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影評：這部電影真正的主角是貪狼星，他一場打戲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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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5年的《殺破狼》到2015年的《殺破狼2》，再到如今熱映的《殺破狼·貪狼》，這個華語動作片的招牌算是立穩了，從第一部確立的「狠辣凌厲的動作風格、陰戾暗黑的人物性格、宿命荒誕的劇情走向」的整體風格，在之後兩部電影中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延續。 至於在視覺上最具噱頭的，自然是這個系列的動作設計，三部電影經過甄子丹、李忠志、洪金寶的動作戲把關，開拓了華語動作片的全新境地，於是乎，許多觀眾對這個系列的印象就停留在「大爽片」上。——在《殺破狼·貪狼》中，連不擅長打戲的古天樂都親自上陣，用偏關節技的近身搏擊大殺四方，彷彿更加坐實了「爽片」的定位。 但這個系列從來不僅是「爽片」這麼簡單，在《殺破狼·貪狼》中更是如此，動作戲確實很多，也相當精彩，但不是決定這個系列氣質的關鍵因素。從第一部開始，就確定了這個系列的基調。先從「殺破狼」這個片名的來歷說起，指的是七殺、破軍、貪狼三星，出自紫微斗數，每個人的命盤中都有此三主星，互相會照，其中，七殺為攪亂世界之賊，破軍為縱橫天下之將，貪狼為奸險詭詐之士，三星同宮，名為殺破狼，天下將有大動蕩。 從片名複雜深刻的寓意就能感受到，這部電影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動作爽片，在劇情走向和角色設定上有著極為宿命論的色彩。每一部都有基本對應的三星角色，第一部中的甄子丹、吳京、洪金寶，第二部中的張晉、吳京、托尼·賈，第三部中的古天樂、吳樾、林家棟——對，是林家棟，不是反派打星克里斯·柯林斯，更不是警察托尼·賈。 具體來說，《殺破狼·貪狼》中，古天樂是七殺星，性急而喜怒無常，志勇果斷而命運悲慘；吳樾（托尼·賈）是破軍星，性剛寡合，當為戰將；林家棟則是貪狼星，禍福之主，有機謀，愛憎之心極重，善惡不一。 實際上，托尼·賈在第三部中的角色功能，基本上就是動作擔當，和吳樾的角色功能是類似的，都可以說是「破軍星」，而真正在「反派」位置的，是林家棟飾演的市長助理，一個完全沒有打戲的角色。吳樾的破軍星是古天樂七殺星的輔助，對抗者表面上是克里斯·柯林斯，其實還是貪狼星林家棟，就好比在《殺破狼2》中托尼·賈身為破軍星是對吳京的七殺星的輔助，一起對抗貪狼星張晉。 林家棟飾演的市長助理，戲份並不多，但作用相當關鍵，是全片劇情的樞紐——泰國市長是相對無辜的，因為患病換心的決策、行動、後果都是林家棟的角色處理並承擔的，林家棟的決定也直接導致了古天樂、吳樾等角色的全部行為。他的角色類似於智囊、公關、貼身助理，從市長準備演講突然發病那一節，就能看出林家棟角色的機謀，一個老辣熟練的官僚人員。 至於他的行為動機，其實很難解釋——如果每種行為都有明確的動機，那將簡化電影中的世界運行規則，就在於很多處含混的無法解釋（但不是胡編亂造，細究很有合理性），才讓劇情變得更加深刻。他不惜傷害無辜人的性命來救市長，不在於他和市長之間有多麼深的淵源——電影中沒有過多表現他和市長的親密關係，不是親情，也不是報答什麼救命之恩。 只是他想救，完成自己的政治抱負，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發自真心地想讓市長成功獲得連任，哪怕草菅人命。他在屠宰場中和克里斯·柯林斯的角色會面，拿走辦公司的一張豬皮標語，上面寫著「生命有限，只能接受」的英文，他丟進了絞肉機，這個細節很有深意——他的價值觀中，應該是極為實用主義的極端個人主義，貪狼星，「善惡不一」，也就是善惡的界限是模糊的。 林家棟的角色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太多不妥，在市長宅邸和前來複仇的古天樂對峙時，他說：「天災會死很多人，那些人有沒有價值的？天地不仁，只是碰巧你女兒在那個地方。」命運，就是這麼荒誕而殘酷，古天樂的女兒不經意間出現在海邊的那個路口，不經意間遇到了尋找獵物的無良警員（盧惠光的角色），無仇無怨，無理無據，這就是命。 對古天樂來說也許不完全是「命」，他有內疚，在香港處理女兒早戀問題的方式令女兒傷心欲絕，愛妻去世讓他對女兒有了可怕的控制欲，女兒散心來到芭提雅——他間接將女兒推向了危險深淵。他的內疚、悲痛、憤怒，與林家棟的冷靜、漠然、強硬形成了鮮明對比。 「天地不仁」是老子的話，前後句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很明顯，林家棟誤解了這幾句話的意思——這幾句話只是作為他固有價值觀的無理支撐，但很難反駁，如何反駁一個堅信自己價值觀沒問題的人呢？極端的自私背後一定是極端的自負，把自己等同於「天地」、「聖人」，這基本上無可救藥，果然是貪狼星之「禍福之主」。 林家棟這個角色對善惡的理解很模糊，而他給觀眾的印象也不是簡單的「反派」，而是有著非常多的「合理性」，觀眾看得咬牙切齒不理解，但他安之若素習以為常，這種價值觀之間的衝突空間，是這個角色得意豐富、立體、難以簡單評斷的空間。可以說，林家棟這個角色，是系列三部電影中的反派中，最難以評斷的。 電影中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場景之一，是七殺星、破軍星、貪狼星三星交會的一段，古天樂和林家棟的車相撞，吳樾開車無意間經過，這樣毫無安排的三星交會，有濃重的宿命意味。這一段的處理非常漂亮，古天樂和林家棟各懷鬼胎，古仔正在被警察通緝，林家棟後備箱里藏著古仔女兒，互相不知對方的底細，在車上耐心地等待、試探，古仔此刻與女兒相隔咫尺，但彼此不知，即將天人兩隔。吳樾也從這裡經過，形成三星交會，世界將有大動蕩。 回頭再看本片片名，直接突出了「貪狼」的地位，再加上林家棟的角色在全片劇情中的中樞作用——可以看出這個系列走向的一點徵兆：重新回到系列開始時的氣質設定上，突出陰戾宿命慘烈的一面，而不再像第二部那樣無止盡地突出動作元素。讓一個完全沒有打戲的角色站住「貪狼星」的位置，是葉偉信導演的大膽處理，也是一記妙招。 這個變化非常耐人尋味，很多電影系列到最後都會淪為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雞肋，就是因為完全按照觀眾的口味走，喜歡看動作，那就更多更爽的動作，喜歡看大場面，那就更多的特效更多的爆炸，這種懶惰的電影到最後也會被當初喜歡的觀眾所拋棄，殺破狼系列明顯不想這麼做。 從《殺破狼·貪狼》可以看出，這個系列在暗暗調整方向，不滿足於「爽片」的定位，動作元素當然要有，但不應該喧賓奪主，而是不斷挖掘角色更暗黑更矛盾的內心世界，劇情也更加複雜和多元，為觀眾提供更多元的解讀空間：不會只按照某種邏輯一味發展，而是讓觀眾反覆琢磨回味。

(全文完)

本文作者「支離疏」，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51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支離疏」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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