世界,更多的人就像角落裡的喇叭花，默默無聞，甘於寂寞，但卻奮其一生將自己最輝煌、最燦爛的一面展現出來。不求掌聲，沒有讚歎，卻兀自在角落裡怒放。我們這個社會，正是有了喇叭花一樣的普通勞動者，才有了這個大千世界的光彩四溢，鮮花芬芳。這小小的喇叭花，他營造了多麼美好的意境，給人們帶來多少的美好啊！

和喇叭花的偶然擦肩，品悟著她們的高潔，我不禁敬慕起這些小精靈了。不屈服於舛錯的命運，不迷失於世俗的喧囂，不放過追尋陽光和美好的機遇，不刻意張揚自己的妖嬈，就這麼靜靜地為自己開放，為秋天開放。聯想到我自己，我曾經抱怨命運的不公，曾經迷失於世俗名利，在逃避困難時錯過了很多挑戰的良機。在一次次的迷惘中流逝了青春韶華，跨入了中年之列。喇叭花提醒我，活出自己才是真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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