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人世間的困苦如果可以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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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laimer, 我生活中幾乎所有困頓幾乎都是自找的。不是說每天我都要搞出一副苦哈哈的樣子，是人類本來對負面情緒的認知和感應就要強於積極正面的時間，這個比例大概是2:1，也就說兩件高興的事情才能cancel一件負面情緒。

前半生最困苦的事情之一，是十五歲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去浪跡四方流浪一生，腦海里都是中亞沙漠或者克什米爾高原的landscape，村莊和人群，覺得自己多年以後應該風塵僕僕，站在都市大樓的玻璃窗外，看著同學朋友已經個個變成了精英白領。那種一個mortgage兩個孩子兩輛車兩隻狗的suburb 中產生活，我應該會逃離吧。但這種事情還並沒有發生，我自己變成了典型白領，並且常常在一個城市磨蹭很久。這種現狀和自我認知的十萬八千里差距，常常折磨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到底是瘋了，還是應該變成另外一個人。

除去這些虛無縹緲的感覺，最困難的事情，依然是掙扎著讀完了PHD。我在大學並沒有好好念書，或者不像浙大混合班的其他學霸，好好的追求GPA好好的進實驗室然後找一個好的PHD 導師和program，雖然讀PHD總是很苦，但是至少客觀條件是有利的。我在大學的時候就帶著奇幻的內心過著雙重生活，勉強對付完課業，課餘時間就抽煙喝酒和一群搖滾青年電影青年文藝青年混在一起，譬如徹夜點著蚊香坐在體育館門口聊天，抱怨自己如何和主流格格不入。 所以我的成績一般所以自然也找不到什麼好的導師好的program，讀PHD也基本上就是慣性，不知道做什麼好，逃避生活。

PHD整個過程都缺乏導師指導，後來想想PHD老闆也是業界默默無聞的，估計指導了也不會變得更好。最後畢業的前兩年，文章一直都被據，印第安納冬天又冷積雪常常到膝蓋。家徒四壁，只能睡破床墊就不算了，我每天睡覺前以淚洗面。之所以說這是最困難的時光，是我覺得真的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造成了影響。除了失眠以外，還有每天早上不願意去實驗室什麼事情都不想做， 非常的拖延症。 我是認真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在要出問題的邊緣上。還好從大學時代就養成的長跑習慣，推動我過完一天再過一天。那段時間甚至都開始看成功勵志學的書籍，上面說你之所以不成功是因為你並不是真的want it badly. 上面還教你怎麼形成，一旦拖拉就讓自己感到shameful的mindset。現在看來完完全全是一本毒雞湯，但那個時候的我就像要溺水的人隨便抓住什麼能救命就好。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養成了天天刷todo list毫不拖延的習慣，這的確非常反人性，但是如果mind set 已經被condition到，拖延就痛苦的狀態，不拖延對自己簡直就是一種解脫，晚上才能睡得塌實。

當然除了這些自我鬥爭和意志鍛煉，我延續了一貫full of bullshit，奇幻內心的風格，自學了八字算命，梅花易數，除了和一幫也毫無希望的訪問學者討論命理之外，在那些最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的日子裡，天天給自己算卦，一切按照卦象指示進行。

工作以後也有職場很多起起伏伏，當下都感受強烈但是很快就猶如過眼雲煙，所以一份白領工作一個corporate ladder爬一爬，混個平均，變成中產，也不是很難的事情，用美國年輕人的話來說，no biggie。也許因為PHD科研做的七七八八，所以工作中我的主要心結是在建模方面的compensation，我也在默默等待closure的出現。今年也確實出現了，並不是說我的專業水平到了多麼高的高度，而是到了再往上走需要投入更多精力politics，networking，communication，operation的階段，簡稱leadership。這個時候我的奇幻內心又跳出來了，反正都是politics，networking，communication，operation，為什麼不去搞房地產啊，為什麼要在技術工作上搞這些？對於技術工作我對建模之外的事情統統都不感興趣丫。

於是我就縱身一跳，跳進了現在這個長達九個月都還沒有辦法deliver 的flipping project。我把它排在我困苦生活的第二位，是因為我的心裡和身體狀況在巨大的壓力下又出現了問題。如果說PHD是成長，在美國生存，求職的壓力， flipping就是一種，對中產階級雖然生活穩定但害怕失去已有一切日益增加的恐懼的挑戰。從去年年底經歷了60天的loan process 到目前各種停工超支未來市場的不確定性為止，我能夠一覺睡到天亮的日子屈指可數，常常半夜三點醒來，工地上各種目前無法解決的問題和將來可能發生的負面事件，一下子都湧上來，就再也睡不著，第二天還得上班。用盡了各種辦法來compartmentalize 自己的思維，譬如進辦公室就不考慮地產，睡覺之前絕不考慮任何事情。常常是，好，今天睡到了三點，爭取明天睡到四點，然後五點，然後六點，出了點什麼事情又能倒退回四點。我也常常到了任何細小的聲音都讓我無比惱怒，一點負面消息都能讓我panic不已，周末無法做任何事情，只能獃滯的躺在沙發上decompress來解壓的程度。

