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屑病患者的避世天堂
8月19日,海南省萬寧市興隆鎮,一次「皮友」的飯局上,20歲的河北姑娘王琳,眼裡噙著淚水。當晚,她剛剛拒絕自己很喜歡的男孩子的求愛。7歲就得了銀屑病的她,擔心這病會遺傳給孩子,戀愛結婚的事情她一概不敢想。
世界衛生組織2016年的研究報告寫道:銀屑病,一種慢性的、非傳染性的、疼痛的、毀容的、致殘的疾病,無治癒方法。病因尚不明確,但任何年齡都有發病可能。
銀屑病醫患的共識是:它帶來了巨大的身體、感情和社會負擔。社會排斥、歧視和羞恥感對於銀屑病患者和其家人的心理打擊是毀滅性的。
海南萬寧興隆鎮,成千上萬的銀屑病患者來來往往,尋求陽光、海水、快樂和安慰。生病後,他們的人生僅剩一個命題,如何接受造物主的不公、原諒自己的不完美。這個海邊小鎮,是他們的避世天堂。
2011年,銀屑病患者張燈挑中了興隆鎮,盤下一家舊酒店,成立了一家名叫「海南66」的醫院。它的特色在於,無論是創始人,還是工作人員,都是銀屑病病友。在這裡,到處可以看見裸露著皮膚的銀屑病患者。
打從醫院開辦,就設置了一個400開頭的諮詢電話,24小時有人接聽。一般來說,上班時間很少有人打電話。有的在中午,絕大多數是在深夜,「你想想,是有多無法忍耐,才會在半夜三點向人求助」。還有很多剛懷了孕的女性患者,惴惴不安地打過來問,是否可以生下孩子。研究表明,銀屑病確實有遺傳傾向,她們擔心自己生下同樣有銀屑病的孩子,耽誤他們一生。
坐在溫泉泡池上的姑娘叫褚輝萍,湖南人。她原來在公安局上班,懷孕後銀屑病大爆發,在湖北咸寧的一家醫院,她認識了張燈,介紹她來到這裡。想著走不了,也無事可做,她便接下了接電話的活計。一接就是6年,上萬的人打過這個電話。這種疾病對親密關係是一種很大的挑戰。大多數時候,都是患者自己打來,鮮少有伴侶幫忙來問。
晚上八九點是泡溫泉的高峰時間段,每一位病友都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泡池,1噸溫泉水16元,有水表記著數。那些打了諮詢電話的人,不一定真的會到醫院看病。中國醫師協會的數據稱,僅20%的患者選擇到醫院就診。能飛到海南,在此盡享碧海藍天的人們,需要支付不菲的時間和金錢成本,「那些還在溫飽中掙扎的人,哪裡又能顧得上這個呢。」
人們願意把這種疾病浪漫化,有人把銀屑病稱為是「上帝的文身」。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各國發布的銀屑病患者發病率介於0.09%到11.4%之間。而中國醫師協會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銀屑病患者至少有650萬。來到這裡的患者,有官員、富豪、大學教授、妙齡少女……他們都躺在溫泉泡池裡,趴在熾烈的驕陽下,祈求皮膚癒合、新生。
抹葯對於銀屑病患者而言像是家常便飯。只有時刻保持皮膚的濕潤,才能讓他們不會感覺自己長了鱗片。一家皮膚病醫院的醫生陳照昆說,銀屑病的首要病理是,免疫系統紊亂,導致表皮細胞增殖加速,正常表皮細胞的更替周期為28天左右,而銀屑病患者的更替周期則為3天。
護士正在給一位病友進行全身包葯。全身敷上一層葯後,還需再包紮一層衛生紙,然後用絲襪固定。這位病友每天熱得凌晨四五點才能睡著。很多患者都說,銀屑病帶來的心理壓力,其實比生理上的痛苦要強烈得多。美國的一項研究評估了患者生活在哪些方面受到了最多的痛苦,結果顯示,受影響最嚴重的是感情生活。它影響了98%的患者。
