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溪山清遠」，是文人在仕途之外的逃逸世界

知識 08-29

溪山清遠與愚人船，是窮盡畢生的旅行

溪山清遠與愚人船，是窮盡畢生的旅行，而我們都是前進但不知去向的人。

在剛才來的路上，我想了一下，今天我們的主題是：在路上。那麼，我在想，也許今天我可以從一個藝術家的角度、一個畫家的角度，跟大家一起分享我個人在路上的一些想法，那麼我想今天我講述的題目是：溪山清遠與愚人船。

以前中國社會是沒有畫家這個稱謂的，畫家這個職業是後來的一個界定，中國以前都統稱為文人，文人是什麼?文人是要入世的，文人是要做官的，文人是要通過讀書，然後慢慢地進入到社會、進入到現實，去影響社會的這樣一些人。但是呢，文人又有著很多其他的情懷，在這些情懷裡面，慢慢地建立起來另外一種他們業餘生活的另外一個面向，這個面向也是中國文化後來最璀璨的一些東西，數千年的歷史，其實就是包括了詩歌、書法、繪畫這樣一個共同形成的關於優雅的一個傳統。

這個由詩書畫形成的三位一體的傳統呈現在兩個方面，在繪畫這塊，我們看中國的繪畫其實最重要的兩個方面，一個是山水，一個是花鳥，山水是什麼呢，山水是所有中國文人的情懷裡面代表抒情的一個方面，那麼花鳥是什麼？花鳥是代表明志的一些方面：畫一朵梅花象徵什麼？畫一根竹子象徵什麼？是明心見性的象徵。那麼山水其實是中國文人在他們的仕途之外的逃逸世界。

他們可以通過筆墨和紙上的山水，抒發心中的逸氣，他們可以在山水裡面遊走：可游、可行、可居，古人們遊盪在山水裡，他們通過這種在路上的方式，去尋找他們心中風景更接近內心的東西，這是一代一代的文人，像北宋的大家范寬，畫出他的溪山行旅圖，山中山，山外山。像夏圭畫出了溪山清遠圖，山高水長的人生經歷的行旅。這些都代表了中國文人的他們內心中間，他們的過往與遠方，和他們內心與現實生活距離的東西，這個是中國文化中最有意思的一個方面。

在西方，15世紀的時候，像曾經出現過一個畫家叫布歇，布歇當時描繪了中世紀文藝復興之前的一些奇異場景，就是愚人船，當時每個城市發生的一些災難、病痛和瘋癲，所有的城市把這些瘋子、醉鬼，把這些不合時宜的少數的行為怪異者和瘋癲者驅逐出城。其實這些瘋癲者里有很多藝術家，有很多有想法、有創意的不入主流的、少數的小眾，把他們放到船上去，讓他們到大海里去漂流，這些一個一個在原來主流社會生活裡面的異類，當他們被放到一個船上的時候，他們發現恰恰找到了一個能共享不同的場景，在這種共享不同的環境裡面，他們在路上的時候，發現在大海飄蕩的一種自由，無論目的地中的忘憂島是否存在，這種被迫的流放，這種自我的放逐，變成一種西方化在路上的傳統，後來，福柯在他的《文明與瘋癲》裡面，描述這種場景，這是一本哲學的著作，但我們讀起來，像讀小說一樣的迷人，讓我們非常嚮往這本書。

一個是我們中國的場景，一個是西方的場景，這兩個在路上的場景所代表的傳統總是一直激蕩我自己，也鼓舞自己，我們今天的在路上，今天的出發，已經不像古人那樣會用窮竟其一生，像徐霞客，用他一生的時間行走，敘事記錄。他一生最後抵達的地方是我的家鄉雲南，在雲南的時候，他一直居住了很多年，最後的歲月得到麗江的土司木氏家族的支持，他的十冊徐霞客遊記，有五本是在雲南的行旅和雞足山上寫成的，最後，是木增木老爺在他最後病危的時候，派人抬著一個轎子，帶著他的家丁，把他送回了他的老家江陰，把他埋葬在江陰。那麼，如此用一生來赴一次約會，窮盡畢生的旅行，這樣的事情在今天已經不再發生了。我們每一天都有1可能的在路上，我們每一天不但真正的身體是在路上，還可能發生在我們每天虛似的互聯網上，延伸在很多的前賢先輩的閱讀裡面，按照孤獨星球或旅遊指南行走停頓，我們以多種的方式在路上。所以，我們今天的在路上變成片段或碎片式的體驗以及可以隨時完成的項目了。

但是我們今天的在路上也仍然分為真正的現實中的在路上，和精神上的在路上，在這種過程裡面，其實我們每個人去遠行，或者在路上這種行程，其實都是為了去發現和尋找自己，讓我高興的是，最近一段時間，和丹老師我們有一次共同的旅行，在義大利的最後一天，于丹老師說：＂我怎麼感覺，越走越憂傷」，這道出了我們內心很真實的游牧行旅中的感覺，我們每次出去行走，每次這種旅行，其實並不會像我們想像的那樣讓我們的內心感到充實，恰恰每一次的旅程我感覺到我們的內心越來越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