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一个关于亲密的残酷真相

来源：潘幸知（ID:sharpshow）

宋词《鹊桥仙·纤云弄巧》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作者用浪漫又洒脱的笔调，传递出一代词宗对爱情的态度：情投意合、浓情蜜意的短期相会，远胜过尘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夫妻；只要两情至死不渝，又何必贪求朝朝暮暮的厮守呢。

我们在找寻爱情时，往往抱着找寻“生命中丢失的另一半苹果”一般的虔诚态度；当我们终于找到我们以为对的那个人的时候，男人们恨不得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天天唱着颂歌仰望和赞美她；而女人们恨不得重新变成亚当身上的那根肋骨以期待和男人永不分离。

男人女人对爱情的美好期许是一样的。但是，当爱情中的亲密和自由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要如何抉择呢？当爱情中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已经深深灼伤彼此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爱情中的亲密距离呢？

01

有一部很老的泰国电影《永恒》，以异常冷静的手法表达了爱情中亲密距离这个话题。

爱情的产生一定是有理由的，美艳的容颜，强大的势力，或者只是某个动人心魄的眼神。爱情产生的那一刻，似乎是任何势力都无法阻止的，是非理性的。爱情蔓延的阶段，深陷其中的两个人是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般的。

但是，后来、再后来呢？当爱情里的两个人完全失去了个体独立的空间，当两个人之间的亲密距离完全化为零，那么最终剩下的，将是对彼此的厌倦和无法忍受。这就是追求极致的亲密关系、期望在爱情中与对方保持零距离的人们，最终对爱情产生的绝望。

《永恒》里，势力强大的缅甸富商帕博老爷娶了美艳动人、个性独特的曼谷女子玉珀蒂。而婚后，美艳的玉珀蒂却和老爷的侄子——一个英俊有才华的男子商蒙相爱。两个人有了肌肤之亲，并承诺要永远相爱，直至天崩地裂。

老爷帕博说，他的侄子商蒙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父亲、兄长外，他最爱的男子，而他的新任妻子玉珀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母亲和已逝原配，他唯一深爱、珍惜和尊重的女子。

也许正是因为生命中如此深刻的背叛，恰好来源于生命中这样两位挚爱，所以老爷对玉珀蒂和商蒙采取了更加残忍的惩罚方式——赐给他们永恒：用一根锁链将玉珀蒂和商蒙两个人永远锁在一起，终身不得分离……

除了这根锁链以外，玉珀蒂和商蒙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其他变化，依旧住在原先豪华的房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一对相爱的人获得了亲密，获得了永恒。他们尽情享受恋人之间所有的美好与甜蜜。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彻底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自由。慢慢地，他们之间的问题浮现并且日益激化。

当她专心致志画眉的时候，他动手打了一只蚊子，导致她的眉毛画歪了；当她正在涂国外进口的昂贵指甲油时，他突然打一个喷嚏，让她手中的指甲油打翻在地……终于，她冲他发火了。她激动地说，你以后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不是要考虑到你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的。

而当她百无聊赖，想让他陪她去山上走走的时候，他正在看书。他说，明天再去。她说，明天也许就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而书，什么时候都能看。他沉默，不理会。

终于她妥协了，说，以后再也不吵他了，只求他的肩膀能让她靠一靠。我想，女人最终想要的，不过是一颗依旧爱她、没有厌倦的心。但是，男人始终没有回应她，只是一个人看书。

女人终于生气了，而男人终于爆发了，咆哮了。此时，爱情里剩下两个绝望而痛苦的人。

02

老爷的原配太太曾对这对男女说过，“没有什么能切断那条锁链，除了你们自己的心。”

玉珀蒂和商蒙终于无法忍受，企图逃跑。途中，商蒙看到远处有一把斧头，于是拉着她疯狂地跑去，想要用斧头斩断他们之间的链条。而玉珀蒂不停地挣脱男人，她不停地追问他，如果连接我们的这条链条断了，你会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男人不回答，只是疯狂地拿斧头去斩锁链。

此时一条船经过，男人拼命地呼喊着，想要船停下来。而女人还是疯狂地沉浸在他会不会扔下她一个人独自离开的问题。此时她似乎意识到，原来，男人对自由的渴望才是最原始、最强烈的，胜过对她的爱情。当男人失去自由的时候，或许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讲，自由就是男人的生命。而女人最原始的渴望或许依旧是亲密。比失去自由更令玉珀蒂害怕的是，当锁链打开的那一刻，两个人获得了身体上的自由，但曾经迷恋她的男人也许就会离她远去，她的心将陷入永恒的孤寂。