護士在給一位十四歲的小朋友包葯,紅色的皮癬布滿了她的全身。兒童,皮膚病院里最令人憐惜的存在。他們大多內向、沉默。一天夜裡,一位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突然半夜找褚輝萍聊天,他的癥狀已非常嚴重,他說,「阿姨,你知道嗎?只有泡在水裡,我才是舒服的。其餘的時候,我都特別難受。」
53歲的張恆(化名),河北人,作為一位擁有千萬身家的公司董事長,就算是在40℃的夏天,他仍然穿著秋褲。在醫院裡,他每天除了曬太陽、泡溫泉治療,還得操作3台電腦,至少工作5個小時。張恆並沒有把自己的病情告訴別人,公司里的下屬都以為他在外度假。因為銀屑病,談崩了好多生意。礙於面子,十幾年來,除了媳婦兒,其他家人對他的痛苦一無所知。
有兩年,張恆為這病整宿整宿失眠,實在太難受,「就像有一億隻螞蟻在身上爬」。他買了兩把菜市場刷魚的大鐵刷子,使勁撓,擦在皮膚上,發出「呲呲」的聲響。出血也不管,破罐破摔了。媳婦兒把他拎到當地精神病院去,被確診為中度抑鬱。前兩年,他聽說陽光和溫泉對身體好,飛到了海南,從此在這裡紮根。
世界衛生組織的報告中指出,光線療法確實適用於輕度銀屑病患者。這種方法,可以減緩表皮角質細胞的更新速度。張恆的皮膚早已曬得黝黑,身上錯落分布著紅疹和白色的鱗片。此時的他,正獨自一人躺在遠處的海灘上曬太陽。曬有些身體部位時,需要「躲一躲」其他病友。病友們說,隱私部位長時間不曬,乾燥後皮膚會撕裂流血,寸步難行。
病友們在洗海水浴。2014年初,興隆鎮上的病友們還上過新聞——「三亞大東海裸曬事件」。當時,三亞大東海海灘常有裸泳裸曬的銀屑病患者。新聞爆出後,引發公眾關於公序良俗的討論。三亞市開始整治公共場合的裸泳裸曬。他們只好從三亞的海灘撤出。
在興隆鎮,他們的日光浴也是一場「游擊戰」。這幾年找了十多個海灘,但因為可能會影響遊客和投資者,他們常被保安和邊防警察攆來攆去,如今暫且落腳在一個叫南燕灣的僻靜港灣。這裡的病友們來自全國各地,病情也各不相同,區別新老病友的標準就是皮膚的黝黑程度。
一位新來的病友正在海邊曬太陽,治這病的方法很簡單粗暴,近乎「以毒攻毒式」的暴晒。每天,病友們要到南燕灣兩次,先在海水裡泡會兒,再在沙灘上兩面翻曬。午後的陽光熾烈,他們趴在沙灘上,等待紫外線慢慢作用於身體,減緩皮膚的免疫反應。
病友們選擇曬太陽、泡海水的海灘都是沒有遊客拜訪的野海灘,他們肆意地躺在沙灘上。眼下已經立秋了,轉眼就是冬天,他們又要遷徙,往更南的海灘去,褚輝萍說,他們常常自嘲,是「追太陽的人」。
一些新來的女病友還不能接受暴晒這種治療方式,躲在樹蔭下的她們,怕陽光太烈,把自己晒黑。
病友們一塊兒,有種同病相憐的天然親近感,活得沒那麼孤獨。在五百人的病友群里,有誰缺了什麼葯,吆喝一聲,立馬有人給他送過去。8月19日,病友們在鎮上的一家KTV唱歌歡聚,來自廣西的老羅和來自北京的老楊手握在一起、揮手高歌。每有新病友入院或者老病友離開,病友們總會自發舉行這樣的聚會。
8月21日,醫院來了一位新患者。他看到強烈的陽光下,患者們都穿著短袖短褲,露出滿是疤痕的皮膚,自在地走來走去。他立馬換了短袖,剃光了頭,整個人一副多年來第一次得到解放的樣子。
在去海邊曬日光浴的車上,他開玩笑:「在來的飛機上,我特別鬱悶。到了這兒,看到有那麼多比我還慘的,心裡好受多了。」
大家都樂了,「哈哈哈」,笑成一氣。
- The End -
攝影:新京報記者彭子洋
文字:新京報記者羅婷
編輯: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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