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親吻光明:《慈憫守則》
作為一部女性向耽美小說,本文屬於特別冷門的西幻題材,在常見的西幻世界觀背景中融入許多作者獨創的設定,行文簡潔嚴謹,劇情黑暗暴力,意外地表現出一種非常冷硬的質感。
在這部小說構築的世界裡,人類與黑暗生物相對和平地同生共存,出現在故事中的有遊騎兵獵人、血族、魔女、狼人、巫師、驅魔師、半實體幽靈等等。而在普通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組織之外,也存在著無威脅群體庇護協會、獵魔人組織、領轄血族、奧術秘盟這類非公開機構,它們有的幫助協調黑暗生物與人類的關係,有的獵殺黑暗生物以保護人類,也有的為了追求力量不惜做出種種邪惡行為。
如果以全文的主要事件為章節目錄擬定標題,可以是:
Ⅰ 血秘偶
Ⅱ 支系犬
Ⅲ 嵌合熔煉法陣
Ⅳ 狩獵魔女
Ⅴ 律令之牙
Ⅵ 焚靈之民
小說人物眾多,劇情複雜而精彩,結構上形成一種錯綜懸疑,支線交叉,前後呼應,層層揭露的形式。故事中兩位主角一開始身份不同,立場相對,因為某種緣故不得不生活在一起,處理一個個與黑暗生物有關的邪惡事件。全程猶如觀看特效影片,緊張激烈,內容雖則血腥壓抑,主角的命運也顯得沉重無力,然而不得不為作者華麗的想像和宏大的場面驚嘆。作者自述,她構思的時候就想寫成一個「人類和血族,偶然地在一起,經歷磨難,生命屬性改變,然後不分離」的有好結局的故事。黑暗漫長而曲折,終究能見光明。
但與其說這是一個夫夫搭檔殺怪冒險的傳奇,不如說這是一篇有關於契約的小說。對應於人類的社會關係,異類們更會以族群、信仰或者某些強制性手段結合到一起。文中比較重點突出的就是這些不同的契約關係,而且它們主要圍繞血族展開。
首先是主角之一的切爾納,他出場時就已經是一具「血秘偶」。這是巫師用血族做成的傀儡,區別於用活人做成的寂靜魔像,血秘偶有著完整的自我意識和身為血族的戰鬥能力,被視作一種威力強大的武器,但是他們永遠受到契約書的禁錮,沒有主人的允許甚至無法行動和說話,失去主人的血秘偶更是只能成為一件意識僅存無法動彈的物品,就這樣一直一直清醒著,承受著,被人使用到損耗報廢。
然後是血族對吸血對象的「締約」。第一次對獵物使用獠牙吸血,即為標記;第二次是刻印,三次以後締約完成,獵物從此無法反抗這名血族的任何命令,成為他的私人奴隸。本文中一個重要配角就接受過這種契約。
至於其他暫時沒有從屬關係的生物,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血緣紐帶,家族傳統,利益關係,愛甚至恨,都是他們施加在自己和別人身上的約束。但是有承諾就有欺騙,有約定就有背叛,強制性的契約關係是脆弱的,濫用權力的背後是操控者的殘忍與被操控者的憤怒。也因此這篇文讀到後面簡直令人窒息,裡面的生物不是被別的生物控制就是在試圖控制別的生物,力量、權力、依賴、佔有,道道鎖鏈將他們束縛在到一起,生不由人,死不由己,除了殺戮和毀滅,都沒有時間談戀愛。
然而女性向小說就是為了談戀愛而生的。伴隨著流血廝殺,戰鬥犧牲,一邊探尋過去的真相,一邊解決眼前的危機,主角們在這個布滿荊棘枷鎖的世界裡須得靠愛情相互救贖。
血秘偶切爾納是殺害遊騎兵獵人亞修父母的仇敵,當亞修得知他的身不由己後,糾結的是要怎樣對待切爾納,是作為獨立意志的個體還是高級武器,毀掉他還是繼承他,幫他解脫還是接納他,那都不是可以立刻做出的決定。最後亞修試圖成為這個血秘偶的監督者與看守者,將對方當成危險生物而不是危險品,可是他們之間總因為缺乏信任而關係緊張。直到幾番出生入死,獲悉往事的真相,也由此彼此間情愫漸生,亞修的煩惱又轉入一個新的階段。是要審判還是要寬恕,是為了愧疚感和罪惡感繼續束縛在一起,還是放下心結,讓彼此自由。但只要亞修手腕上還留著那份契約書,還是血秘偶的主人,他和切爾納之間無論用什麼言詞修飾,也始終是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就算他並無此意,他隨口一句最簡單不過的寒暄,比如「請坐」,也會變成切爾納無法抵抗的指令。
最終隨著故事的節節推進,他們都因為對方而對自我生命的形態做出了改變,支配的鎖鏈被打斷了,重新將他們連繫起來的是愛情。
與很多類型文學不同的是,作為言情小說別支的耽美小說從誕生起就免不了要討論愛情,論證這種純愛的合理性、必要性,不可壓抑,難以違逆,並在探討中將女性想像中的同性之情升華到一個更高更純粹的層面,此之所謂耽美。本文中主角的情感關係的層層轉折遞進,倒是從形式上與之有相合處。
另外文中還有兩對副配角,可以說為主角的愛情作了一個照應。一對比較重要,他們最初相愛,一方自願為另一方立下契約,隨之這種單方面的控制關係反而將他們的愛情擠壓到了末路,最終無法挽回的破滅了。而另一對比較次要的則完全因為利益而結合,利盡關係也就終結。
除了刺激懸疑的劇情和多層面的人物情感糾葛,小說建立在一個完整而豐富的世界觀之上,充滿了各種奇妙的魔法和造物,也因此我們可以期待一系列同一世界觀,劇情獨立,人物互有關聯的作品,例如寫在之前的《無威脅群體庇護協會》和《由晨曦至深淵》。總覺得這個世界的宏大與神奇還沒有完全展開在讀者的面前,雖然它已經足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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