如此苦不堪言，就一定會intensely introspect 到底值得不值得。我覺得這是非常fundamental 的挑戰，我是一個如此渴望個人成長的人，如此痛恨自己的軟弱，如此希望fierce and fearless. 所有書本知識都會教你技術，技巧甚至偷雞摸狗的偏門，但是沒有書本教會甚至提到你，怎麼增強自己的心理抗壓能力。除了在幾乎沒有support的情況下不停的練習心理抗壓能力，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么？除了每天默默的對自己說，you can do this, you are better than this 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對外宣稱當然是為了賺錢和財富自由。但其實真的做了就知道這一行虧錢是多麼的容易多麼的快，但其實和懷孕地產中介女同事，一個是瘋狂的剩女，一個是瘋狂的孕婦，經常抱頭吐槽，轉行如此之難，地產入門如此之難，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雖然最後都會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種口號式的雞湯結尾。

把自己的生活搞成煉獄模式，對我來說是一種無法抵抗的傾向。奇幻的內心又跳出來解釋，因為你的星盤裡有個大四角搖籃格局呀，就是嬰兒在成長過程中要不斷抗爭周圍環境的象徵呀；你的塔羅牌算出來有一張倒吊著的人呀，就是一定要在困難中成長啊；你的金星木星正相位啊，你命盤裡全是財氣啊，從35歲開始你有十年大運，你不要試一試？

寫到這裡好像我是個神棍，但其實我的正經職業是互聯網數據科學家，從事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對消費數據建模來增進創收的工作。和我的所有peers一樣，我又何曾沒有想過互聯網創業，或者大數據培訓，和所有留學海外的中國技術人員一樣，何曾沒有想過回國創業。早在亞馬遜時代，早在新浪微博還是主要社交媒介，早在阿里巴巴還沒有數據業務的時候，我就被國內朋友夥同拿過x 米人刀的政府融資，從事大數據推薦和廣告投放業務的創業，也是一地雞毛了了收場。於是迎來了我排在第三位困難的事情。

今天在矽谷大數據機器學習培訓泛濫。三年前我和西雅圖的幾個技術小夥伴也打算搞一個，後來仔細討論研究市場調查以後，覺得直接搞培訓又寬泛又累盈利又慢，大家不如來寫本書填補data science面試不能刷題的空白，先test water吧。於是一邊工作一邊寫書sprint，包括後來的市場營銷和周邊活動，六個月以後 data science interview exposed 正式在亞馬遜上和大家見面，然而我們幾個人的合作關係也走到了盡頭。回頭看，整個過程的operation 和 execution 都非常優秀，但是缺少整體的business growth plan，幾個創始人都是技術背景股權又太平均，又都沒有經驗，所以鬧得不歡而散。這件事的困苦在於除了在亞馬遜這種天天撕逼的地方撕逼，每周幾個co founder在周末都要不停撕逼。後來一度我又繼續寫 business plan 用國內的團隊和國內的資金接洽，想試試這種培訓模式在國內的機會，甚至找過國內著名的長江商學院合作。但是和國內資方市場接洽過，才知道自己技術背景的烙印太深，視野太狹窄，我們技術人員以為的創業和實際的創業差別太大。這件事情，讓我深刻意識到，作為一個從基層走上來的技術人員，由於受到的教育，思路和視野的限制，狂妄的以為自己掌握技術就掌握了一切，創業是多麼沒有可能。如果非常有passion自己又非常喜歡這條路並且自信，享受過程，不然的話應該是苦不堪言的。而我，奇幻內心想要流浪的文藝女青（中）年，坦白的說，並不是這樣的人，這個過程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不要盲目的跟風，用創投圈的話來說，要pivot.

隨著年歲的增長，認識到自己不適合什麼，有的時候比認識到適合什麼更重要。能夠從peer pressure里走出來不在意rat race 的那些指標，能夠從失敗困境爛牌中自己把自己救出來，比什麼都重要。像我這樣的人，人生不只有孤獨，還有孤獨之下的對自己的挑戰，可能是從小不僅被保護的很好又走著一條所有peers走的穩妥的路，對中產階級生活感到的厭倦；也有可能是青少年時期，被人訓斥生活條件太優越，不食人間疾苦之後忿忿不平；也許從來在內心裡,就想 live dangerously。你們可能要問，萬一失敗了怎麼辦？我只能說，在南加有便宜的美食，天氣好天天可以健身，陽光下萬事萬物呈現的都是真色彩，畫畫街景很不錯，衝浪也很不錯，沒工作還可以領低保，要活下去還是很容易的呢。

(全文完)

本文作者「bloodysnow」，現居Los Angeles，目前已發表了57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bloodysnow」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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