就在两人的纠缠中，那只船划过去了——而那是一只有可能带领他们逃脱爱情枷锁的船。当解脱近在眼前之时，他们错过了解脱的机会。

此时，男人郁积多时的不满和愤怒终于爆发了。他说，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背叛我最尊重的叔叔；如果没有你，我就会娶总督的千金，我就会去英国，就会去曼谷工作，出人头地，是你毁了我的一切。至此，他们之间的爱情，终于破碎了。

玉珀蒂和商蒙没有逃离成功，被老爷的人带了回去。老爷给了他们一把枪。告诉他们说，这就是锁链的钥匙。

男人决定用这把枪终结自己的生命。他要玉珀蒂发誓，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商蒙，要好好活下去。而女人反问，如果用这把枪射链条，链条会不会断呢？这样他们就可以自由地分开了。

商蒙说，可能会吧。但是此时，他已经不想把链条弄断了，他说他想要这样靠近她，在他死的时候……此时，死亡或许是唯一的解脱。只有死亡，能让他们的爱情重生；只有死亡，能让他们的灵魂重获自由。

于是他把枪给了玉珀蒂，要她开枪。而玉珀蒂，把枪对准了自己……或许，比起失去所爱的人、独自生下孩子并抚养孩子长大这样的沉重而言，死亡的确更加容易一些，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商蒙抱着满身是血、已经死去的玉珀蒂去找老爷，祈求老爷的原谅。但是老爷依旧不肯原谅。他只对侄子说了一句“永恒”。

商蒙抱玉珀蒂回家，给她擦拭血迹，边擦拭边对她说话。他说，我在水里加了香料，来帮你擦拭身体，就像你为我做过的一样。擦拭后就舒服了，玉珀蒂，这样你就会睡得更好。他说，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直到永恒…

当玉珀蒂死去的那一刻，他们之间不再有怨恨和指责，他们的爱回到了最初。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在迷迷糊糊中，习惯性的翻身去抱她，亲吻她，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爱人已经身体僵硬、面目全非……

他恐惧到了极点，失声尖叫。老爷的原配太太听到他的失声尖叫，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不忍，拿剑斩断了男人身上的链条，让男人和已变僵硬的玉珀蒂分离。男人绝望地逃到森林中，从此，疯了…

03

上帝用欲望惩罚一个男人，用分离焦虑惩罚一个女人。

《永恒》的主题是沉重的，甚至残酷的，但又确实发人深思。影片中连接两个人的链条，或许就像爱情中亲密关系的距离，似乎是两个相爱的人“永恒”在一起的象征，但同时也是一种束缚。这根链条的长短，也是见仁见智、非常考验两个人智慧的一件事。

当然，影片中的锁链是亲密关系枷锁这一象征寓意的极端表现形式，但它们在本质上依然有相通之处。从这个意义上说，影片探讨的本质不是爱情永恒与否的问题，而是爱情中亲密距离的问题。很难说，女人对亲密关系的极致追求，是基于爱情，还是对男人自由的束缚。

此外，老爷一生娶了无数女人，但对每个女子的宠爱时间不超过六个月。由此可以说，他一生伤害的女人无数，这种伤害，比背叛更加残忍，是在背叛基础上叠加轻视。

但是他却不能容忍自己的一个女人对他的背叛。由此，影片也反映出权势的力量。他可以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方法惩罚伤害他的人，但是自己又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伤害加于他人身上。

另外，爱情里从来没有对等可言。老爷的大太太把一生奉献给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却从来不曾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情。当老爷为玉珀蒂的背叛伤心欲绝时，这个已经老去的女人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丈夫，甚至比这个男人更加痛苦，就像抱着她的孩子。这种爱，或许就是永恒的爱，遗憾的是，只是单方的永恒。

04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些曾经一知半解的词句，随着时光，逐渐清晰。

当我们痴迷于爱情，彷徨于爱情，受挫于爱情，迷失于爱情的时候，或许可以提醒自己，在爱情中，爱但不要试图控制，依恋但不要依附，亲密但保持应有的距离，尊重对方的自由有时比试图紧紧攥住爱情更重要。

最后，借用诗人纪伯伦《先知》中的金句结束：

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在爱在中被满足了。

你们一块儿出生，也要永远合一。

在死的羽翼隔绝你们岁月的时候，你们也要合一。

连在静默地忆想上帝之时，你们也要合一。

不过在你们合一之中，要有间隙。

让天风在你们中间舞荡。

彼此相爱，但不要做成爱的锁链。

只让他在你们灵魂的沙岸中间，做一个流动的海。

彼此斟满了杯，却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

彼此递赠着面包，却不要在同一块上取食。

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亲密，

因为殿里的柱子也是分立在两旁，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树荫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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