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我和男友同居了

文 |甘北

莉莉十八歲就跟了小武。

她的賭鬼媽媽和酒鬼爸爸不管她，只有小武對她好，接她上下學，幫她寫作業，還給她買衣服。她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但她相信小武，願意跟著他。

那一年，他們都才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未來就一下子沒有了方向。小武的爸媽在當地有點勢力，早早地幫他謀了一份閑差，在一家擔保公司做司機。

他和莉莉的事，爸媽也都知道，但男孩子嘛，反正也不吃虧，再說，家裡的條件也不是養不起多一張嘴。所以當小武提議接莉莉過來住，爸媽爽快地就答應了。

當然不是白住，小武上班，莉莉得負責洗衣服做飯，一大家子的家務，說多不多，說少也絕不少，一天忙下來，連喘口氣的空檔都沒有。可莉莉覺得挺好的，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到家的溫馨，幾口人圍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有說有笑，這對於她來講，就已經是奢望。

第一次矛盾，源於一包衛生巾。

莉莉在小武家吃喝，自然是沒有收入的，但凡要用到一分錢，都要伸手向小武媽媽討要。

莉莉本來就是個內向姑娘，不擅伸手要錢。既然開不了口，那就只能忍著，內衣的帶子斷了，就從另一套內衣上解下來暫且用著。但凡能省，都省著，但大姨媽，是忍不了的。

那天，莉莉去找小武媽媽要錢。興許是撞到了槍口上，小武媽媽心情正不好，一把火氣全撒在她身上：「現在的小姑娘真不要臉，吃我的喝我的，還動不動就要錢，臉皮真厚。」

話很難聽，莉莉臉脹得通紅，氣急敗壞卻又不知道怎麼還口，就只能由她罵著。她心想，等小武下班回來，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但顯然，她錯了。小武一邊吃飯一邊數落她：「我上了一天班回來，不是為了聽你講這些婆婆媽媽的事的。」

小武變了。事實上，她早就察覺他變了。自從她住進了他家，小武對她的態度，就變得可有可無。有時候，她幫他洗褲子，忘了掏出口袋裡的紙巾，糊了一褲子紙屑，小武會下意識地，把褲子朝她扔去。

那種狂躁的樣子，跟從前那個小武，早就不是同一個人了。

莉莉萌生了出去打工的想法。

她問了同班的同學，她這樣的年輕人，隨便找個廠做事，一個月幾千塊是不愁的。但偏偏就在這時，小武病了，急性的腎炎，水腫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莉莉放不下他，打工的事就又擱下了。

她給小武打水洗臉，為小武挂號拿葯，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小武感動，躺在病床上挽留她：「你真的要走嗎？可是你走了，誰來照顧我？」

就這樣，莉莉再也不提要走，因為小武需要她，一個人但凡被需要，日子就還有意義。更何況，沒多久，她就懷孕了。

她懷孕了，她那個只顧著賭錢的母親，才終於發現女兒跟著別人跑了。

媽媽找上門來，當著小武家人的面罵她：「年紀輕輕就騷，婚都沒結就搞大肚子，我一把老臉都被你丟完了。」

罵歸罵，但媽媽始終是媽媽，媽媽這次來，是要逼小武跟莉莉結婚的。

她逼問小武爸媽，到底什麼時候給莉莉一個名分，雖說小武還沒到領證的年齡，但小城鎮里不認證只認擺酒，先把結婚宴席請了，也算是個名分。

可小武爸媽說：「哪有你這樣當媽的，女兒大著肚子，怎麼經得起婚禮的折騰？」

鬧掰了，媽媽氣急敗壞地走了，走前罵罵咧咧道：「你這蠢貨，以後有得你後悔。」

莉莉不知道後不後悔，但她心裡明白，走到這一步，自己早已沒了回頭路。只能先把孩子生下來。

整個孕期，莉莉依舊操持著沉重的家務，小武的病好了，脾氣卻大了起來，動不動就在家裡摔杯子摔碗。小武媽媽呢，嫌莉莉懷孕了開銷大，一周一頓雞湯，不知浪費了多少錢，又在家裡找她不痛快。

莉莉什麼都不說，就挺著肚子坐在凳子上發獃，怔了一會兒，眼淚就流了出來。

孩子生出來就好了，她這麼安慰自己。但誰也沒料到，孩子沒保住。胎位不正，醫生讓剖，小武媽媽卻死活不肯，她就不信那個邪，怎麼別人的孩子都能順，偏她的順不下來？

等醫生把孩子抱出來，小傢伙的身體都紫了。莉莉命大，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又活過來了。她活過來，孩子卻沒了。

孩子沒了，莉莉才徹底醒了過來。

她恨這一大家子，是他們害死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那麼小，卻連一眼這世界都沒瞧過，如果他們願意剖腹產，如果他們願意剖腹產……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一時悔，一時恨，性情變得極為暴躁。

小武來給她送飯，她就把碗掀翻在地上，她終於不再小心翼翼地，像寵物一樣對他搖頭擺尾，她這才明白一個道理，她是人，人當有自由，也當有尊嚴。

而這麼淺顯的道理，她竟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去領悟。沒有人教過她，父母，愛人，朋友，從沒有人教過她……

這裡，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回想搬進來的那天，小武媽媽倚在門邊嗑瓜子，那麼漫不經心，那麼輕蔑，或許，結局從那刻就已註定。

而她竟然那麼傻，曾在那張餐桌上，感受過家的溫暖，她曾真的以為，小武的家，就是她的家，多麼可笑。

她沒有家，哪裡都不是她的家，她還得繼續漂泊，還得繼續尋找。有同學在深圳做地產中介，他告訴她，現在樓市一路飄紅，做這一行不愁沒錢，只要她願意來，其他問題都由他搞定。

莉莉不知道深圳會不會有她的家，但她還是去了。如今這天底下，她還有哪裡不能去？

同學沒有騙她，這份工作收入的確可觀，雖然一天到晚跑個不停，但是她再也不用伸手問別人要錢了。這種自由的感覺，是她從來不曾體驗的。

賺了錢，她就去買衣服、做頭髮，還報了一個計算機課程，她要在這個城市立足，就必須好好地活出個人樣來。

她沒有告訴小武她去了哪裡，甚至沒有給他留下一個聯繫方式，原來的電話卡，來深圳的那天，她就丟了，連同那些往日的時光，一起丟了。

那場少不更事的春秋大夢，終於徹徹底底地，醒了。

只有腹部留下來的妊娠紋，還在隱隱地提醒她，這裡，曾經住了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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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北，

文藝女青年，

我有一間大房子，活夠了就去死。

代表作《女人都不願結婚了，男人卻還想娶個保姆》。

微博：甘北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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